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商場的人流並沒有為夜色漸濃而消退, 扶梯上人頭攢動，餐廳外的長龍已經排到了電梯口。
嶽千靈喝完第三杯茶水，無所事事地數了數排隊的具體人頭, 然後走去問餐廳的迎賓大概要等多久。
得到一個絕望的數字後，嶽千靈耷拉眉眼坐回去。
早知道不如在學校裡待，吃什麼不是吃。
“要不我們看看其他家？”
嶽千靈拉拉印雪的袖子，說道, “要等四十分鍾呢。”
印雪抬起頭四處張望一番，皺眉：“我怕我們去其他地方也沒位置, 邊又過號不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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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也是。
嶽千靈掏出手機, 看見小麥十幾分鍾前的邀約, 想了想, 低頭打字。
【糯米小麻花】：我在排隊, 估計有得等, 要不來幾把？
小麥沒回。
【駱駝】：你在哪兒啊？
【駱駝】：排多少人？要不你來我們這邊吃，邊人不多。
嶽千靈以為駱駝看錯。
【糯米小麻花】：是我，不是小麥！
【駱駝】：我知道啊。
彷彿不認識幾個字一般，嶽千靈把句話看兩遍, 才把其中關係薅清楚。
林尋知道她在江城, 所以告訴駱駝。
而駱駝這麼說, 是因為他們也在江城。
那之前——
嶽千靈回想起她問林尋是不是也在江城那次, 他好像確實沒有否認。
如是真的，也太巧。
嶽千靈不死心地想再確認一下。
【糯米小麻花】：你們在江城？
幾秒後。
【校草】：是。
【糯米小麻花】：？？？
【校草】：怎麼, 你麼驚喜？
“……”
原來真是這樣。
心情陡然回溯到下初雪那一天，一種說不清不明的情緒莫名地在嶽千靈心裡蔓延開來。
鬼使神差地，她又開啟剛剛那張照片，次不止是看那只出鏡的, 看看桌上的菜，觀察一下餐廳的裝潢。
以為遠在天邊的人，竟然近在咫尺，甚至有可能在某個瞬間曾經擦肩而。
仔細想想，挺奇妙的。
她許久沒有回訊息，駱駝又問了一遍。
【駱駝】：來麼？我們在cbd邊。
印雪就坐在嶽千靈旁邊，她當然不可能去見網友。
而且，她想了想，就算不是今天，沒有印雪，她大概也……不會去的吧？
但心裡沒個肯定的答案。
為她感覺自己對林尋好像還挺好奇的。
如再熟一點……
等等，打住。
商場裡人聲鼎沸，無數張陌生人絡繹不絕地經她跟前。
嶽千靈移開緊盯手機螢幕的視線，看向別處。
就算再熟一點，她一個二十歲的女生，去和男網友見面，好像還是怪怪的。
如是個女生好。
“網友見面”種行為一旦和“異性”牽扯到一起，似乎總歸是少一層純潔感。
於是，嶽千靈很快打消那一閃而的念頭。
【糯米小麻花】：算算，我跟室友在一起呢。
【駱駝】：行。
放下機，駱駝對顧尋聳了聳肩膀。
“哦豁，人家不來跟你見面。”
顧尋自從在群裡說了那一句話後，就再沒看機，此刻正低著頭吃菜。
聽見駱駝的話，他眉心輕微地跳動了一下，咀嚼速度變慢。
片刻後，他才抬起頭。
“你什麼語氣？”他掀掀眼皮，漫不經心地說，“怎麼，你約不到女網友很失望？”
駱駝並不在意顧尋的態度，自說自話地嘿嘿笑兩聲，“倒打一耙全國冠軍你稱第二沒人敢居第一。”
他又說：“不吧，人家一個小姑娘不出來見網友是應該的，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網路背後是人是狗呢。是狗好，萬一是個對人家小姑娘有不軌想法的臭男人，那才危險咯。”
顧尋偏著腦袋睇他一眼，也不說話，眼神涼颼颼的。
駱駝感覺顧尋已經快被他逗炸毛，趕緊又說，“但是！元旦節種時候她跟室友一起過，你知道說明什麼嗎？”
顧尋涼涼地說：“說明人家友情線上，暫時不會出現毆打兄弟的情況。”
駱駝撇嘴“嘖”一聲，“你戾氣咋麼重呢？”
他指骨敲了敲桌子，“說明她跟她那個心上人暫時沒什麼希望啊！”
餐廳的駐場歌登臺，燈光漸漸暗下來。
背景牆投下的陰影中，顧尋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你吃不吃？不吃就買單走人。”
“急什麼，我難得放假。”駱駝打量了一眼臺上的歌，眯眼跟哼了兩句歌詞，又問，“一會兒吃完我們有什麼娛樂活動？”
