光團沒入吳青的身體,曾闊接著解釋道,
“安龍奠土六合科儀,消耗陰陽氣十五刻,罩滿十方,乾坤定位,只要方圓五里內有陰陽氣的動靜,坐鎮醮位的祭師都能感知到,持續六個時辰。同時六個時辰內,被選定的六合神兵,相互之間都能相互傳訊。”
光團就代表是被選定的六合神兵?
聽介紹都曉得這科儀,效果槓槓的,就是消耗陰陽氣十五刻。
吳青咂摸了下。
一名練氣三層練氣士的全部陰陽氣都交代在裡頭了。
吳青上次對付水刑部,用了兩張符籙,還不是直接滅殺鬼怪,他十五刻陰陽氣就去了六刻,直接一小半。陰陽氣是真不禁用。
而消耗十五刻陰陽氣……何東本身只是練氣四層的練氣士,之前用過幾道符籙,就僅剩這十五刻陰陽氣,這下用了安龍奠土六合科儀,真的是一滴都無了。
如果不再次進入識真門,服用覺悟果,他練氣士的身份算是廢了。
佐治員和三級鬼怪的雙重壓力,把鹽警們逼急了。
科儀行畢,除了科儀祭師何東之外,每一名鹽警都被沒入一團白光。
此次案件的主辦官劉建虎一推屋門,雨絲從門洞漂打給屋內所有人臉上以涼意,他系好斗笠飄帶,堅毅的臉上面無表情,
“出發!”
很遺憾,在小屋內商議了許久,包括吳青在內,沒一人想出來省時省力的巧辦法。
吳青搜尋鬼怪的辦法是解脫勝執鈴,也是需要用眼睛去看才能看出來,取不了巧。
此案的主辦官劉建虎迫於無奈,最後只好採用費時費力的苦辦法,除了坐鎮醮壇的何東,其餘所有鹽警全部散出去,一條條街道的搜尋,什麼時候搜尋到,什麼時候算完。
安龍奠土六合科儀,就是為了這個準備的。
害得七名鹽警暴雨天還要大海撈針的,是屋內三名佐治員,所以每名鹽警出門前,全都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三名佐治員。
不是要監視嘛?不是要挑毛病嘛?跟出來啊。
有人跟出來了。
詹仲達撐起一把黑色洋傘,越眾而出,出來還不算,回頭看著兩名佐治員,挑動道,
“您二位要是忘了常副官的耳提面命,鄙人倒是不介意在本上多寫兩筆。”
尚在屋內,臉上都有點點的涼意,出了屋,要受多大的風,多大的雨,已經是可想而知的事了,手上這一把洋傘肯定是不頂用。兩名佐治員是真不想出去,但這詹仲達真不當人子。想了下,一咬牙也提起了傘。
所有鹽警不一而同的心裡暗罵一句:“草!”
吳青眼一斜,屋外的暴雨雨絲遮目,幾米外就開始模糊,十幾米外人畜不分。
不是月黑風高,勝似月黑風高。
眼睛就眯了起來,最終還是無奈嘆了口氣。
算逑。
自己和這個詹仲達不一樣,他有家人的。
…………
時間回拉到今天上午。
暴雨中二十匹高頭大馬打頭,八十蹄落地陷淺坑,聲如奔雷,直壓住暴雨聲。
其後是兩輛黑色小轎車,衝擊著雨水,不緊不慢的跟在十幾騎兵之後。
再其後是五輛灰黃色運兵卡車,五輛卡車後排車廂兩側,各露出一支黑洞洞的“乾寧”重機槍
五輛卡車,十挺重機槍。
“乾寧”重機槍,仿製的是泰西國呂克沁重機槍,一八八三年由泰西人呂克沁發明製造。
第一把真正意義上的自動機槍,理論射速六百發每分鐘,換而言之,理論上一分鐘可以射死兩百到三百個練氣七層以上的高階練氣士。罡氣罩在這玩意面前,和紙糊的沒區別。
呂克沁重機槍的出現,正式開啟了現代化機械戰爭的大門。
一八九四年,在泰西紅毛人殖民擴張的一場戰爭中,五十名紅毛士兵憑藉四挺呂克沁機槍,戰勝了五千軍隊的麥塔比利人,當場射殺超過三千名麥塔比利人士兵。
