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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張珺珺

“主人,你該吃飯了。”川澤低聲提醒道。

張bb正戴著太陽圓盤,在光輝之境的浮島之間飛行。這已經成了她最喜歡的活動。太陽神的國度沒有晝夜,四下永遠風和日麗,她可以不打怪也不做任務,自由自在地飛上一天。

“我還想再待一會兒。”張bb說。這個“一會兒”通常以小時為單位。

她的線上時間實在過長了,而且還在變得越來越長。最近她幾乎不吃不睡,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沉浸在這個世界裡。

這種狀態已經達到了嚴重損害健康的程度,川澤作為引路者,在這時必須承擔勸說的義務。

“你手邊有吃的嗎?”他儘量用最輕鬆的語氣說,“你不用下線,可以先掛機,我陪著你。”

“掛機”在全息遊戲裡指的是不摘頭盔,只斷開一部分神經同步。玩家暫時恢復對真實身體的控制,同時在遊戲裡就變得動彈不得,也不能發言。掛機通常是為了喝杯水,或者跟現實裡的人說兩句話之類的。

張bb考慮了一下:“好吧。”說著登上了一座離自己最近的浮島。這裡是祭司守護女神哈託爾的地盤,整座島嶼被蒼綠的植被覆蓋,環境優美寧靜。她在樹林裡找了一個安全無人的地方坐下,然後斷開了同步。

張bb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真實的肢體――她正躺在臥房的按摩椅上。連續幾個小時沒有主動活動,她原本就纖細的四肢變得痠痛而無力,連抬一抬胳膊都十分困難。

與此同時,頭盔自帶的微型攝像頭悄然開啟了。遊戲的視野中心出現了一扇小窗,視窗中同步顯示著外面的景象,讓她能在不摘頭盔的情況下看清自己的臥房。

不過,坐在花木繁茂的浮島上望去,這個懸浮在半空的視窗倒更像是通向虛幻世界的。

張bb哆嗦著將手伸向旁邊的櫥櫃,摸索到一包餅乾,拆開來慢慢地塞進嘴裡,食不知味地嚼了起來。

遊戲中,女孩的建模在斷線的瞬間變成了凝固不動的狀態,宛如一尊美麗的雕像。

川澤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他知道她仍然能看見和聽見自己。

“你在好好吃飯了嗎?”川澤不放心地問了一遍。

張bb笑了笑,唇角沾了餅乾屑。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後的茂密樹林中,另一個女孩正坐在高高的枝椏上,雙腿來回晃盪著,饒有興致地開啟了拉神之眼,從枝葉縫隙裡望著張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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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看來,小可愛果然有問題。”陸拓果斷道,“我先下線去聯絡技術部,馬上調取她這幾天的操作記錄,看看她在搞什麼鬼。”

自從將小可愛列為嫌疑人之一,技術部就開始監控她的賬號動態了。

賀識微點了點頭:“去吧。”

陸拓正要退出遊戲,又想起來請示了一句:“那待會兒我回到這裡向你彙報?”

賀識微猶豫了一秒:“不用了,我也下線了。如果查到了什麼,你可以讓老郭用終端聯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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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拓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賀識微這到這關頭還不忘“避免出現在你的視野中”呢。

他心頭五味雜陳:“等我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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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澤凝視著靜止不動的主人:“我陪你說說話吧。說點什麼呢?”

他試圖在自己關於主人的信息庫裡尋找輕鬆愉快的話題,卻只能翻找出無窮無盡的絕望慘痛的記錄。

除去那些充斥著暴力與霸凌的傾訴之外,張bb沒跟他談論過任何事,連天氣是晴是雨都沒有。他不知道她有多久沒拉開過房間的窗簾了。而當她下線,他又陷入了休眠。

這片從張bb的口中漫出的黑色泥潭,就是他所瞭解的全部宇宙。

好在張bb啟用他的時候,選擇了“宗教”和“文學”作為興趣,所以他有這方面的資料儲備。

川澤終於找到了解決方案:“我唸書給你聽吧。”

坐在大樹上的小可愛無聲地打了個哈欠。

突然感覺到有人接近,她睜眼問道:“回來啦?找到碎片了嗎?”

“找到了,兩塊,已經採集成功。”

小可愛的臉上不見喜色,反而愁眉苦臉起來:“進度如何?”

高大的引路者漂浮到她身旁:“目前一共找到了531片,還差493片。進度已經過半。”

“還是太慢了。這幾天被天工盯著不敢動,浪費了好多時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小可愛的聲音低了下去,似在自言自語,忽然又轉向英雄,“你幫我聽聽,bb的引路者在說什麼?”

英雄閉上眼。

“……魔鬼就帶他進了聖城,叫他站在殿頂上,對他說:‘你若是神的兒子,可以跳下去,因為經上記著說:主要為你吩咐他的使者,用手託著你,免得你的腳碰在石頭上。’耶穌對他說:‘經上又記著說:不可試探主你的神。’……”

川澤的聲音溫柔而緩慢,幾乎有些催眠。

他確實在試圖幫助主人睡一會兒,但靜止如雕塑的張bb卻重新動了起來:“耶穌為什麼那樣說?”

“你這麼快就吃完了?”

“嗯。”

川澤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因為耶穌覺得,如果故意跳下去,就代表自己在質疑上帝會不會救起自己。”

“為什麼不能質疑呢?既然上帝還沒有救起過他,他當然可以試探。否則給出一個承諾卻可以永不兌現,這樣的神又憑什麼被信仰?”