顧尋說了個清晰的安排：“我回學校，你回酒店。”
“不是吧？”駱駝不滿地皺眉，“江城的那個什麼公園的跨年煙花不是很出名嗎？”
他想到萬人齊聚一處，一邊倒數著新年的到來，一邊看眼花，露出了憧憬嚮往的眼神，“難道你不準備帶我去看看嗎？”
顧尋抬眼看他，面無表情。
“郭洛，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很浪漫？”
印雪之所以選擇這家爆滿的餐廳，是因為它距離湖心公園很近。
兩人排隊花了一個多小時，吃飯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鍾。
但她們走出商場，看不遠處高架橋上堵得水洩不通的車流，頓時覺得等得那一個多小時還是值得。
兩人步行不到二十分鍾便到了湖心公園，門口大大小小的攤販張燈結綵，叫賣閃閃發亮的頭箍和各式各樣的仙女棒。
印雪拉嶽千靈擠進人群裡，花了半個多小時挑選一些裝飾物，把自己打扮得花裡胡哨的。
公園裡火樹銀花，斑駁陸離，讓死氣沉沉的冬夜變得五彩繽紛。
除了零點的焰火，湖心公園的cosplay表演以及歌舞和其他遊樂場所沒什麼區別。
印雪找了個光線好的地方，先是拿著機一頓自拍，又拉嶽千靈各種姿勢各種角度拍個幾十張照片。
而後，嶽千靈一路閒逛，印雪就顧著低頭修圖。
好一會兒，她終於挑選出兩種最滿意的，準備發朋友圈。
發之前，她把機遞給嶽千靈看一眼：“我發兩張啊。”
嶽千靈隨意地瞥了一眼，“隨便。”
印雪點了點頭，又問：“相簿裡有好多張呢，你選幾張不？”
“你隨便發幾張給我吧，修沒修過無所謂。”
反正她要些照片，只是為儲存下來留個紀念，沒想過發朋友圈。
幾年，為學業、校園活動，以及實習後的工作接觸，嶽千靈微信上加不少算不上朋友的人。
每次她一發照片，就有好些個她連臉和名字都對不上的男生來私聊她。
尬聊的好，敷衍兩句還能找藉口終止對話。
遇到那種死纏爛打的，幾乎除了拉黑沒有其他解決辦法。
微信好友總在與日俱增，次次都單獨分組也麻煩，久而久之，嶽千靈就沒什麼發朋友圈的心思。
一年到頭，也就節假日會憋出幾句祝福語。
印雪發了朋友圈後，把機放進包裡，挽著嶽千靈朝湖心走去。
“今年好像還有燈會，去看看吧。”
兩人進公園時便已經接近十一點了，再隨便閒逛一會兒，跨年煙火便蓄勢待發。
嶽千靈和印雪沒有刻意找路，順著人潮不知不覺就站到了觀賞煙火的地方。
她們兩個女生身材嬌小，站在人堆裡視線被遮了一大半。
兩人在人堆擠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臺階。
一站上去，視線果然寬廣得多。
印雪踮起腳，漫無目的地四處掃視，突然看見什麼，猛地拉住嶽千靈的。
“看！那個是不是顧尋？！”
“顧尋”個名字就像一個神奇的按鈕，嶽千靈只要一聽見，所有注意力都會集中於此。
她立刻回頭，順著印雪指的方向看去。
夜色濃稠，燈光炫目。
顧尋穿著黑色外套，站在茫茫人海中，隔二十來米，雖然他的臉被閃爍的光影照得模糊不清，但他比四周人都高一個頭，清晰利落的面容輪廓佼佼不群，很容易被人一眼捕捉到。
那一瞬間，嶽千靈原本普普通通的心緒像火光一樣被點燃，眼裡硬著五光十色的彩燈。
她終於有興奮感，不是節日帶給她的，是顧尋帶給她的。
不他怎麼來這裡？
嶽千靈略一思忖，突然有些緊張，不知道他是不是陪哪個女生來的。
否則他一個大男生，怎麼會有閒情逸致來這裡看跨年煙火。
“該不會是約女生吧？”
印雪顯然和嶽千靈是同一個想法。
於是嶽千靈踮起腳精準搜尋了一番，確定顧尋身旁的女生都不是他的同行，並且看見今天下午遇見的那個微胖男人後，嶽千靈才放下心。
隨著時間逼近零點，觀景臺的人群越來越擁擠，開始緩緩朝最佳視野的地方挪動。
“要不我們擠過去？”
嶽千靈拉住印雪的，躍躍欲試。
印雪看水洩不通的路，拍兩下掌：“來，嶽千靈你給我往前擠，你要是擠得去我印雪今天就算冒進局子的風險也把顧尋綁到你床上去。”
“……”
話糙不糙。
嶽千靈收起衝動，老老實實地站在臺階上。
不此時她的心情已經不復剛才，隔人海，只要遠遠地看顧尋一眼，那種不需要共鳴的開心就在心裡蔓延開來。
正好時，公園隨處可見的模擬石頭音響放起音樂。
歡快的bgm把節日氣氛推向高潮，原本就喧鬧的人群漸漸開始沸騰。
在萬人倒數聲中，嶽千靈遙遙地看一眼顧尋。
視線還沒來得及收回，“砰”得一聲。
