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衡州府城的四門緊閉，城門外黑壓壓地聚集了一堆人。
這些人不是什麼反賊，而是府城周邊的百姓，他們中有賣蔬果的、有賣水產魚獲的、有賣山珍野味的、還有賣手工自制小玩意的……其中最焦急的是幾個需要進城求醫問藥的。
全被衡州府大小官員們這個看似謹慎，實則一拍腦門子的決定，給堵在了城門口。
“退後百步，否則老子們的弓箭可不長眼睛。”
城樓上一名矮胖的明軍彎弓搭箭做欲射狀，嚇唬著城下的百姓。
這一聲斷喝還是起了些作用，城門樓下聚集的百姓們不由地往後退了十來步，也有一些人不再幹等下去，挑著擔子陸續離開。
那些留下來還想要等等看找機會進城的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開始扯起了閒篇。
“賣菜的，怎麼還不走？”
“家裡的鹽斷了幾天了，今天從地裡頭收了擔菜，想著挑到城裡賣了換點鹽吃吃。沒曾想城門都進不了，你看這事鬧的，咋整啊？”
明清兩朝至新中國成立之初，由於幾個大型鹽礦還沒有被發現，整個湖南地區都在極度缺鹽中，造成了老百姓吃鹽十分困難，需要持續地從臨近省份進鹽解決。
價高質劣不說，還時常斷貨，吃鹽成了百姓們生活中的最大一筆開銷，普通的百姓人家每一次也只夠買上幾天的用量，鹽的珍貴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有人說：“大清早的時候城門還開了一會兒，不知道咋的就給關上了。”
這個時候一個穿著藏青色棉袍的人插話進來，神神秘秘地說：“大夥兒不知道吧！聽說衡州守備營去征剿常寧反賊的人馬，在前天夜裡全軍覆沒了。敗報今兒早才傳到了府城，所以今天你們是別想進城了。”
“此話當真？”
“我騙你們做什麼？”
聽了他說的這個訊息，城門下聚集的人們開始大量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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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菜的不買鹽了？”
“買啊！幾天沒吃鹽了，一家人渾身沒勁做不得事啊！只能坐船過江，去江東千戶所的小集市上買了，聽人說那裡物資非常齊全，說什麼衡州府有的東西那裡有，沒有的東西那裡也有，說地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確實是真的，我曾經去親眼目睹，江東千戶所被那蕭千戶經營地好生興旺。釀酒坊、榨油坊、養殖場等產業置辦了一大堆，他們的谷燒酒、雪花鹽、白沙糖，還有壓榨菜籽和山茶油都是些外面難得一見的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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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蕭家每日裡限量供應，不論貧窮富貴都可以去買，且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這次說話的又是那名青袍中年男子，看得出來，他對衡州衛江東千戶所的認可度很高。
“那我正好趁此機會前去見識見識。”
此時，青袍中年男子接著又說：“這坐船過江，來回可是要花費兩枚通寶錢，你捨得嗎？”
“自然是捨不得，不過又有啥法子喲！”
“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個法子，讓你家可以便宜吃上一口鹹的。”
賣菜的聽完他地說話，連忙從擔子上拿了兩把小油菜塞進了青袍中年男子的手上。
然後一拱手，懇切地說：“請先生教我。”
這名青袍中年男子在衡州府城外開了一家私塾，今天卻有多名弟子沒來上課，於是他出來打聽了一些訊息。
今天遇到地這個賣菜人，他的果蔬質優價廉，為人又十分的實誠，平日裡青袍中年人經常光顧他的生意，也算是有著照面地交情。
所以青袍中年人決定幫幫他，給他出了個主意：“由此東去不遠的大碼頭上，有一家“老魚記”米粉店。老闆便是我們前面說起的那個江東所蕭千戶的大舅子。
這家店主要做的是碼頭上那些力巴們的生意，你只需要在坐船的兩枚通寶上再加一枚，便可去那吃上一碗光頭粉。”
這讀書人說起話來，繞來繞去地，讓賣菜的不免發問：“這和我要買鹽，又有何干？”
青袍中年人捋了捋自己的鬍鬚，呵呵笑道：“每個去老魚記吃粉的客人都會給送上一碟老鹹菜，這最便宜的光頭粉也是這般。他們家的老鹹菜，用鹽足，吃起來嘎嘣脆，鹹噠噠滴！你找老闆娘求一張油皮紙打包帶走，省著點，夠你家吃上半旬的。”
“這個主意好。”
買菜的道了聲謝後，挑著擔子離開。
青袍中年人抬頭望向衡州府城城頭，不覺地輕輕搖了搖頭，手中拿上兩把小油菜，邁步朝自己的私塾而去。
……
這大冬天的，刺骨的寒風不停的刮，將城頭上插著的日月山河旗吹的凜凜作響。
這個時候，人站在城頭上可不好受，就象要風乾了的臘肉，躲都沒處躲去。
今兒城門樓子上面加了一班崗，二十來名明**戴著範陽笠，穿著一身已經褪了色的鴛鴦戰襖在城牆上值守。
其中有一個黑瘦，一個矮胖的明軍在裝束上與其他人不同，他們頭上戴著地是一頂護喉六瓣盔，這二人是這些明軍的什長，是明軍營兵中最小的武官。
見城下的百姓已經散去，他們二人正想要離開城牆進到城門樓子裡去烤烤火，驅**上的風寒。
只聽到城下傳來了一陣陣的騾馬嘶鳴聲。
這聲音讓城頭上的明軍嚇了一跳，幾個明軍小心翼翼地從城垛後面探出了腦袋。
目光所及，見城門下有數人騎在騾馬上，打頭的身穿七品文官袍子，被七八個隨從擁著。
“上面的人聽著，快快開啟城門，我們有緊急軍情向府君稟報。”
一個吏員模樣的隨從騎在一頭毛驢上面，對著城頭上大聲的喊話。
矮胖的什長探頭一看，失聲道：“喲！這不是去陣前督戰的王縣丞嗎？難道江東千戶所的那路人馬也吃了敗仗啦？”
這時，黑瘦的什長也將腦袋湊了過來，他打量了城下的人一番，說道：“你看，他們衣著整齊，不象是敗逃回來的樣子。”
“確實不象今早跑回來的那些貨色，丟盔棄甲的，有幾個傢伙腳上的鞋子都跑掉了，大雪天的打著赤腳逃回來，聽說把腳趾頭都凍壞了，進城後送到回春堂，坐堂的朱大夫親自操刀將他們壞死的趾頭給鋸掉了。”
矮胖的什長將自己聽到的小道消息敘述地繪聲繪色的，就好象身臨其境般。
黑瘦的什長似乎知道的更清楚：“這個我清楚，我帶人過來的時候路過回春堂，裡面傳出了殺豬般地嚎叫，讓人聽著瘮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