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志勇狼狽而去，卻沒有幾個人同情他。這一方面是因為孟志勇目前在鄉班子裡比較孤立，他過去跟彭春輝鬧得很頂，現如今又跟周霖不愉快，先後兩任鄉黨委書記都跟他不對付，這樣的情況，他無論如何都是難以說得過去的。
當然，一方面也是因為官場上本來就人情很淡薄。官員尤其是基層幹部調來調去司空見慣，孟志勇走了，自然有新的鄉長到任，青石鄉的風照刮、雨照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艾零望著孟志勇離去的背影，心頭倒是微微有點感慨。
他是醫生出身，初入官場不久，對官場上這種浮浮沉沉還是有點不太適應。
此外，他雖然因為此番的事情跟孟志勇產生了較大的隔閡和矛盾，但此時此刻覺得孟志勇分明有點可憐。
不過，艾零知道自己這種同情心很廉價也沒必要，在很多人眼裡這完全是一種政治上很幼稚的體現。人在官場，爾虞我詐，若是沒有一顆強大和堅硬的心，怕是難以走得長遠。
所以，艾零收斂心神，環視眾人，微微笑了笑，朗聲道：“周書記，各位領導，同志們，說實話，今天我很突然。縣委安排我來擔任鄉長，讓我倍感壓力巨大，也感覺到責任重大。我感謝縣委和縣政府的信任，我在這裡表個態：從今往後，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市委、縣委的決策，堅決與上級黨委保持高度一致，而在工作上，我會盡職履責，全心全意地完成好本職工作。凡是要求其他同志做到的，我首先做到，請同志們監督我的工作。”
“在生活上、作風上，我將進一步嚴格要求自己，加強學習，確保本色……”
艾零又難以免俗地說了一番政治上高度正確的官話，然後才話音一轉，扭頭望向周霖道：“周書記，我就簡單講這兩句吧，下一步，還是那句話，請周書記、各位領導和同志們看我的實際行動。”
周霖笑了笑，揮揮手：“首先說我們要堅決執行縣委的決定，熱烈歡迎艾鄉長到任。”
周霖率先鼓掌，其他鄉領導也鼓掌，只有李賀的臉色有點難堪，動作僵硬。他是萬萬沒想到，對孟志勇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個來鄉里不久的艾零！而自己前番，簡直就像是小丑一樣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也不知道是什麼在背後故意傳播這種謠言，直接誤導了自己，將自己至於某種難堪的境地中！
同時李賀又感覺非常失望和憤怒。
他覺得自己在青石鄉兢兢業業工作這麼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居然還不如一個剛來鄉里扶貧的年輕幹部艾零！
這再一次驗證了大樹背後好乘涼、沒有大樹難成活的顛撲不破的官場真理。
但鬱悶、憤怒又如何？
官大一級壓死人，現在艾零是鄉長，是他的頂頭上司，他心裡哪怕有再多不滿，也不能表現出來。不過，要讓他真正對一個年輕幹部心服口服，怕是也不容易。
艾零深邃的目光從李賀身上掠過，心頭其實有點凝重。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資歷太淺，又年輕，要想領導李賀這樣老資格的鄉幹部，必然會有障礙。
但他不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越是有挑戰，他越是充滿激情和幹勁。
艾零在鼓掌聲中起身向鄉里的中層幹部們鞠躬致謝。
周霖又道：“艾鄉長雖然年輕，但卻是年輕有為。人家放棄市裡優越的條件，響應市委號召，甘心來我們這樣一個鳥都不拉屎的窮鄉鎮來扶貧，這本身就是讓人很敬佩的事情。而且，艾零同志來鄉里之後的表現，幹出的成績，有目共睹。”
“幫五老峪村引進了生態養殖專案，專案總投資五百萬。這在青石鄉的歷史上，是不多見的。而且，我聽說艾鄉長還個人自掏腰包二十萬，支援五老峪村的扶貧專案。單是這一點，就很難有人能做到。就我個人來說，對於艾鄉長這種大公無私的行為，非常敬重！”
“艾鄉長還為鄉里牽線搭橋，幫助我們鄉成為了省委組織部的基層黨建工作聯系點。同志們，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市裡不知道有多少鄉鎮都在爭取，為什麼能落在我們鄉？這是艾鄉長努力爭取的結果！”
“正是因為我們變成了省委組織部的工作聯系點，所以市裡縣裡才會撥款支援我們修路，完善鄉里的各項基層基礎設施建設，而且還準備列支專款幫助我們上新的扶貧專案。換言之，從現在開始，青石鄉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青石鄉，我們必須要借上級支援和扶持的春風，儘快打一場脫貧攻堅戰！”
