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煉成大丹，楚素眉稱到時程自遠可以把所愛的人叫來，由她遁空引路，雙雙回到過去。程自遠誇讚這個法子好。但楚素眉說這一來有個難題無法繞開——
“丹成之日，她來見我，恐怕就知道你我擒殺元兇的秘密，那元兇的軀殼可是兩個孤兒，她能接受麼？你想明白。”
程自遠眉毛皺起，嘀咕：“是啊，她……她那麼愛孩子，唉，一旦知道這秘密，可就……唉唉……”
“那你只能向她討要信物，一旦返回過去，用信物提醒。只能這樣。”
程自遠跺腳，叫：“哎呀真麻煩，還不如去找你，反正你有大法，也有信物。”一面說一面掏出那縷髮絲。
咂咂嘴，忍不住心頭憋了很久的疑問，滔滔而訴：
“憑這個，不管怎麼樣，你都該記起我吧？只是我回到七年前，你回到三百多年前，我找得到你麼？你堂堂晉王千金，拯危救難重振王朝的女傑，會願意見我、在乎我麼？還有，你會在哪個地方？吳村肯定不在了，那會兒還沒它呢，——昆明？矛龍山？還是緬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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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絲在手中攤開，冰一般沉實，彷彿心中未解的思緒。
楚素眉捏了把他的臉，哭笑不得：“哎呀呀，你想得太多了吧？你回七年前，我在三百年前，完全不同的時空，你怎麼找？”
“難道就這麼分道揚鑣，永世不見嗎？”
“可不，那還能怎樣？”
“可是，我們都還互相記得啊？串個門，往來往來，不行嗎？我們都會不生不死術了呀。”
楚素眉沉下臉：“是啊，我們都能暢通生死，往來自在了，串個門應該沒關係吧？可惜，當初我和矛龍都一心只顧回到過去，沒想到向太上玄元請教能不能折返別的時空。”
程自遠抹把臉上的汗：“還有呢，我回到七年前之後，眼下這個時空還有沒有呢？作不作數？”
楚素眉喝道：“當然不作數！都被你我改變了，消滅了！”
“可是，如果別人也服用了大丹，也煉成不生不死術回到過去，也來扭轉時空，那會怎麼樣呢？”
楚素眉身子一顫，差點歪倒。程自遠趕緊扶住她。楚素眉凝視窗外晴朗空闊的天空，彷彿遙望時空盡頭，氣吁吁說：“大丹不是那麼容易煉成的，也許天下只此一煉，再難重複……”
程自遠愣住，嘴巴張半天，吞吐：“可是，元兇……怨結……天下無數啊，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人採煉它，煉成它，豈不……”
楚素眉搖手制止：“不要胡猜亂想，還是趕緊請教你那個錢錢……愛嬰死……”
程自遠猛醒，連拍腦袋，嗯嗯應答，心想管他呢，走一步是一步，不行動只能窩在這個破學校難以出頭。
很快吃過午飯。天太熱，人太累，程自遠建議中午好好休息，晚上去找錢四壯。楚素眉頓了下，坐在床沿不安起來，眼睛不時左右掃看或往上翻，突然又捂住耳朵，氣喘吁吁。
程自遠大驚，握住她的手喊：“怎麼了？出什麼事？”
“我，我還不是很清楚，得快，趕快……”楚素眉神情緊張。
程自遠慌了：“好好，我這就聯絡他，約他，可是你也得洗個澡歇歇氣再出去吧？”
楚素眉看著他，神情裡突然多了一種弱弱的哀憐，豆大的汗珠爬出灰白的額頭，在顫抖的臉頰滾湧，頃刻溼了單薄的衣衫。握在程自遠手心的纖長的手也變得柔軟無力了。
一股不祥之氣漫上程自遠心頭，不過嘴裡還是說她是連日勞累，才突發不適的。
去走廊另一頭公共水池打涼水，看著小小塑料盆，程自遠心裡犯嘀咕：這麼點水，她怎麼洗？
“這麼點水，怎麼洗？”竟然說出聲了，——不對！這聲音低低的，很陰沉。程自遠一驚，抬頭，餘大偉奇怪地看著他。
程自遠尷尬了，吞吐：“哦哦，她，我表嬸，就洗把臉。”
“晚上呢？怎麼住？”餘大偉窮追不捨了，那神情，簡直是狗仔隊的，哦不，敏感的偵探。
程自遠忙說：“住旅店唄，校門口就有，便宜。”
“旅店可以洗澡啊，專門的衛生間，全天熱水。”餘大偉定定地看他，表情愈發驚奇。
程自遠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媽的，又說漏了。趕緊做出笑臉，彌補：“嘿嘿，剛吃過飯，油膩，先洗洗。”
“哦——”長長的應答，似乎是一種相信，聽起來卻分明更像洞察詭異的恍悟。
程自遠趕忙端起水盆，逃開。步履急促，半途晃出了好些水，身後似乎傳來譏笑聲。
回到房間，只剩半盆水。程自遠滿懷歉意地解釋自己不小心，楚素眉卻不以為意，說沒關係，這點水夠了。說著臉一紅，背過身去。程自遠心想這點水怎麼洗得成澡啊，還不好意思，莫非只是想擦擦身子？他說：“好好，我不看你，我出去跟錢四壯打電話行不行。”
楚素眉背對他揮手：“有勞了。”
程自遠走到門邊卻又不甘，仍不免叨咕：“當初我給你屁股敷藥，你可沒這麼避嫌過。”他想說你還主動撅起屁股，想要勾我呢，現在無傷無病，倒是裝起蒜來了。想想，又嚥下。正要開門出去，身後一聲撲哧笑：“程君酸文假醋，裝蒜的是你自己，我並沒有避嫌之意。”
程自遠回頭，但見紫霧瀰漫，遮蔽了水盆和身影，霧氣裡傳出窸窸窣窣的響動。程自遠心撲通亂跳，眼大睜，小心挪過去，狀如好色的窺探者。可是那紫霧裡早沒了楚素眉的影子，只有話音還在嗡嗡響：“借來的農婦軀殼，能讓程君一窺，也算幸運，有什麼嫌可避！只是這一來，要看程君自己的眼力。”
媽呀，她在哪兒？程自遠四下環顧，除了煙霧和窸窣響，滿屋空空。俄頃，一片黑灰飄起來，直接落到程自遠手上，定睛一看，是件很小的暗紅色裙子，只有巴掌大小，聞聞，汗味夾雜了類似魚腥的氣息，——天，這不是楚素眉的裙子麼？怎麼變得這麼小？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片銀灰又飛了過來。程自遠慌忙接住，細看，是楚素眉的米黃色格子紋襯衣。
沒等眨眼，一片更小的白灰扔了過來，伴隨楚素眉的叫聲：“接住，別掉地下。”是白底碎花小短褲。
又是一片類似眼鏡形狀的黃灰彈出，不用說，一眼就知道——乳罩。
“幫我放好，”她說，“待會我洗完你再打盆水，我把它們洗乾淨，哎，出來匆忙，忘帶換洗衣服了。”
水聲嘩啦，響在腳底的小盆裡。程自遠蹲下身，緊張地俯瞰。氤氳的紫煙裡，一個比布娃娃還小的白身子在水裡沉浮，激起圈圈水浪。恍惚間，他想到了小人國，想到了槐安國，想到了南柯一夢……這又是夢麼？
剛剛蹲下，一片水花攜著笑鬧迎面飛濺過來，譁，程自遠眼前模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