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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哭聲悚人,不見哭者

太陽出來,百鳥鳴囀,天地明朗。晨光裡的吳村依舊樹草濃綠,老宅精美,風景如畫。程自遠邁出房門,立刻被明晃晃的陽光和帶甜味的空氣包圍,他大口呼吸,心中頓時升起一種重生的幸福感。

世界生機勃勃,一切看上去都好好的,昨夜的痕跡絲毫沒有留下,是的,他檢查過,房門、柱子、窗戶,全都好好的,地上也乾乾淨淨。他簡直懷疑那是一場夢,或自己的幻覺。

維維、蘇蘇等小孩在孫留香照料下起床洗漱,咿呀說笑,表情如常。他們忘記了昨夜的經歷麼?抑或他們早已習慣?沒有造成傷害,這些可憐的孤兒就已經滿足?再或——那真是自己的夢幻?程自遠說不清,不過目睹孩子們平平安安地說笑、洗漱,依次坐到桌邊等待早餐,他還是暗暗舒了口氣。

和孫留香四目相對時,程自遠差點說出昨夜的經歷。孫留香偏個頭,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問:“有事嗎?”程自遠猶豫。

她拍了他一下,說:“呔,有話就說,別不好意思,我們也算同居一夜嘛。”

程自遠再次面色紅漲,口舌訥訥。

孫留香捂嘴笑,湊近他道:“看你,眼睛又紅又腫,昨夜好像沒睡好哦,是不是心裡有鬼,想那事又沒那個膽?”

程自遠搖頭吞吐:“沒沒,哎,我睡得很好,好得很!”

孫留香嘰咕發笑,不復理他。

話一出口,不能收回,只好不提昨夜的事。但願眼前這平靜美好的場景能延續下去,一直。

十一個小孩都坐好後,孫留香正要去後廚弄早餐,胡姥姥蹣跚而來,口打呵欠,手裡捧一鍋稀飯。孫留香問她病情怎麼樣。胡姥姥咳兩聲,說老不死,將就著熬下去唄。

孫留香要她只管休息,不必忙乎。胡姥姥笑笑,忽又臉色一沉,看看孫留香,看看程自遠,問:“昨夜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孫留香懵然搖頭。

程自遠略一猶豫,反問胡姥姥:“您老聽到什麼動靜嗎?”

胡姥姥壓低聲音說:“我昨天不舒服,半夜上廁所,聽到廳堂這邊嗡嗡響,打算過來看看,無奈老身肚子急,等瀉完出來,全身虛脫,站都站不穩,在神龕邊聽了聽,又沒動靜了,當時想著這邊有程老師和孫老闆,都比我能幹,只好回屋,一大早惦記這事,趕來問問。”

程自遠瞥一眼坐在桌前說笑的維維和蘇蘇,搖頭說:“我,哎,我沒聽到什麼動靜。”

胡姥姥舒口氣說:“那就好。”兩個眼睛順著程自遠的目光,掃看育兒室的小孩,眼神依舊是疑疑惑惑的。

蓮真趕來時,胡姥姥再次嘀咕起昨夜的動靜,蓮真揮手說:“我已在各處施法,加上祠堂祖靈之地,眾神護佑,想來不會再有什麼危害。”

胡姥姥撇嘴說:“這話說得太早了吧?你以前也在孤獨園、慈幼堂施過法術,結果怎麼樣呢?”

蓮真鼻孔哼哼道:“那不一樣的,孤獨園、慈幼堂是因為人禍才被拆毀,人禍狠過鬼禍,法術拿它有什麼辦法呢?不過現在我們都有教訓,人禍又怎麼樣?無非以血肉相拼!”

胡姥姥說:“你拼得過嗎?”

