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從學校出來，一個勁吐槽，鍾少傑小題大做，浪費她的時間。
然後開著車，去醫院。
林溪不知道韓大寶的準岳父叫什麼名字，就照著昨天送過來的，姓凌的病人這一點打聽，護士站的工作人員查詢了一下，聲音都有點不好了。
“姓凌，叫凌月久，有心臟病史，昨天送過來搶救的？”
“是，請問他在幾號病房？”
“甭問了，這個人死了……”
這個結果林溪沒感到意外，病的那麼重，當下的醫療水平又差。
“沒搶救過來嗎？”
小護士對林溪置疑醫護能力的行為很不滿，反駁道：“哪裡是沒搶救過來，是病人不愛惜自己，選擇了自殺。枉費我們醫護昨天費了那麼大的勁，全力搶救才把人搶救過來。”
自殺？
坐在車上的林溪還有點恍忽，好歹是條人命，上天已經給了他活下去的機會，卻讓他親自把這條生路堵上了。
林溪能理解，大概是不想拖累女兒。
韓大寶的那通電話，林溪以為是談借款，現在想想可能是另有原因。
韓大寶確實是焦頭爛額，凌月久在停屍房急需處理；出租房肯定回不去；凌月久的老家在東北，從年輕那會就失去聯絡了，凌麗葉連老家具體在哪疙瘩都不知道……
醫院還在催，凌麗葉還在哭，只有韓大寶在無語凝噎：這都是什麼事啊？！
昨晚差不多夜半時分，韓大寶又一次被凌月久叫醒。
“您哪裡不舒服嗎？要叫醫生嗎？”
凌月久稍稍搖了搖頭，說道：“你以後要好好對麗葉，要是不好，我不會放過你。”
這已經是韓大寶N次被“威脅”了，對病人，對一個愛女如命的慈父他能有什麼辦法？只能一再保證：“我不會的，肯定對她好。”
凌月久這才吩咐道：“麗葉在外面冷，你給她加件衣服吧。”
現在雖然是三月初了，夜裡還是有些冷，韓大寶拿著自己的一件厚褂子，給蜷縮在躺椅上的凌麗葉披在身上。
凌麗葉睡的並不熟，她怎麼會睡得著呢？韓大寶剛在她身邊坐下，她就醒了。
“大寶哥，你也眯一會吧？下半夜換我了。”
“不用，你弄不動你爸爸，等過兩天好點了，再換你。”
韓大寶的體貼和周到，讓凌麗葉很感動：“謝謝你，大寶哥，你是一個大好人，最好最好的人。”
“我不是好人，和你說實話吧，我犯過錯，還蹲過六年大牢。”
凌麗葉愣了一下，隨即又說道：“那一定有苦衷，你那麼好的人，能壞到哪裡去？”
“等有時間，我講給你聽，你就知道我有多壞了。”
韓大寶明白，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與其讓凌麗葉從別人嘴裡聽到，還不如主動說出來，如果他想和凌麗葉走下去的話。
而在韓大寶剛剛走出去的時候，虛弱的凌月久開始了他的行動。
雖然有太多的不捨，他也只能做出取捨。他這副身子不爭氣，三天兩頭住醫院，醫生雖然說做手術能有改善，誰都知道那是一筆不小的費用。特別是懷疑女兒在用那種方法籌集費用的時候，凌月久覺得，他不但不能幫女兒，保護女兒，是堆廢物也就罷了，還在拖累女兒，置她於萬劫不復。
吊瓶掛完的時候，護士收取不及時，凌月久把那段塑膠針管昧下了，護士沒找到，以為是哪家熊孩子拿去玩了，沒有追究。
凌月久把塑膠導管在床頭上打了活結，把腦袋套了進去，當然躺在床上是死不了人的。凌月久慢慢的把身子往床下滑，以他的力量爬下去是起不了身的，繩子收緊，他就再也拖累不了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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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月久想死的念頭已經很久了，房東的話是壓死他的最後一顆稻草。
一切都在計劃中發展，沒有掙扎，沒有嘶吼，甚至是沒有多少痛苦。凌月久走的很安寧，任何人都沒有驚動。
等韓大寶回到病房，一切都已經發生了，無可挽回……
韓大寶在七點多鍾給林溪打過電話，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想討個主意。活人能將就，橋洞子、侯車室，哪裡不能將就一宿？可是人死了，總得有個地方停那個四四方方小盒子，給找墓穴騰出時間來。
這是死者尊嚴。
可是接電話的人說，三嬸去送學生了，還有別的事要忙，大概要到下午才有空……
韓大寶起身，想去外面再打一個電話問問，三嬸到底有沒有回來。本來還是哭泣的凌麗葉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大寶哥，你別走，留下我一個人，我怎麼辦啊？”
韓大寶拉下她的手說：“你放心，我不走，我出去打個電話，一會就回來。”
凌麗葉的眼眸裡是無助是迷惘是空洞，韓大寶顧不得那麼多了，快步向大門外跑去。
剛好林溪把車子開出來，正要回家去，就看見韓大寶從車頭前面跑過去。
林溪趕緊按了幾聲車喇叭。
隔著車窗，韓大寶認出來了，趴在車窗上喊了一聲三嬸。
林溪點點頭，把車倒回去重新停好，才拎包下了車。
“我聽護士說，你準岳父自殺了，怎麼回事？”
“可能是不想拖累閨女吧？昨晚剛醒過來，說話就有點不對勁，是我沒有多想。”
“別怪我冷血，像他這個樣子，活下來其實很難，動手術的風險很大，生存質量也不會很高。也許，離開是種解脫，對他對你們都是種解脫。”
這麼深奧的話韓大寶領會不了，他只知道人死不能復生，活的人更應該好好活下去。
“大寶，你早上找我什麼事？還需要錢嗎？我帶來了。”
韓大寶把現在的困境說了，就是需要一個地方停屍，操辦喪事。其實韓大寶知道他有些強人所難了，林溪是人不是神。
這純粹是他韓大寶自己攬下的差事，就憑他們二房做下的事，現在三嬸罵他一頓，掉頭就走，他也能理解。
“帶我去見見你未來媳婦吧？必須徵求她的意見，我才能決定幫不幫，怎麼幫。”
她林溪不是聖母，別想她普救蒼生，她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那個心情。
力所能及的小事，林溪還是願意的。
靈感來源於生活，像凌麗葉這種情況，不是憑空杜撰的。我們這裡有一戶人家，小女兒患骨癌截肢了，費用就是大女兒在賓館上班（據說是灰色收入）賺到的。這種交易是可恥的，但是她很值得同情。
九十年代，不是現在，父母是對老實巴交的農民，那個時侯錢很難賺。
好在，那個姐姐後來過的不錯，有個知道她的過去又包容她的過去的男人，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