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克里格的話，這些長老便互相交換起眼神來。
這些人都是人老成精，聽克里格一說烏爾果人的局勢，便知道了克里格的來意。照目前烏爾果人的局面來看，主力給牽扯在大東邊和多斯人的聯軍對峙，而北邊又有北海人作亂，內部必然空虛得緊——若是這個時候桑格爾再北上，北邊那些肥沃的草原幾乎唾手可得。
但這只是對情況所做的最好的估計——若是萬一多斯人那邊潰敗，接下來桑格爾人就要獨自面對前來復仇的烏爾果大軍了。而即便多斯人能夠長期牽制住烏爾果人的主力，聯軍卻不能長久呆在邊境，格羅格人和薩馬提斯人早晚要回到他們的土地上——到頭來桑格爾人仍舊得面對烏爾果人的反擊。
而且，以馬紮部的勢力，舉族拼命也不過是五六千騎的樣子，想要北上奪取烏爾果人的土地，並不現實。
“這個事，你有什麼計劃？”想了下，有心拒絕，又捨不得大好機會，馬紮大頭人便將問題拋向了克里格。
看了帳子裡的長老們，克里格也能猜到他們在想什麼，便笑了下：“若說咱們桑格爾人，並不比烏爾果人差。若論土地，桑格爾草原還比烏爾果草原大些；若論人口，烏爾果人也只勝過咱們兩三萬人；若論本事，桑格爾漢子自是不遜於烏爾果人的——但這次烏爾果人一下便聚了十萬兵，咱們卻萬萬聚不起來，為什麼？”
聽到克里格的問題，幾個長老都苦笑起來——若是真個窮盡桑格爾三十六部的兵力，聚不起十萬，也總有六萬，但每每部族大會決議出兵，也不過是一兩萬，難得能聚起超過三萬的兵馬。這裡面的原因，大家自然都心知肚明，卻絕沒人會說出來，此時卻給克里格不知輕重的問起，頓時便讓場面尷尬起來。
然而克里格絲毫不為長老們的尷尬所動，毫不客氣的說了下去：“不為別的，便為烏爾果人是一個國家，是一體的，大家都為了整個烏爾果人好；咱們桑格爾人卻分了三十六部，大家各自盤算著為本部好——到出力時便算著多省些力氣，到得利時又想著多得些利益——這樣咱們便不如烏爾果人了。”
這話頓時讓幾個老人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互相交換過眼神後，安塔才再次開口：“怎的？”
馬紮大頭人的謹慎是有道理的，但克里格卻並不在乎：“嘿，我連阿爸的部子尚接不得，別提合併三十六部了——這事鷹神也不許。但眼下咱們卻得把力氣使到一處，才有得賺。不然，怕便是滅頂之災。”
既然克里格明確表態不會有統合三十六部之類的愚蠢想法，幾個長者便也松了口氣。而聽到他說的把力氣使到一處的話，長老們的心思又活絡起來。看了看安塔，一個長老便提前開口了：“要召集部族大會？”
“不成。”克里格想也不想就把長老的提議駁了回去，“雖說先前烏爾果人給北海人的反叛打昏了頭，但有我趕過來這些日子，他們早該緩過來了。若是咱們再不緊不慢的開個部族大會，怕是只能給多斯人收屍了——這事，非得急裡辦。”
聽了克里格的話，安塔便也鄭重起來：“這事也不須瞞你——咱們馬紮部雖是大部，卻調不得旁的部子。”
克里格點點頭：“這事我知道——但這事還得咱們馬紮部牽頭——誰不知道北邊四大部，馬紮數第一？”
若是換了些年輕人，早該給這個恭維捧得喜滋滋的忘記自己是誰了，但帳子裡的長老們，甚至最年輕的安達薩，也絲毫不為克里格的說辭所動搖：“咱們邀他們來議事，到是成的。牽頭的事，怕是做不得。”
克里格笑了下，開始對安達薩失望起來——若是這話由安塔來說，克里格只當他是老成持重；但安達薩正值壯年，說這話便叫人看不起了——停頓了一下，克里格便點了下頭：“這事由我牽頭，只盼馬紮部做個東主——北邊四大部八小部，全請過來商議此事。”
這一下，安塔和帳子裡的長老們便全愣住了。原本他們推辭，不過是藉機想要多佔幾分，但誰想克里格竟毫不客氣的應了下來——幾個老人這才想起來，雖然克里格部是個新立的部子，人口也不過兩三千，坐在他們對面的終歸也是個大頭人。
此時既然話已出口，總不好反悔。帶了些悔意，安塔便讓安達薩安排人去旁的部子請人，又叫人端進來油茶和乳酪，殺了小羊，招待克里格。克里格也不推辭，便在帳子裡和幾位長老一併吃了起來。
一邊吃，克里格便一邊給長老們講諾裡克人和迪德人大戰的事。
