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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冰山漸融

在手術後的第三天,趙京寧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和他俱是面無血色,他的憤怒已然到了爆發的極點,只待她來點燃這最後的導火線。

她說,孩子沒了。

她清楚記得當時趙京寧的表情,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隱忍的猙獰,握緊的拳頭青筋暴露,他是想揍她嗎?

可他沒有,他只是站在那兒哀傷地看著她,過了很久,才對她說――葉知夢,你好樣兒的,好樣兒的!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感冒,也沒有吃藥,對嗎?我當時太激動了,被你謊言衝昏了頭腦,後來靜下來細細想,以你的性格,你怎麼會做這種蠢事。你騙了我,可我還是寧願相信你只是害怕生孩子,不知道怎麼面對新生命的到來。

――但你竟然真的做了更蠢的事,孩子三個多月了,已經成型了吧?你怎麼狠得下心的?你在踏入手術室的那一刻,你究竟有沒有想到過我!葉知夢,我今天才發現你是這麼自私,太讓人害怕了。忽然覺得,這麼多年來,我是不是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你……

那天趙京寧哭了,她沒有哭,她的淚早就枯竭了,心在滴血。他說他要好好冷靜想幾天,暫時先分開一段時間再說。她比他更直接,她說好,分手。後來,他走了,丟下她一個人在那兒,江舟也消失了。

她知道,不是世界拋棄了她,而是她拋棄了全世界。債,最終成了孽債,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孽債。

在承受失去孩子和愛人的雙重打擊下,她迅速消瘦。休養了幾天,她便要準備回美國了。臨走前,趙京寧來找過她一次。他臉上有了胡茬,看起來失魂落魄,他說如果她以後都不走了,留在他身邊,他願意試著原諒她。

她知道趙京寧能夠來找她是得下了多大的決心,做錯的是她,先說分手的也是她,求複合的卻是他,他早就扔掉了面子和裡子,她知道他是真的愛她。

她說她不可能放棄美國那邊,如果她不回去,那孩子就白白犧牲了。趙京寧說,如果她這次走,他們就真的完了,他也不會原諒她,以後老死不相見。

可她還是走了,她說不見就不見吧,保重。上飛機那一刻,她才在心裡默默地對他說,就算你願意原諒我,現在的我也原諒不了我自己,對不起。

江舟已先她一步回了美國,在參加完畢業典禮之後不久,他來找她,說他準備回國發展,以後她一個人在美國要自己注意,好好照顧自己。

她其實挺想問,都堅持了這麼多年,為什麼在她和趙京寧分手了,他最有機會來到她身邊的時候卻輕易放棄了。不過她沒有問,因為她知道無論怎樣,她都沒辦法給江舟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後來她就一直一個人,沒什麼朋友,也不愛參加聚會,在那些美國佬眼中,她就是一個書呆子,不解風情,不諳世事,一心全撲在學業上。但她不在乎,真的沒什麼好在乎的……

葉知夢一直不願正視的回憶竟是這麼清晰而深刻,麻痺自己這麼多年,最後還是得赤/裸裸地將它掀開,看著新鮮的表皮下早已腐朽的靈魂,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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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京寧看著悲傷到極致的葉知夢,除了心疼之外,這一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恨她多一些,還是怨她多一些。無論恨還是怨,都是因為愛。但他不確定,這僅剩的一點愛還能不能支撐他們重新在一起,一向處事果斷的他此刻卻是真的茫然。

從紙盒裡抽出幾張面紙遞給她,他朝她探去身子,眼裡都是痛:“那時候我說要冷靜思考幾天,你就要跟我分手,我去求你留下,你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當時的你一滴眼淚都沒掉,現在又為什麼哭呢?夢夢,告訴我,你為什麼哭。”

葉知夢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那一聲“夢夢”像一道清流注入她的心房,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他們中間也沒有隔著空白的六年,她依然還是那個青蔥年代對著趙京寧笑得一臉幸福的夢夢。

但光陰荏苒,他們不再年少,所有該發生的和不該發生的都被時間記錄下來。她哭的是回不去的舊時光,是因曾經年少輕狂而造成的傷害,是彼此錯過的那漫長的六年。她哭,是心疼他,替他委屈。

這些話,她一句也說不出來,生生卡在喉嚨裡,就這麼眼巴巴地望著他。

趙京寧冰涼的手指在她臉上輕輕劃過,拇指拭去她的淚痕。當年的葉知夢如果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淚或者表現出一絲不捨,他大概也不會那麼絕望到從此頭也不回。

正是那場緣故,讓他心灰意冷地進了特種部隊,從此摒棄生死,將自己的命放在刀尖上。六年,出生入死無數次戰鬥,他一封遺書也沒寫。有時候甚至在想,乾脆就在留在戰場上算了,拋頭顱灑熱血,為國捐軀,可命運卻讓他活了下來,一直活著。因為還活著,所以忘不掉她。因為忘不掉她,所以更加恨她。

他驀地站起身,低頭凝視了她一眼,啞聲說:“早點休息,我走了。”

葉知夢的視線追隨著他,堅實的背部略顯僵硬,又該走了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給她留下的永遠都是背影?