蓮真說:“有什麼拼不過?三百多年來,滿清、白蓮教、土匪、外族,我們都拼過了,熬過來了,不信今天區區幾個開發商、一撮洲、洞的利慾之徒就能把我們毀了。”

胡姥姥眨眼咳嗽,說:“人家不是要毀吳村吧?只是……”

“住口!”蓮真突然大喝,嚇程自遠一跳,“毀孤兒院,毀祠堂,毀老宅、山林、祖墳,不就是毀我吳村嗎?你老怎麼這麼糊塗?”

胡姥姥面露尷尬,低頭訥訥,半晌,幽幽道:“這祠堂總是鬧鬼禍吧?你以前也是施過法的,楚素眉還不是來來去去害人?”

聽到“楚素眉”,程自遠心裡一抖,眼前浮現昨夜那張蒙了長髮的蒼白面目,她在咬牙切齒,發狠呻吟——“我難過,壁龕裡的家都被你們燒燬了……”

胡姥姥的面目疊映進來,含著冷笑看他,似乎窺探出了他的心思。一陣緊張。

蓮真開口了,他臉色發紅,兩手輕顫,曼聲吁氣:“那是因為我法力不濟,而陰鬼惡魂又變幻不定,出沒無常,前些日子就為這事,我遠赴龍虎山天師府學習,但願學來的新法能有效果。”

說著邁步踱向廳堂,面對一大排祖先畫像、靈牌,合掌喃喃,磕起頭來。

胡姥姥轉身,和孫留香一起照應小孩吃早餐。一切如常。

是的,明明沒有再發生什麼了,看情形再正常不過。至少眼下夏日明亮,空氣清新,景象美好。世界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按蓮真的囑咐,這天孫留香繼續留在祠堂照料小孩。胡姥姥說她身體好轉,可以照料,不必孫老闆費心。孫留香說沒事沒事,反正飯館也沒什麼生意,有廚師在那邊足夠對付,照料孤兒理所當然。

蓮真對胡姥姥說你只管做飯洗衣之類,注意休息養病。胡姥姥不好說什麼。

孫留香麻利能幹,把育兒室收拾得有條有理,跟小孩大咧咧說笑逗樂,完全一副大姐姐的樣子。

程自遠想幫忙給小孩喂水、把尿之類,孫留香不讓,說你一個大男人,讀書郎,這活計不適合。頓一頓,笑道:“你教小孩認字吧,那活計我做不好。”

程自遠於是教小孩認字,這活計前天還是陳娜擔當的,他總覺得自己教有點彆扭,一個字反覆念,在黑板上寫來寫去,檢查孩子們的發音、書寫,很機械枯燥。教了半天,發現能學會的就那四五個正常小孩,其餘六七個不是嘴巴歪咧憨笑,就是面無表情地發呆,要不就乾脆趴在桌上打呼嚕,淌一攤口水。

程自遠無奈地笑笑,改教起唐詩,這是他拿手的,孩子們也喜歡,連那六七個孩子都回過神,跟著他似懂非懂、咿哩呀啦地搖頭晃腦誦讀“床前明月光”、“更上一層樓”。教一陣,自由活動,由孫留香照料上廁所、吃點心、做遊戲。

程自遠回隔壁臥室。天越來越熱,這原本幽涼的老屋也有點抵擋不住,空氣裡塞滿不請自來的燥熱,讓人呼吸窒悶,毛孔發堵,身上冒汗。

唐詩宋詞也一樣,太熱,太堵,尤其李白、杜甫、白居易、蘇東坡的那幾首,滿世界的小孩都在讀它們,顛來倒去地讀,萬口開合,唾沫飛揚,他都能從這些詩詞上摸到類似汗水的唾液。

需要透透氣。

從攜帶的行李中翻出一本書,《桃花扇》,眼睛一亮。這是明末清初孔尚任寫才子侯方域和秦淮名妓李香君悲歡離合,兼帶反映南明弘光小朝廷興亡的傳奇劇本。

好了,就是它,在這個和書中年代有點聯絡的吳村,向孤兒們講一講或讀一讀裡面的詞曲,會是什麼效果呢?程自遠把握不定,不過他已經按捺不住了,至少它會比唐詩宋詞更有故事性和新鮮感吧?