在乾國,一八八九年由簡稱“寧廠”的金陵兵工廠對呂克沁機槍仿製,所以仿製後取名為乾寧重機槍,但當時並未量產。進入民國後,金陵兵工廠換人主導,才算是正式量產,但數量稀少,價格昂貴。
駐紮南餘道的第九混成旅,近萬名士兵,乾寧重機槍也只有二十挺。
不單如此,運兵卡車是比乾寧重機槍更稀少的玩意。
一九零二年,乾國申城龍飛汽車行第一次仿製出了泰西式汽車,但其重要零件,如發動機,後軸,電氣設備,輪胎,全是外國進口。龍飛汽車行的仿製,莫不如說是組裝。
乾國被毒霧封鎖後,失去了汽車零件來源,儘管找到了國產自行仿製的法子,但因為產量低下,價格並未下去,一輛汽車出廠價動輒三四千塊銀元,而且還供不應求,以至於到了市場上,不加價一兩千,買不到。
騎兵馬蹄如雷轟,汽車引擎如嘶吼,如此電閃雷鳴,烏雲蓋頂的天穹之下。
兩輛小汽車,五輛運兵卡車裝載的上百名第九混成旅精銳、十挺重機槍、二十名裝備精良的騎兵組成的車隊,猶如一條威勢並重的黑龍,衝破雨幕,駛離餘江城,直衝向水天相交的遠方。
嚴整肅殺。
整個南餘道有如此威勢的,自然就只能是南餘道鎮守使,中央軍駐紮餘江第九混成旅旅長,少將軍銜,封號南威將軍,管春武是也。
他此行是前往省城,與其他胡系將領,開會磋商與北方劉系軍閥衝突事宜。
餘江城東城牆,東城門下,涇渭分明的兩支隊伍,排頭前各一名身穿同樣土黃色軍服,腳踏長筒軍靴,留有翹尖八字鬍的男人各自在黑傘下,目送鎮守使車隊的離去。
翹尖八字鬍,是泰西人的習慣,主要是泰西貴族喜歡留,眾所周知,現如今大乾民國的各軍頭,幾乎都是從舊乾朝聘請的泰西軍事教官手底下練出來的,出於全面學習的緣故,也將這鬍子學了過來。
儘管與泰西隔絕十五年,但是這種習慣保留,現如今幾乎成為了大乾民國軍人的標配。上至已經病逝的前新軍軍閥頭領,前民國大總統楊世墩,下至小班小排長,都喜歡留。
軍服,軍靴,八字鬍,這兩人的身份,不用說,至少有點軍銜的軍人。
其中一人酒糟鼻,他微微嘆息,
“還是老谷更得將軍器重啊,將軍外出開會,都帶著他,餘江人以為咱們都是將軍副官,都掛個校官的銜,就平起平坐,呵呵,差遠嘍,咱們就是幹些個雜活……話說回來,常賢,將軍走之前讓你敲打榷運局,主要是緝私二隊那幫子人,怎麼樣了?”
另一名軍人,自然就是常賢,他呵呵笑道,“還能怎樣,就這樣唄,釘子是已經打進去了,料想他們也不敢翻邊。”
“那你說將軍是何苦呢?想敲打他們,自己把席玄月那老孃皮叫過去,不就行了?”
“所以說啊,老谷才是最得將軍器重的那一個。”常賢捻著自己八字鬍的翹尖,“將軍說想換口味,八個菜系,老谷就帶了六個菜系的廚子回鎮守使公署。將軍說車子坐墊不舒服,他就跑遍了南餘道所有皮子鋪,挨個試。總之將軍一句話,他就辦的漂亮妥當……要是將軍事事親為,還要咱們這些副官幹嘛?”
“說的也是啊……”酒糟鼻哈哈笑一下,擺擺手,“我先回了,一堆事忙。”
“走好。”
一支十幾人的小隊消失在了雨中,城門口僅留常副官與他的十來名屬下。一水的軍裝中,站有一名身穿黑色長衫,鬚髮皆白的老叟,滿臉的老年斑,麵皮鬆垮,正是許久未登場,綽號李御史,現如今餘江安保公司的總董,李介明。
他在管家阿富持傘下,越眾而出,略微後半步地站在常賢身邊,遞過去一個牛皮紙袋,“常副官,辦妥了。”
常副官看都沒看,揮了揮手,“人手也備好了?”