大門被開啟的“吱呀”聲將她刺激到,葉知夢一下子衝到門口,從背後緊緊環住趙京寧的腰,腦袋抵著他背脊,小聲哀求:“別走!寶寶,別丟下我。”

趙京寧頓了頓,而後拍拍她的手,示意她鬆開。但葉知夢非但沒有鬆開,反而抱得更緊了,生怕一鬆手,他就從她眼皮底下飛走一般。

他在心裡嘆氣,還是狠不下心,這女人不用三言兩語,只要一聲苦求就將他築得高高的心牆全部瓦解,不然也不會因為一個電話而飛車到她的樓下,此刻也不會站在這裡。她在他身上下瞭解不掉蠱,他一直都拿她沒轍。

“你不放開我,我要怎麼親你?”趙京寧這一刻完敗,敗給她,也敗給自己。

葉知夢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怔間手臂也不覺松了下來,不確定般傻傻地問道:“你說什麼?”

趙京寧一個用力將她從背後拉到胸前,低頭吻上她誘人的紅唇,長舌入侵,攻城略池,捲起她的丁香小舌一起共舞。他又狠狠地將她的舌吸進自己口中,不容她退卻,直到她因缺氧而滿臉通紅,才勉強放她一馬。

他低頭將額頭抵著她的前額,貼著她鮮紅的唇:“寶貝兒,我剛剛說,我想親親你。”

這下聽清楚了的葉知夢卻不知該如何反應,臉上漾起一抹紅暈,以前再親密的事都做過,如今這小小的親吻就讓她暈眩不已,他們真分離得太久太久。

樓道裡傳來腳步聲以及清晰的說話聲,她才意識到剛剛他們竟在敞開的大門口親到渾然忘我,幸好一直沒有人路過,不然明天開始她真的可以考慮從這棟大樓裡搬出去了。

她不敢回頭看門外,只好趴在他懷裡背對著大門,輕聲說:“門沒關,有人。”

趙京寧忽的笑了,她現在終於反應過來門沒關了,其實剛剛他拍她手示意她鬆開的時候就已經決定留下了,他只是想提醒她關門。她誤解了,他也不解釋,將錯就錯,反正他一點兒也不介意被旁人看了去。要是有人看到,那正合了他的意,將這棟樓裡可能存在的以及蠢蠢欲動的蒼蠅一網打盡,宣佈所有權。

他將她打橫抱進浴室,三下五除二地剝去她身上的衣物,又迅速地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摟著她一起站在蓮蓬頭下,從上而降的水柱將她的頭髮和全身打溼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一直知道她的唇不用抹唇彩也能似櫻桃般紅潤,現在那嬌豔的唇上泛著點水珠,宛如在雨中綻放的紅玫瑰,美得讓人覬覦。

他迫不及待地將這朵雨中玫瑰採頡,吮著花瓣,汲取她甜美的津液。這朵玫瑰在他心中枯萎了整整六年,他不願去想它是否曾經在別人唇邊盛開,他只知道他心裡的那朵紅玫瑰已經悄然復甦了。

葉知夢也沒想到,時隔六年,她與他裸裎相見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尷尬或不安,彷彿就該這樣,她和他才能感覺到曾經的熟悉和親暱。對面的這具高大的身軀變得更加結實了,皮膚也比從前黝黑,渾身都是肌肉,尤其是小腹上的八塊腹肌,除了漂亮,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她曾經笑話他皮膚比女孩子還白皙,於是高中的時候他沒事兒就在大太陽底下打籃球,把皮膚曬成小麥色。只是間歇性的運動量並不能保持皮膚一直呈現小麥色,北方的冬天很漫長,嚴嚴實實地捂一個冬,他又會白回來。

後來進了軍校,才真的把皮膚曬成了小麥色,一個冬天也緩不過來,這讓他在她面前得瑟了好一陣子。現在小麥色也不見了蹤影,換上的卻是更深更健美的古銅色,只是這古銅色的皮膚上傷痕累累。

他從架子上拿了洗髮水,倒了一些在手心,然後胡亂地抹在她的頭髮上,揉出許多泡沫來。葉知夢就站在原地,雙手扶在他的腰際,任由他搓揉。曾經,他也是這樣替她洗頭髮,然後在她洗完澡出來裹著浴巾倒在床上不願動時,又將她拉起,舉著吹風機替她吹乾頭髮,吹完還會細心地替她塗上潤髮乳。

趙京寧甚至比她自己還要愛惜這頭長髮,在美國忙得昏天暗地時,她總想將這頭麻煩的長髮剪短。但一想起他捧著她散發淡淡香味的頭髮在鼻尖輕嗅的樣子,她就捨不得剪短,這麼多年,也就偶爾去去理髮店修修髮尾。她不燙也不染,不是不喜歡趕時髦,只因為趙京寧不喜歡。

她摸上他胸前的一處圓形疤痕,那是子彈穿過而留下的痕跡。他身上還有類似的疤痕,觸目驚心。有時候醫生是一個很讓人困擾和厭惡的職業,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人體的每一處要害。就像這個疤痕,她不敢想象如果這枚打入身體的子彈再向右偏離兩公分,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趙京寧替她洗完頭髮,又固執地拉起她的一隻手攤開,將洗髮水倒在她的手心,眼神裡明白地透露著――現在輪到你幫我洗了。

葉知夢伸著胳膊替他洗頭,但是他個兒太高,胳膊舉了半天就使不上勁了,只好無奈地說:“你把頭低下來一點兒,我夠不著。”

趙京寧此刻像個乖寶寶一樣,聽話地將頭低下送到她跟前,換成他雙手握住她的腰,似乎有些不滿地皺了下眉,卻沒鬆開。

兩人沒再交流說卻默契地幫對方擦洗完,她正懊惱著浴室只有一條浴巾,如果一起出去的話,那註定有一個人要裸奔。她不想裸奔,也不想看人裸奔。

趙京寧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替她擦完身子後,在葉知夢還在糾結的時候,果斷將她攔腰抱起,一起裸奔回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