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成到車間給鄭義倫打了聲招呼後，馬上就騎上他的腳踏車出發了。
北飛公司在北山市東南方向，離紅星公司總部只有四五公里，就是離電動轎車工廠也只有十五公裡遠。
他冒著細雨一路狂飆，半小時不到就趕到了北飛公司大門外，卻被守衛的戰士攔住了。
北飛公司同樣是一家大型軍工企業，論保密級別比紅星公司還要高，他當然是進不去了。
他只得掏出手機給楊希打電話，讓他出來一趟。
半小時後，楊希氣喘吁吁地跑了出來，連忙解釋這廠區太大了，他接到電話請了假就跑，還是讓鍾成久等了。
鍾成不以為意，拉著楊希就在附近找了一家茶樓，兩個人的衣服都已經淋溼了。
楊希去年春節後就到紅星公司找到鍾成還了錢，但對鍾成的萍水相助還是感恩在心，他高興地問鍾成怎麼有空來找他了。
楊希還是老樣子，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眼鏡青年，中等瘦削身材，只是這時不再是蓬頭垢面、鬍子拉渣、衣冠不整的形象，要整潔得多了。
鍾成把軍服外衣脫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沉吟了一下，鄭重地說道：“楊希，我這一次是來找你幫忙的，我想讓你幫忙設計一款新型的電磁式離子推進發動機，能夠用在飛機上的。”
“啊？！”
楊希目瞪口呆，半天才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
就像是一個人無聊了，去找同學聊天，卻聽到同學說要去炸白宮一樣。
但鍾成明顯和他還沒這麼熟，也不像是一個開玩笑的人。
“你是當真的？”楊希還是不敢確定。
“我現在是紅星公司逐日工程推進委員會的成員，我有這閒功夫找你開玩笑嗎？”鍾成不得不把自己扯高一點，不然這聊天就聊不下去了。
紅星公司的逐日電動轎車風靡市場、為國產車爭光的事楊希明顯是知道的，而且也風聞過鍾成的一些事蹟。
他認真起來，端起茶杯，拿著杯蓋在茶水中無意識地划動著。
半晌之後，他說道：“我是搞噴氣式發動機的，噴氣式發動機的天花板就那麼高，老美就快到頂了，我們再怎麼努力，要超過老美也很困難，即使超過了也很有限。”
“嗯！”鍾成點點頭，對這一點他是認真研究過的，很認同。
楊希接著又說：“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在琢磨新型航空發動機的事。”
他看著鍾成，語氣變得激動起來：
“截止今天為止，人類所有的高速飛機、火箭發動機，都是依靠向外扔東西產生的反作用力獲取動力，學術點說就是動量守恆定律。
現有的物理理論，對引力空間的認識水平和神棍差不多，完全不存在動量守恆之外的發動機原理。
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發動機還得靠扔東西產生動力，扔得越快，動力越大。
非常抱歉，混了這麼多年還是牛頓第三定律。
所以，但凡想上天的發動機，都是圍繞‘如何更快地扔燃料’而設計的。
比如現在的飛機發動機，為了扔得更快，就拼命倒燃料，燃燒需要空氣，於是就在發動機裡裝了一臺抽風機。
但是空氣的含氧量只有20%，就算抽風機把空氣壓縮成液體塞到燃燒室裡，其實也沒多少氧氣，所以燃料噴射速度並不快，只有每秒幾百米，這對火箭來說簡直就是塞牙縫。
火箭發動機自帶純氧，燃燒當然更充分，燃料噴射速度能達到2-5km/s。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最好的燃料依然還是液氫液氧，想要更快，就得用炸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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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藥的爆炸速度一般是7km/s，不過用炸藥當燃料，一般人可吃不消。
總的來說，這大概就是化學燃料的極限了。”
鍾成再次點頭贊同，這傢伙的理論知識很紮實，但有點“憤青”。
楊希接著就說起鍾成提到的離子發動機。
“你既然找到我，肯定是對離子發動機很瞭解了，現在最好的投入實用的離子發動機的推力也就夠在地面上提起一個蘋果，你知道一架飛機有多重嗎？”
“波音747-400ER，空重：187噸，起飛重量：412.8噸，不說這麼重的，說輕點的，殲-11戰鬥機：空重：16.38噸，正常起飛重量：23.926噸。”
鍾成快速地說出了準確數字，他的記憶力真不是開玩笑的，讓楊希愣了一下。
楊希隨後戲謔地問道：“你要用多大的離子發動機去推進這些大玩意，比一座五層的大樓還要大吧？而且動力電池呢？”
他抱歉地對鍾成說：“鍾成，我真得很想幫你，也非常感興趣，但你這想法太超前了，實在沒辦法！”
楊希的話全在鍾成的意料之中，他端起茶杯，一口喝完，準備慢慢說。
“不要急，我們先說一下動力電池吧，你是知道逐日電動轎車的電池效能的吧？”
鍾成娓娓道來，把夸父動力電池的情況以及今後會達到的效能給楊希說了一遍，當然省去了核心材料製作以及一些關鍵工藝。