李介明收回防水的牛皮紙袋,點了點頭。
“備好了。”
“多謝李老囊助,要是沒有李老的出謀劃策,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常賢長出一口氣,眺望鎮守使車隊離去的方向,
“時間掐得真妙啊,上午將軍出發,路上又無電報,下午席玄月那老孃皮出關,想找將軍都找不到,想和我打擂臺,只能來找我了……萬事俱備,就只等她找來了。”
常副官眼眸中,倒影著天水雨幕,他不是在看天幕,而是在看已經完全看不見的鎮守使車隊。
這才是真正的力量,可惜……
不是覺得自己沒本事,而是凡事有個先來後到。
晚了,就爭不過了,只好退而求其次。
他一摸鬍鬚,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捏著下巴,有點好笑的意思,
“有一事我就是一直搞不懂,為什麼玩弄陰謀詭計時,總是暴雨陰綿……是我應天公,還是天公應我?”
自大孫子死後,而未尋到仇人,李御史的表情就更滲人了,此時笑意難明,“人事物化,皆可預料,所謂有跡可循,獨天時不可料,這是無常。無常遇有計,那自然只能是天公應英雄,何來英雄應天公?”
李介明話音才落……轟隆,天公應時,烏雲乍現閃天光,崩騰夏雷吼。
雷聲中常副官哈哈大笑,“我區區一個將軍的副官,安敢自稱英雄,但是,真好一個何來英雄應天公!”
心裡想著退而求其次,但面上意氣風發!
“回城,靜候佳音。”
李介明低頭喘了氣,好似體力不支,這一喘氣的功夫,所有軍裝士兵全都走到了他前頭,他才看了管家阿富一眼,阿富硬著頭皮附耳過去,
“老爺放心,挺著肚子,跑不了多遠。”
李介明冷冷看了他一眼,“那就是還沒逮到嘍?”
阿富背上溼了一整塊。
…………
下午。餘江城水西棚戶片。
暴雨的落下速度,早昨天,就已經超過了黃土路吸納雨水的速度,此時奔湧在水西棚戶片各小道上的雨水,彷彿一條條的溪水,足足漫過了人腳腕,飛流之際,帶走腳腕的溫度。
如果是閒暇無事之時,如此盛夏時節,團縮家中,納涼爽,吃茶點,賞雨景,少不得唸叨幾句,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諸如此類的酸話。
但泥濘中抬腳,暴雨中裹身辦案的鹽警們就臭著老大一張臉,鄉罵聲不堪入耳。
“我戳你娘個瘡爛,這爛天氣……一群早晚給閻王提去的剁項鬼(短命鬼),人毛滅絕(全家死絕)的佐治員,草——老曾那憋犢子說的一點沒錯,真他媽老鱉吃煤炭,一群黑心老王八。”
“老曾說的是烏龜吃煤炭,黑心小王八,你給人提輩了。”
“哦哦,原來是這樣,誒誒,等會……”吳青不熟悉的一名鹽警的嗓音,他彷彿被掐住了嗓子,靜了一會,“我他媽是在公共會話裡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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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龍奠土六合科儀將幾名鹽警通通納為六合神兵之後,只要不超出醮壇方圓五里之內,相互之間都可以隔空開啟會話。
可以隨著心念來決定是否通訊他人,來決定是一對一會話,還是公共會話,有點像吳青前世遊戲通訊的感覺,不同的是,直接響在了耳朵裡。
初次接觸的吳青嘖嘖稱奇,只是這種土包子的舉動,讓他沒直接在公共會話裡出聲。
老曾的聲音響起,“你說呢?”
“哎呀,嘿嘿,老曾啊,那一聲癟犢子不是罵你來著,見諒哈。”
劉建虎聲音響起,呵斥道,“都給我安靜,你們當這是聊天用的?辦案啊。”
頻道裡沉默了下,耳朵裡又響起一個吳青不熟悉的嗓音,另一個鹽警嬉笑著,“劉老大,建虎老大,昨個在茶屋裡,您可沒這麼辭嚴義正?喝茶的錢,都還是小的孝敬您的。”
馮成貴的聲音,“茶屋?”
“嗐,窯子。”
“嗯?詳細說說。”
劉建虎大哥的做派也繃不住了,笑罵了起來,“去你的……我那份錢晚上碰了面就還你,省得你叨叨個沒完。”
“嚯嚯,人家做大的,都是全包,您出自己那份,還想我們做小的說您大方呢?”
劉建虎頓時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實力強一點不能算大……鹽警之間能有大小嘛?”
接著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同僚兄弟”,什麼“不分高低貴賤。”
惹得會話裡一片鬨笑,笑一會,不笑了,都不笑了。
因為雨還下著,身子還冷著,人也累著。
第一百四十章 天公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