程自遠踱到育兒室,攤開《桃花扇》,喊一句:“孩子們,老師這裡有個很好聽的故事,比你們聽過的七個小矮人、美人魚、鯉魚姑娘更好聽,而且它差不多是真實的,跟你們的老祖宗還有點關係,想聽嗎?”

“想!”孩子們齊聲吼,一個個自動坐回桌邊,眼睛直勾勾看他,臉上盪出期待和興奮的紅暈。

連那幾個腦癱、智障的小孩也受到感染,停止叫鬧和流涎,歪著小腦袋或咧開小嘴向他,低聲嘟囔:“故事,嘿嘿,好聽……”

那一刻,程自遠心中升起小小的自豪,瞧,只要用心,這些小孩,哪怕是腦癱、智障兒,也是可以教好的。

他信心滿滿,講起了三百多年前明朝崇禎皇帝上吊自殺、吳三桂也就是吳村祖先開啟山海關放清兵進入北京、明朝福王朱由崧在江南受擁建立南明王朝但最後垮臺的故事。

孩子們的眼神在一點點黯淡,開始左顧右盼,嘰喳說小話,或發呆走神。

程自遠的故事是一瓢瓢冷水,澆滅了他們的期待。他有點懊悔,——這些懵懂的孩子如何聽得懂?

於是他極力比附,說那一對戀人侯方域和李香君好比白雪公主和白馬王子,只不過格外可憐,有一夥比白雪公主的繼母更邪惡的南明權貴拼命阻撓陷害,讓他倆無法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那七個小矮人呢?”維維仰頭問,“七個小矮人難道不幫助他們嗎?”

“沒有小矮人,”程自遠說,額頭開始冒汗了,“只有小人,很多小人幫著權貴們害人。”

“王子可以吻一吻那個女孩啊,吻一吻,幸福快樂就都來了。”是蘇蘇在說話,她的眼睛又圓又亮的,充滿了期待。

程自遠頓了頓,心裡的懊悔加重一層,不過他絕不願意再編一個中國版白雪公主。只得摸一把汗,照實說:

“沒有吻,就是有也不會那麼神奇,因為這是事實,這對戀人在國家滅亡後,悲傷絕望,一個逃進深山當尼姑,一個也出家學道……”

“哇,”蘇蘇一聲哭嚎,兩眼紅潮,“這個故事一點也不好聽!”

“對,我,我聽得有點……難過……”維維扁嘴說,看得出他在極力忍住哭聲。

“我要他們,那一對,跟白雪公主和王子一樣,老師,你讓他們一樣,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蘇蘇懇求起來。

程自遠聳聳肩,攤攤手,說:“老師辦不到啊,都過去三百多年了,誰也沒辦法,就像雪豔,不能復活。”

“嗚嗚嗚……”滿屋哭泣,對,是滿屋哭泣,明明白白,可放眼看去,十一個小孩,只有蘇蘇眼裡閃爍淚光,嘴巴咧開。維維已經表情平靜,在看一本童話書。其他小孩開小差的開小差,發呆的發呆。遙遠的故事激不起他們更多的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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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哭聲分明在屋裡縈繞不息。

“誰,誰在哭?”程自遠不禁大聲問。

孩子們抬頭,面面相覷。

“是啊,哪來的哭聲?”正坐在窗前縫補小孩衣服的孫留香呼的站起,掃看孩子們一圈,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沒有誰在哭,連蘇蘇也已抹去淚痕,恢復平常。

一縷風裹挾著哭聲,打床邊掠過,吱呀,房門自開,似有腳步跨過去,離開。那哭聲於是在走廊裡嚶嚶飄蕩。

譁,在場的人都瞪大眼,豎起汗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