新年第一煙火伴聲巨響升空，在浩瀚的夜幕中碩然綻放成璀璨星空。
觀眾的歡呼聲在這一刻達到頂峰，氣氛未見一絲鬆懈，煙火緊跟接二連躥上天空，交織出一片五光十色的絢麗光影。
幾乎所有人都拿出了機來記錄個時刻，但嶽千靈看見顧尋只是抱著臂站在原地，側頭和身旁的同伴笑一下，便仰頭繼續看焰火，側臉的輪廓在交相輝映的光暈中反倒更明晰。
嶽千靈立刻拿出手機，開啟相機，對準半空。
在煙火定格到最盛大的那一刻，她按下拍照鍵。
照片上半部分，是絢爛的煙花。
下半部分，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拍好照後，嶽千靈開啟朋友圈，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分鐘內發新年祝願。
她勾了勾唇角，將張照片發出去，配文四個字。
“新年快樂。”
反正沒有人會發現這張照片裡，黑壓壓的人群中有一個顧尋的模糊身影。
而顧尋也不會知道，她悄悄地對他說了一個簡單的祝福。
“大海啊，全是水。跨年啊，腳上全是腿。”
煙火秀進行到一半，駱駝已經被踩不下十次，他終於知道兩個大男人跑來看什麼跨年煙火是個錯誤的決定。
好在他們的位置並不算靠前，想要退出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沒幾分鐘便離開人堆。
“我是回酒店打遊戲吧。”
顧尋嗤笑一聲，問他：“浪漫嗎？”
“喜歡，下次還想要。”
駱駝恬不知恥地咂咂嘴，摸著腦袋四處張望，找了個廁所，“我去去就來。”
顧尋沒去，就在原地等他。
會兒大部分人都在看焰火，路上反而沒什麼人。
顧尋靠遊樂設施的欄杆，掏出了機。
頭頂煙火依然在綻放，巨響一聲蓋一聲，反而趁得個地方格外安靜。
機裡收到了不少新年祝福，顧尋回幾條親戚發來的，很快便失去耐心，後面的連看都沒看。
他將訊息列表往下劃很久，終於找到了嶽千靈。
兩人的對話停留在昨天。
顧尋開啟訊息框，敲了四個字。
但訊息發出去的前一秒，他看她的頭像，頓了片刻，然後點進她的朋友圈。
十分鐘前，她更新了一張照片，配文也是那簡單的四個字。
顧尋掃了一眼，本打算關上，天空又響起一陣煙花綻放的巨響。
他突然蹙蹙眉，再次低頭看一眼那張照片，突然定住了眼神。
片夜空，絢麗的煙花，拍照角度。
無一不在說明她也在這個地方。
隨著上空的煙火一陣陣地綻放，顧尋的情緒像此刻正極速膨脹的空氣，無聲地爆|炸，抓不住清晰的思路，說不清為什麼，但那股想要見她的衝動又捲土重來，比幾個小時前更洶湧。
他凝神片刻，突然收起機，掉頭朝觀景臺走去。
可是離開一小會兒，觀景臺的人比剛才多，千萬個人挨山塞海，張袂成陰，裡面的人退不出來，外面的人擠不進去。
顧尋被困在這人山人海裡，進退不得，乾脆拿出手機給她撥了個語音電話。
等待接通的那幾秒，煙火秀暫告一段落，正在為下一個主題蓄勢。
沒有煙火的巨響，四周顯得安靜多，顧尋心裡卻湧上一股莫名的燥意，撓得他心癢難耐。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神經病。
人家都不想出來和他見面，他在這裡瞎找個什麼勁兒。
要不是印雪提醒，嶽千靈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機在震動。
她以為還在加班的主美有什麼事情找她，連忙從包裡拿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愣了一下。
他怎麼會個時候撥語音電話來？
嶽千靈愣了片刻，才接通。
“喂，怎麼啦？”
然而電話那頭，卻沒人說話。
為離燃放煙花的位置很近，爆|炸聲格外大，四周人聲也鼎沸到了極點。
嶽千靈以為對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又加大了音量：“有事嗎？我在外面很吵，沒事我掛。”
對方還是沒有說話。
煙花正進行到最盛大的環境，耳邊人聲如浪般一波蓋一波，嶽千靈心想他多半是手機擠壓導致誤撥，種事情她經常遇到，於是準備掛。
機剛離開耳朵一毫米，聽筒裡終於傳來了聲音。
他那邊的環境似乎也很嘈雜，但嶽千靈還是清楚地聽見他說的話。
“沒什麼事，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