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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離間君與臣

崇業坊擁堵狹窄的街道上,日日堵的水洩不通, 各方官員像嗅到了魚腥味的老貓一般,又紛紛趕來燒楊國忠的熱灶。一輛四馬軺車遠遠停在了坊門外,立刻有隨從殷勤的隨從挑起車門簾幕,只見一名瘦削猥瑣的無須男子從車上下來。

“乾爹,楊相公府邸到了!”

此人正是大宦官監門將軍邊令誠。邊令誠看著眼前狹窄擁堵的坊門與坊內街道,眉頭緊皺起來,暗歎一聲,想不到堂堂宰相居然也淪落到了這般田地,在這種擁擠狹窄的小坊小宅內寄人籬下。

“聽說,楊相公寄居在虢國夫人府上?”

一旁的小宦官又連忙殷勤的湊上來回答道:“回乾爹話,正是如此。如果不是虢國夫人當初還買下了這處崇業坊的宅子,只怕他們楊氏一門都要露宿街頭了呢!”

小宦官的言語神情中充滿了濃濃的幸災樂禍,其實也不僅僅是他一人如此,但凡禁中內外,朝野上下,提起來楊國忠倒黴這件事,有哪一個不是暗自大呼痛快的。

楊氏一門憑藉裙帶關係,顯赫一時,楊家奴僕甚至敢當街鞭打公主,天子更是偏聽偏向,這等榮寵與跋扈,世人妒忌者有之,仇恨者有之,偏偏就是沒有鳴不平的,也就不足為奇了。

邊令誠立刻扳起了臉,訓斥那小宦官。

“臨出來的時候說了多少遍,說話一定要先過過腦子,楊相公早晚要搬回永嘉坊去的,雖然現在還居住於此,那是為了照顧聖人體面,若以後再像現在這樣口無遮攔,以後就別跟在某身邊了。”

小宦官受了訓斥,連忙低下頭請罪。

“兒子知錯,請乾爹責罰!”

邊令誠滿意的點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次暫且記下,若有再犯,定不輕饒!”

說罷,邊令誠一甩袍袖,擠進了熙熙攘攘的人堆裡。

邊令誠自認與那些燒熱灶的官員們不同,畢竟他是天子的近臣,又馬上要赴潼關監軍,於情於理自己主動示好,以楊國忠的處境和才智都要加以拉攏才是。

跟隨邊令誠的宦官隨從們本想驅散堵在坊內狹窄街道上的人群,但邊令誠出於低調的考慮,還是三下兩下擠了進去。

小宦官在門房處遞了帖子,不一會功夫就見府門大開,楊國忠倒履相迎。

見到楊國忠親自出面,邊令誠心知今日之事便已經成了一半。

兩個人互道寒暄之餘,便相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把臂進入府中。

待在會客廳堂各自落座之後,有婢女奉上了剛剛熬煮好的茶湯,楊國忠這才殷切的笑道:“將軍大駕光臨,楊某蓬蓽生輝啊!”

邊令誠也客氣了一句:“楊相公嚴重了,承蒙相公熱情款待,是邊某的榮幸才是。”

緊接著,邊令誠的話鋒一轉,就提到了他即將赴潼關監軍的差事上。

“邊某慾望潼關監軍,不知相公可有吩咐?”

楊國忠卻顧左右而言他,“將軍蒙聖恩,又身具赫赫戰功,於兵事上何用楊某多加置喙?”

“唉!實話說吧!”

邊令誠常常嘆息了一聲。

“哥舒翰囂張跋扈,嫉賢妒能,邊某怕只怕這一去,就步了田建業的後塵啊!”

田建業本是楊國忠安排在哥舒翰身邊的釘子,但是哥舒翰卻憑藉著天子對他的信重,直接以貪墨糧餉為由,一刀將他宰了。這也是楊國忠與哥舒翰數次交鋒中,第一次落了下風。

只不過,楊國忠還沒等再有反擊之舉,便遭到了秦晉的突然上書彈劾,然後命運急轉直下,被狼狽的罷相。最終竟讓哥舒翰白白的撿了個大便宜。

“哥舒翰嫉賢妒能,排擠同僚是出了名的,遠的便不說了,只說安思順與高仙芝,哪一個不是被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現在案氏兄弟已經被他整治的家破人亡,讓人看了如何不心寒啊……”

沒等楊國忠說話,邊令誠又繼續數落著哥舒翰的種種劣跡,直到說的口乾舌燥,才端起了案上的茶湯,大大灌了一口,然後將茶碗重重頓在案頭。

楊國忠卻笑道:“天子用其能,你我還是知趣些好,否則忤逆了天子,雷霆之怒又豈是你我能夠承受的?”

