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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面之緣

吳青自認自己不算個好人,為了達成目的,他不忌憚使用一些手段。但畢竟長在紅旗下,基本的道德底線心底還是有的。

儘管吳青早決定按照解脫勝執鈴給出的任務去做,可任務二,

殺死劉利生,獲得浮身血。

還是讓他狠不下心,這可和任務一奪一把劍不一樣。

劉利生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與他既沒有瓜葛,又沒有交集,平白無故讓他去殺人,他做不到。

但難免還是想打聽一下有關的訊息。

吳青走在街前頭,頭也不回地問道,

“你丈夫還沒回來啊?”

吳青的問話讓還在疑惑江上哪來螳螂的香蓮瞬間有些警惕。吳青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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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前方的吳青撫著後脖頸,彷彿有些不好意思,

“你丈夫不是信客嗎?我有東西想託他帶一下,他是走合城的吧?”

“哦哦。”

香蓮恍然大悟,歉意道,

“不是,他走申城的,恐怕幫不了你了。”

吳青驚奇道,

“那夠遠啊,跨兩省了都,多久回啊?”

“應該快了。”

說起她丈夫,香蓮的眼裡好像蘊一泓水般溫柔,

“出去兩月了,就這幾日吧。”

“哦。”

接著是沉默,二人一路上再沒有言語。

看得出來,香蓮不太適應和年輕男子交談。

“就隔壁,我就不留你坐了?”

一直到八尺巷,在屋前開鎖的香蓮才再次開腔。

“嗯好。”

吳青裝作不經意,視線在香蓮家中掃了一遍,昏昏暗暗,看不詳細,臨走前,注意香蓮懷中的紅色油布傘,可能是傘匠上色手藝不精,一層層豔紅疊著一層層暗紅,他隨口問道,

“今沒落雨,還帶傘啊?”

“怕落雨嘛。”

“你這傘夠大的,比你本人高了。”

香蓮柔和地笑道,

“是啊,傘大好遮雨嘛。”

吳青點了點頭,一回頭,看見三叔吳老三在他身後,挑著剃頭挑子,神情有些怪異。

吳青扶額抬頭眺了眺天色,這才發覺,已經是正午了。

下街給人剃頭的吳老三也該是時候回來吃午飯了。

隨著吳老三進了自家屋門,吳老三卸下剃頭挑子,就對吳青道,

“以後少和她來往。”

“怎麼了?”吳青不明所以。

“風評不好,好多街坊看見她勾男,還淨是些鄉下來的盲流,估計怕人找麻煩。利生多好的人,怎麼找了這麼個媳婦?”

“咣噹!”

叔侄二人尋聲看去,

門口一個摔成幾瓣的瓷碗,幾個白面饅頭在地上滾了一圈塵土。

“哐!”

隔壁傳來重重的木門與門框碰撞的聲音。

吳青和吳老三對視一眼,聳了聳肩膀,

“我路上幫她個小忙,可能是送謝禮來了。”

“敢做還怕人說啊。”

吳老三滿不在乎,聲量卻像是在嘟囔,

“下午和我一塊下街,老羅說有幾家鋪子在招學徒。”

吳青想也不想回絕掉,

“有事。”

“什麼事?比工作還重要?”

“是。”

吳青重重點頭,走到灶臺邊,掀開鍋蓋,

“怎麼沒有肉了?”

“得是什麼家境能天天吃肉?工都不想做,還想吃肉?”

吳老三一把推開吳青,從鍋裡拿出一盤蒸豆角,和一碗浮著零星油脂的清骨頭湯。

………………

水東棚戶區。

換口幫社屋後門的溝巷,一摞子人圍攏在一塊,中心處竹牌碰撞的聲音激烈,不時有叫罵聲隨著煙靄溢散而響。

“戳他娘啊,西風東風,東風西風……”

輸光了月例錢的豁牙仔罵罵咧咧的擠出了人群。

替了豁牙仔位置的那換口幫人開口嘲笑,

“不識字還學人打牌,東西都分不清,活該你輸精光啊。”

豁牙仔一臉晦氣,

“去去去,一個‘東’幾筆你都不曉得,你個認畫的哦?”

昨天是換口幫收市利的日子,今天是換口幫發月例的日子。今天早上張仔七急著回,就是怕又在外頭耽誤久了,不光挨頓打,月例錢也被扣了,那可就糟糕了。

換口幫規矩多,家法重,但月例給得也足,七塊銀元!比整日陷在工廠裡的工人還多一元。作為換口幫中層幹部的老二,老三和老四還更多,這幾乎是所有換口幫成員能夠甘心喊阿爺的緣故。

豁牙仔嘴裡叼著根菸捲,也不點燃,走到一旁樟樹樹蔭下,樹蔭裡,張仔七靠著樹在打瞌睡。

“哎!”

豁牙仔輕輕踢了張仔七一腳,沒曾想踢到了張仔七傷處,張仔七嘶了一口冷氣,幾乎跳了起來,

“你他娘的!”

豁牙仔趕忙賠笑,假裝拍著自己的臉,

“哎呀呀,張哥,怪我怪我。”

“少在那賣乖。”

張仔七呲牙咧嘴地沒好氣,

“往後給我醒目些啊!……媽的,得疼大半月呢。”

“嘿嘿。”

豁牙仔也靠著大樟樹坐了下來,嘴裡叼著捲菸,有些含糊不清,

“竹牌不是好東西你不玩,可跌打油是好東西啊,你不買點,就這麼硬抗著啊?今剛發的月例不是?”

“練硬功呢。”張仔七嘴比骨頭硬。

豁牙仔翻了個白眼,

“你老孃的病還沒好啊?你每個月月例全填進去,這麼多副藥吃進去,就沒點用?”

“屁用,還是整日的咳,再治不好我媽,遲早砸了老劉那破醫館!”

張仔七朝邊上啐了口唾沫,這一啐不要緊,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勾巷尾端。

一個掃帚眉的高瘦中年,攙扶著一個穿著長衫的矮胖男人,進了一間平房。

張仔七疑惑地“嘖”了一聲,那個矮胖男人看著好像有點眼熟啊,但腦袋裡過了幾圈,想不起來是誰。

豁牙仔看張仔七盯著遠處出神,湊了過來,

“哪樣,見著細妹仔(靚妹)啦?”

細妹仔?哦——

張仔七恍然記起,昨天他和吳青一起去了西平武館,西平武館門口有個白雀香粉的廣告畫,廣告畫上印著個小胸的細妹仔,廣告畫下,就站著這個矮胖男人。

一面之緣,真巧了。

張仔七感嘆了一句,也沒想太多,回頭推開豁牙仔,

“細你個頭,這麼發春,你倒是別賭,留錢娶個媳婦啊。”

“你講笑呢,我們這種人娶媳婦?你知不知昨夜裡,老十六被找到了,只有半個,半個身上十七刀……誰做的?鬼曉得啊。”

“這……”

張仔七咽了口唾沫,底氣不足地問道,

“不常見吧?”

“不常見?你以為你為啥排二十二?就是前段時間,老二十二叫人砍成雞塊了。所以娶老婆幹嘛,給自己縫衣還是縫屍啊?”

豁牙仔覺得自己講的笑話妙極了,笑得肩膀都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