說到諾裡克人集了十幾萬人，而迪德人集了幾十萬人時，長老們便紛紛咋舌起來——這雙方投在戰場上的兵，便夠消滅桑格爾人幾個來回了。
而聽到克里格被授權徵召了一萬兵，長老們又對克里格重新認識起來——這已經不再是那個帶了幾百毛頭小子滿草原的搶獵物，蠻不講理的野孩子頭了，而是個出過草原，進過城市，見過大世面的！
接著，克里格便帶了羞愧又帶了痛快說到自己帶了弟兄們直衝迪德蘇丹的本陣，從馬上越過迪德人的步兵直接衝殺迪德蘇丹，便聽得長老們一個個讚歎不已——除了克里格，還有誰能這麼愣，拿自己和自己弟兄的性命做賭注耍子？
再然後，便是諾裡克皇帝提前預備的殺招，和迪德人的敗退，以及事後的諸多封賞——聽到那些來自遙遠西方的騎士們竟個個都給分封了土地，長老們的心思便活絡起來——無論哪個民族，無論什麼年紀，總是不會嫌土地多的。
看到長老們的表情，克里格多少也能猜到他們的心思，便提起自己帶兵協助薩馬提斯人和格羅格人的事，特別說了他對比耶特恩部的安排——將草甸子東邊得自多斯人的牧場給了比耶特恩部，讓他們把和別的部子有紛爭的牧場讓出來。
聽到比耶特恩部平白拓了不少土地，長老們便紛紛感慨和讚歎起來——雖然讓出了不少有紛爭的牧場，但和他們所得的比起來，並不算什麼。
這時候，克里格便意有所指的告訴長老們，那些土地並不是白得的——除了要讓出和旁的部子有紛爭的牧場之外，比耶特恩部還得隨時準備和格羅格人、薩馬提斯人一齊對多斯人作戰——雖然暫時這三族聯合起來了，但多斯人並不見得可靠。
能成為一部長老的，皆是些人老成精的，豈會不明白克里格話裡的意思。但畢竟此事事關重大，須得仔細商議了才能做決定，當著克里格的面總不能就這麼商議，長老們便紛紛笑了點頭稱是，卻也不再說什麼。
見到長老們這副做派，克里格也不難猜到他們在想什麼，便又給長老們說，他的計劃，便是如比耶特恩部一樣，讓四大部一齊北上，把牧場讓出來給八小部；而八小部則多少出些兵力參戰，依據所出的兵力多寡分配四大部讓出來的土地。
停了停，克里格便又提出，北方諸部會盟北上的事，雖然由他牽頭，但他到底不是北邊人，未必帶得起局面。況且他本部裡尚有諸多事務苟待處理，而這邊的戰爭又必是曠日持久，他雖起了頭，卻非得有人能把這事帶下去不可。
聽了克里格的話，幾個老人頓時迷惑起來。若說克里格的聲望，無論是以他先前在對埃莫森人的征戰裡所立下的功勞，還是他結婚時的盛大場面，又或者是他獨開三十七部的震撼訊息，要牽這個頭是沒問題的。至於能不能長期主持——只要成功帶領北方諸部佔了烏爾果人的牧場，北方諸部便皆得承克里格的情，而他的名頭也打響了——這之後便是諸部又把土地丟了，誰也怪不到克里格頭上。
互相換過眼神，安塔便笑著給克里格說，他一個部子孤零零的在海外，不知需要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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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克里格便丟了手裡的羊腿，斜了眼看著幾個老人，嘿嘿冷笑起來。
直到笑得幾個老人都開始渾身不自在，克里格才不慌不忙收了笑，板起臉：“若我說不要，怕是你們疑我有旁的圖謀；若說要嘛……”
這些事情，本來皆是雙方心知肚明不宣於口的，現下讓克里格明白說出來，幾個長老便頓時越發不自在了。
擺擺手阻止了安塔的辯解，克里格嘆了口氣：“但咱們桑格爾人的規矩是這樣的，絕不平白欠人家東西。若我說不要，使你們欠了我情分，你們不自在，我也不自在——若要旁的，我皆可自取，不必向你們伸手——你們北上後讓出來的牧場，也分我阿爸一些便是了。”
這一番話便讓長老們的臉色好看起來，幾個長老連忙紛紛表示這本來便是應該的。
然後克里格立即又丟擲了個使他們目瞪口呆的話：“烏爾果人早晚得打過來，只靠咱們這些人頂，損傷太大——我帶來這幾千人，便留在這邊——若是你們有意，便收進部子裡；若是不想，便使他們自成一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