“……我想耶穌的意思是,只要信仰堅定,失足跌落時自會得救的。”

張bb譏嘲地笑了一聲。

川澤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知道主人的內心已經抹消了對所有人的信任,時常陷入悲觀陰暗的情緒中。有一次她甚至告訴他,她其實希望家人和同學全部去死。

見他陷入沉默,張bb立即敏感地問:“其實你也討厭我吧?”

“當然不。”川澤的眼神還是那麼溫存動人,可她卻總懷疑從中看見了黑暗的底色。

“告訴你吧,其實我在真理審判撒謊了,對你也撒謊了。我最怕的不是父親,他已經被我送進監獄了。我也不怕那些親戚同學,他們只是欺軟怕硬的蠢貨。”張bb總是這樣,毫無預兆開啟傾訴的開關,“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我最怕自己。”

“……”

“為什麼從來沒有一個人愛我?我試過做一個柔軟的人,受到傷害也不怨恨,對一切打罵笑臉相迎。我告訴他們我病了,乞求他們的憐憫和關心,可他們罵得更歡了。我是蒼蠅,是一灘噁心的膿水,生來就不值得被愛嗎?”

“怎麼會呢?”川澤不厭其煩地安慰道,“你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子,一定會有人愛你的。”

張bb將臉埋進掌心:“可是連小可愛也刪掉了我的好友……”

小可愛晃著腳笑了。

“是我抱怨太多了吧,是我太不開心了吧。”張bb乾澀地說,“越來越討人厭,患得患失、喜怒無常……你也一定受不了我了,只是你不能直說而已,我都知道。”

小可愛輕快地跳下了大樹,漸漸走遠。

“差不多了,bb快要活不下去了吧?”她用一種討論路邊風景的語氣說,“時間應該來得及……名單上的其他人怎麼樣了?讓我看看。”

英雄調出了一份長長的資料。

“嗯、嗯――”小可愛飛速瀏覽著上面那一個個玩家id和一串串聊天記錄,片刻後沉吟道,“有幾個人還得靠我添把火啊。比如西門那邊。”

******

“主人。”川澤在張bb面前蹲下來,輕輕拉開她捂住臉的雙手,讓她跟自己對視,“我是真的關心你。”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他就知道它是徒勞的。

果然,張bb古怪地一笑:“這我相信。遇到我這個主人,是你最大的不幸。可也只有你永遠不會離開我了。”

“……”

張bb用力攥住川澤的衣角:“如果有一天我跳下去,你會托起我嗎?”

******

賀識微下線之後飛快地洗了個澡,剛換上睡袍,就收到了從公司技術部發來的聯絡請求。

他以為是郭總監來彙報調查結果,就坐到書桌前,用手勢透過了請求。

一道全息投影出現在了眼前――是陸拓。

陸拓正坐在辦公室裡,臉色嚴肅,張口剛說了“賀總”兩個字,卻突然失聲了。

賀識微穿著絲綢睡袍,衣襟沒有收攏,只在腰間松散地系了個結。褪去了白天的嚴謹裝束,頭髮還是溼漉漉的,看上比平時更清瘦,甚至有幾分疲態。

現在他洗去了老變態的嫌疑,陸拓又開始無法自制地心猿意馬了。

賀總實在太好看了,還能好看出不同的層次。在非工作時間眉目柔和,整個人如果用一個詞形容,就是“清遠”。

然而這點兒柔和轉瞬即逝,賀識微愣怔過後,抬手將打溼的劉海捋了上去,順手提了提衣襟,鎮定地問:“查到什麼了?”

“啊,哦,”陸拓莫名其妙地用門牙咬了一下舌尖,“小可愛前幾天都很老實,沒什麼可疑行徑。但她剛才去了帝王谷,在我們旁邊那個墓穴裡轉了一圈,又很快出去了。”

賀識微登時面色凝重:“果然,這可以驗證你的很多猜測。”

“對,我覺得那幾個傻缺也是她派來拖延時間的,而她趁機抹消了一處編碼――姑且稱之為編碼吧。”陸拓加快語速說,“離開帝王谷之後,她去了光輝之境的一座浮島,現在還在上面打野怪。”

“馬上派gm跟蹤她,爭取抓個現行。”

“已經這麼做了。我來跟你彙報一聲,然後我也會上線去找她的。”

“如果抓不到現行,就不要打草驚蛇。”賀識微囑咐道,“這個小可愛的行為有一些不合常理之處。比如,她為什麼要接近我們?如果她不在我眼前晃,也不會這麼快暴露自己。”

陸拓迅速發散了一下思維:“也許遊戲裡有很多編碼,就像今晚一樣,她每次都搶在你觸發之前抹消掉了它們?”

“那編碼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呢?還有,我記得她只是個普通大學生,跟寰石和其他公司都扯不上關係。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陸拓答不上來。

賀識微用食指敲了敲書桌:“找個人去那所大學探探她的底細吧。如果她只是拿錢辦事,我們可以試著策反她。”

這最後一句終於讓陸拓想起了他是個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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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愛隨手打著小怪,同時開啟了西門的直播間。

她看也不看主播在幹什麼,直接發了一條彈幕:【小零的羈絆還是一級嗎?聽說天工的引路者系統有bug,部分引路者就是升不上羈絆的,只是官方不承認。】

這條彈幕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他觀眾紛紛被帶起了節奏,有人抱怨自己的引路者八成是次品,也有人質疑消息來源是否可靠。

小可愛卻並不參與討論,見好就收,發完就關了直播。

“西門也差不多該下定決心啦,總是拖著算什麼呢?”她笑道,“你說對吧?”

英雄一言不發。

小可愛也不在意:“等到碎片集齊的時候,名單上的這些羔羊,就是我送給那家夥的見面禮。你說他會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