“艾鄉長最近牽頭，重啟了五老峪村的養殖專案。開發商雖然換了，但我們的專案沒有變。在這裡，我提兩點要求：第一，堅決不允許出現過去類似的阻撓專案建設的事情，誰要是砸了鄉里的鍋，我就第一個站出來砸他的碗！”
“誰要是敢在背後搗鬼使壞，一旦查實，嚴懲不貸！絕不姑息養奸！”
周霖越說越激動，情緒激昂：“第二，傾盡全力保證五老峪村的養殖專案儘快投產運營，傾盡全力繼續新上扶貧專案，傾盡全力確保完成市委縣委提出來的兩年之中改變青石鄉貧困面貌的工作要求！”
周霖一連強調了好幾個“傾盡全力”，態度也越來越嚴肅。
“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大家各就各位，盡職履責，把份內的事情做好，抓好落實。散會！”
……
艾鄉長走馬上任的訊息很快就在鄉里傳開，不少村的村支書村主任排著隊來鄉里道喜，也是見個面，混個臉熟。
艾零儘管覺得這事有些無聊，但這就是他這個鄉長必不可少的功課，再煩也得應酬。
到了晚上，馮曉婷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艾零，當鄉長了呀？我下午聽說了還以為是謠言，結果反而是我爺爺打電話說了這事，我才意識到這竟然是真的。”
艾零一陣汗顏：“曉婷，竟然都傳到你爺爺那裡了？這真是……傳話傳得都沒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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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正常，畢竟你是我爺爺關注的人，再加上你跟蘭若的爸爸關係好，人家都拿你當蘭叔叔的關係戶，所以縣裡提拔你，縣委焦書記自然要去表表功、賣個人情。蘭叔叔就給我爺爺說了，我爺爺呢讓我轉告你兩句話。”
艾零哦了一聲：“什麼話呢？”
“我爺爺說啊，第一：艾零，仕途險惡，不要以為你輕而易舉地就當上了鄉長，就覺得官場好混，別看你不到一年就從副科級轉正當了科級幹部，但這帶有一定的僥倖偶然成分，也有很多深層次的因素在裡面，希望你能有一個清醒的頭腦和認識。”
馮曉婷端著強調，模仿著馮元海的說話：“第二，年少得志，莫要得意忘形，更不要膨脹。人在一定的位置上，就是處在風口浪尖上，有很多人盯著你，一旦有風吹草動，就會有人在你背後下刀子，官場上曇花一現的人多了去了，穩住、低調、做事，這是你在官場上立足的根本。”
艾零深吸了一口氣，嗯了一聲：“曉婷，我記住了，我不是那種得意忘形的人，你應該瞭解我的。”
艾零知道這是馮元海宦海浮沉幾十年的經驗，也是至理名言。
“艾零，我知道你不會的，但是這是我爺爺的話，我只負責轉告。好了啦，你也別太當真了，好好幹工作就好。”馮曉婷聲音變得有點溫柔：“我明天晚上沒什麼事，我們一起在縣裡吃晚飯？”
自打兩人明確關係以來，這還是馮曉婷第一次主動約艾零約會見面。艾零知道女孩是想給自己慶祝一番，但也不挑明，笑了笑道：“好的，曉婷，我明天去接上你，我們晚上在縣裡吃個飯，然後……然後看場電影？”
就在這時，艾零的辦公室門被直接推開，五老峪村的村支書老馮慌不迭地闖進來：“艾鄉長，不好了，出大事了！”
艾零大吃一驚，陡然間一個激靈，旋即匆匆跟馮曉婷道別，掛了電話，就望向老馮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老馮，你慌什麼？出什麼事了？”
老馮喘了口氣：“艾鄉長，馮老六和吳翠蘭打起來了，打得天翻地覆，那馮老六中午喝了點酒，然後就去村外的施工現場耍酒瘋，不知道怎麼就滾下了山坡，摔……”
艾零皺了皺眉，“摔傷了？”
老馮深吸了一口氣：“他摔傷了倒是不要緊，關鍵是他煽動老馮家的幾個本家兄弟，聲稱要退出村裡的合作項目，不允許專案佔他們家的地……現在還鬧著呢！”
艾零勃然大怒：“又是這個馮老六！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對於這樣的人，我看……必須要嚴懲！”
“艾鄉長，怎麼辦，他們還在鬧騰著，我怕攪黃了專案，讓新來的騰飛公司的人知難而退，所以，您還是過去處理一下吧！”
艾零霍然起身：“走，我們去看看！”
兩人走出艾零的辦公室門，老馮猶豫了一下：“艾鄉長，要不要跟周書記報告一下？”
艾零搖搖頭：“先不用驚動周書記了，我先去處理，完了再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