邊令誠的話說的看起來很坦誠,楊國忠便也交了幾句心裡話,這些的確是是他心中所想。天子現在用的是哥舒翰的帶兵之能,這一點至少應該在天子看來無人可以替代,也正是這種無可替代性,才促使了哥舒翰有公然殺掉田建業的膽子。

邊令誠卻搖搖頭,“楊相公此言差矣,若說上元節前天子的確可獨用其能,但今時今日,以天子的一系列舉措,難道還看不出其中的深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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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令誠一番話說的雖然頗為隱晦,但其中所透露的意思已經呼之欲出。

……

滿意的離開了崇業坊的楊國忠府邸,邊令誠又回到了他的宮外私邸,在離京赴任之前,他已經用不著到禁中當值。

剛剛坐了下來,連座榻還沒捂熱,便有家奴稟報。

“將軍,那個姓範的田舍翁又來了!要不要轟走?”

聽到是他,範長明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這幾日他被此人聒噪的不行,便開始屢屢避見,不過今日心情還算不錯,就像見識見識這廝究竟又有甚餿主意。

“不用了,領他進來!”

片刻之後,範長明拖著一身破舊的布袍出現在了邊令誠的面前。

邊令誠也不與他客套,甚至連坐都沒讓他坐,便直接問道:“今日求見,所為何事啊?”

範長明自家破人亡以後已經見慣了冷眼與鄙視,因此對邊令誠明顯的冷遇並不在意,而是雙目炯炯放光的說道:“下走發現了一樁大事,與將軍深有牽連!”

邊令誠混不在意的晃著腦袋,範長明這個人在他面前說大話已經不是一次了,就拿第一次求見那次來說吧,說什麼密信掉包是秦晉做的幕後主使,說穿了還不是讓他為其在火中取栗嗎?

“下走今日見到了景佑!”

提起景佑,邊令誠眉毛忍不住挑了兩下。

“如何?”

“景佑去了軍器監,而軍器監現在掌事的是軍器監丞叫鄭顯禮,想必將軍對這個人不陌生吧!”

“誰?”

邊令誠騰的從座榻上彈了起來,臉色已然變的極壞。

“鄭顯禮!”

“竟然是他!”

鄭顯禮其人邊令誠當然認識,不但認識還很熟悉。此人曾是封常清身邊的馬伕,粗通文墨,後來由於跟在封常清身邊屢屢有功,便被擢升為九品的鎮將。

不過後來封常清在洛陽兵敗以後,此人的訊息就已經下落不明,孰料竟做了軍器監丞。

其實,也不怪邊令誠一直不知道鄭顯禮的訊息。自打秦晉道長安以後,鄭顯禮便知道自己與封常清之間的關係,可能會為秦晉帶來麻煩,所以便刻意低調的起來,甚至主動要求秦晉將他列在向天子請賞的名單之外。

“據下走所知,這鄭顯禮與秦晉的關係頗近,剩下的不用下走多說,將軍自當想的明白通透。”

邊令誠死死盯著範長明,咬牙切齒問道:“你剛才所言可是當真?”

“字字句句都沒有虛言,若說了一句假話,將下走不得好死,五雷轟頂!”

真不真,邊令誠也斷不會因為範長明的一句狠毒的誓言就偏聽偏信,他肯定會派人去暗中調查的。但是,自從密信掉包事件以後,他就一直在懷疑景佑,懷疑是他搞的鬼。只是因為這在情理上說不通,找不到合適的動機,又以為景佑一向的為人,這才沒有深究下去。

想不到,景佑竟與鄭顯禮與秦晉有著秘密勾搭的行徑。

此時此刻,他已經動了殺心,不論範長明所言是否屬實,都不能再……

“將軍切勿感情用事,若殺了景佑,豈非白白葬送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邊令誠恨聲道:“某生平最狠遭人背棄,若是你的義子有此不孝之舉又當如何?”

“自然是殺了也難解心頭只恨!但是,將軍可曾想過,將計就計呢?”

“將計就計?”

範長明的話讓邊令誠先是一愣,繼而又似乎有所感悟。

“可否明言?”

見邊令誠已經被引入了話題,範長明很是得意的一笑,然後才一五一十答道:“秦晉小豎子用景佑埋在將軍身邊做奸細,難道將軍就不能反過來,讓他將秦晉那小豎子引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你是說反間計?”

邊令誠頓時大有茅塞頓開之感,扎巴著眼睛直瞪著範長明,想不到這田舍翁並非是個一無是處的妄人,這等建議正和他的心思。同時他又暗自搖頭,只可惜這是個心懷仇恨的老人,此人做一切事情之可能是圍繞著不共戴天之仇,而不會真正的為他甘心效力,否則收入幕下,也是個不可多得的謀士呢!

範長明欣然點頭,著許多天來的辛苦與努力終於換來的一丁點的曙光,有了邊令誠的合作,他相信,自己將很快會挖出秦晉的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