楊希剛開始還抱著聽故事的態度聽鍾成介紹，但越聽越興奮，眼睛越來越亮，鍾成還沒說完，他就一拍桌子，大聲說道：
“你這鈣插層石墨烯材料用在電池上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啊？！”
鍾成蒙了，這傢伙在發神經了嗎？
看著鍾成愕然的表情，楊希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激動了，沒有貶低你的動力電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這種新型材料應該用在離子發動機上，是絕配啊！”
“喔？！”鍾成聞言來了興趣。
“是這樣的，離子發動機的原理你肯定清楚，不管電子槍、電離室、加速電場等等全是電流在線圈中產生磁場來發揮作用，目前離子發動機的瓶頸就在於使用的銅繞組線圈，產生的電流密度和磁場強度太小，而且因電阻產生的能耗也太大。”
“目前最好的霍爾電推功率達到了100千瓦，推力達到創紀錄的5.4牛，還不到一公斤的推力，100千瓦相當於轎車的發動機功率，在這兒卻只能提個蘋果……能量99%全被浪費掉了。”
“但如果用上你的鈣插層石墨烯材料製成的線圈，就可以大幅增加離子發動機的電流密度和磁場強度，還能大幅減少能耗，因為你這材料已經相當於超導體了。”
鍾成如同醍醐灌頂，“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你再仔細說說！”
“用於高能物理研究的粒子對撞機知道吧？”
“當然知道了，不過已經是涉及到量子力學領域的東西了，跟我的離子發動機有關係嗎？”
楊希臉上露出狂熱的表情，“我當然不是想造真正的料子對撞機，是想利用它對微觀粒子的加速原理，改進離子發動機的電子槍，發射出速度遠超現在水平的電子，這樣就會成百上千倍提高帶電離子的噴射速度，從而成百上千倍的提升離子發動機的推力。”
“你的意思是利用這種新型材料的超導效能製成高能同步加速器？”鍾成猜到了他的意思。
“完全正確，鈣插層石墨烯雖然還不是真正的超導材料，但我們也不需要真地把電子加速到光速，應用到微型離子發動機上是完全足夠了。”
真特麼地是腦洞大開啊！
鍾成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太過於理性的頭腦不是件好事，就是9527所說的被現有的知識框架束縛了。
楊希興致勃勃地向鍾成講解他設想的離子發動機的構想，鍾成一邊聽一邊提出一些補充意見，他這幾個月來對離子發動機原理的研究已經非常深入全面了。
缺少的只是一個靈感而已。
二人越談越深入，詳細到了每一個線圈、每一個電路的設計上，最後二人合計了一下，按他們預想的離子發動機可能獲得幾千牛的推力，甚至是上萬牛（1噸推力），比現有的離子發動機提升了上千倍。
但這樣的推力對於幾十噸上百噸重的大型飛機還是遠遠不夠。
鍾成笑了，“是我沒說清楚，我只是想把這個離子發動機用在軍用無人機上，我的軍用無人機最多一兩噸重。”
楊希釋然，也笑了，“那就完全夠了，我們這種離子發動機很小，可能就一個電飯煲那麼大吧，電子加速器可在無人機機體中盤繞，裝上五六臺的話，把這麼小的無人機加速到8倍音速以上完全沒問題。”
談到這裡，二人又開始討論這種超高音速條件下的無人機外形以及製作材料等問題。
茶樓裡的客人一撥撥地來了又走了，二人面前的茶水已經喝成了白水，服務員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但卻只是自作多情。
如果不是看在鍾成搭在椅子上的上尉軍服，服務員都想趕人了。
茶樓老闆來看過一次，悄悄讓服務員把茶換了，再送上幾碟甜點，讓他不要打擾二人的談話。
老闆是老北山人，在北山這種情況並不罕見。
直到楊希的手機鬧鈴響了，二人才發現已經是第二天早上6點30分了。
他們是昨天上午10點左右進的茶樓，算算已經談了20個小時了，真是漫長的對話啊！
憑著這番詳談，鍾成已經有七成把握能夠設計出滿足他需求的離子發動機，但他還是非常渴望把楊希拉進軍用無人機的研發項目組。
一來是楊希的功勞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二來是他還指望著楊希在研發過程中提出更多的奇思妙想。
“楊希，我再次鄭重地邀請你加入這個專案！”
時候不早了，楊希還要去上班，鍾成不得不結束對話。
楊希興奮的表情暗淡下來，“我也想啊，但我們公司不可能放人的，鬧僵了，我想你們公司也不敢收留我吧？”
鍾成這才意識到這是一個麻煩事，畢竟他們是兩個公司的人，不是鍾成說要人就可以的。
他想了想，堅定地對楊希說：“放心好了，這事包在我身上，你等訊息就行了。”
他起身拿起軍服，大步走出了茶樓，這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微明，雨已經停了。
這事只有去找領導了，如果他們不幫忙，就一直賴到他們幫忙為止！
鍾成下定了決心，這個人他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