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零很快就跟何玲移交了工作，然後在孟志勇沒有到任之前就回到縣裡發改委履新。在政府的序列部門中，發改委的排序雖然不是太靠前，但卻是一個實打實的要害實權部門。
簡而言之，發改委就是發展與改革委員會，不但承擔著國民經濟規劃的一些宏觀職能，還承擔著許多地方政府審批的具體職責，可以說是大權在握。一個縣裡幾乎所有的專案都要從發改委審批立項，發改委堪稱是“第二級政府”，能出任發改委一把手的，一般都是前途比較看好的幹部。
縣發改委主任老黃已經升任本市另外一個縣的副縣長。在發改委任上只要別犯錯誤，基本上都能透過熬熬資歷解決一個副處級崗位，這是必然和必須的。
上午，十點。
縣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老馬陪艾零去發改委上任。其實從縣委組織部辦公樓到發改委的辦公地點只有五六十米的距離，發改委不在政府大院裡辦公，就在縣政府對面過去縣電廠的一棟老樓上辦公。
兩人步行趕去發改委的路上，老黃走得慢慢吞吞，艾零也只好慢慢相陪。
老黃突然停下腳步笑道：“艾主任，真是年輕有為啊，我算了下，你應該是我們縣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任發改委主任了。”
面對這種客氣話，艾零只能微微一笑，簡單寒暄謙虛兩聲，順便感激一下縣委縣政府的信任。
老黃又道：“艾主任，?你家在市裡吧？你現在來縣裡上班，在縣裡有沒有合適的住處？”
艾零搖了搖頭道：“黃科長，我還沒找住處，先去單位報了到再說吧，實在不行的話，我就租一套房子，從單位附近。怎麼樣，縣裡的房子好租嗎？”
老黃眼珠子一轉：“艾主任，我老婆單位過去有一套福利房，剛剛房改完了，很小的一套房，現在閒著，要不然，你先過去住著？我那小房裡啊，什麼傢俱都有，你什麼都不需要，只是提包入住就可以了。”
老黃這是要租房給自己了。艾零有些奇怪，心道這人倒是也不避諱，居然在這種場合這種時間點上提這種事，但艾零略一沉吟，覺得這事小事，犯不上為這點事得罪組織部的人，就順勢笑著答應下來：“黃科長，那很好呀，我住就是，真是要謝謝黃科長了，房租什麼的，我過後跟嫂子對接吧。”
老黃很虛偽地連連擺手：“艾主任，你這就見外了不是？什麼房租啊？你住就是！我那房子閒著也是閒著，你去住著，還能幫我湊點人氣，好著咧！”
艾零笑笑，也沒再說什麼。他以為老黃不過是虛偽客氣，反正到時候房租照常給就是，沒有必要非要說在當面，就轉過了話題去。
在臨近發改委這棟米黃色小樓的時候，老黃突然又壓低聲音道：“艾主任，發改委雖然只是一個部門，但裡面的水很深啊，你初來乍到，可是要謹慎一點，免得被人家的深水給嗆了。”
老黃說著就走進了辦公樓。
他顯然沒有給艾零留出反問的時間來。
他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提這種醒——艾零突然覺得有點詭異，這人到底居心何在？不過，聽起來似乎沒有惡意，艾零心裡就繃緊了一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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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改委對於艾零來說是一個陌生的單位，但他在來之前，也多少下了一點功夫。
發改委老黃升任副處級幹部，榮升而去。現在班子裡除了即將到任的艾零之外，還有兩個副主任，一個叫周正剛，三十七八歲了，算是縣機關上資格比較老的副科級幹部了，曾經在紅旗鎮幹過一屆副鎮長。還有一個叫宋秀文，女幹部，二十七八歲，去年剛剛提拔起來，過去是縣委辦的普通幹部。
發改委設有七個部門和兩個副科級事業單位。
辦公室、國民經濟綜合科、招投標管理辦公室、政策管理科、商務管理科、工業發展科、節能監察科。上述科室實際上是股級部門。除此之外，還有服務業發展辦公室和重大項目建設辦公室兩個副科級事業單位。
這兩個副科級的事業單位分別由周正剛和宋秀文兩個副主任兼任，兩人還同時分管機關部門。
這種現有的工作格局據說是在老黃升遷走前不久重新調整到位的，這讓艾零感覺有點不太舒服，因為很明顯，發改委的實權都落在了兩個副主任尤其是第一副主任周正剛手裡，他到任後要開展工作其實很艱難。
用屁股想想都能想明白。
發改委機關編制16人，事業單位編制6人，工勤兩人。會議室裡所有人員都在場，除了第一副主任周正剛。老黃陪著艾零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室內響起了稀稀拉拉的鼓掌聲，有極個別的在鼓掌，大多數人都上上下下打量著艾零。
新主任是一個剛“出道”一年多的年輕人，而且升遷的速度堪稱是火箭速度，原青石鄉鄉長，艾零在縣裡還是有些知名度的。加上過去艾零跟郭海鬧了一次不愉快的風波，縣裡不少機關人員都聽說過他的名字。
在官場上，年輕是本錢，尤其是到了一定級別以後。但年輕同時意味著資歷淺薄，根基淺薄，又很難服眾。
副主任宋秀文微笑著起身迎接：“黃科長，艾主任，請坐。”
老黃掃了一眼全場，見沒有發現周正剛的蹤影，皺了皺眉道：“宋主任，老周呢？他怎麼沒來？”
宋秀文勉強一笑：“老周正好跟京城來的聯華企業大老闆接洽大煉化專案，正好不在單位。在家的同志包括部門負責人，都到了。”
老黃撇了撇嘴。
周正剛這是故意要給艾零一個下馬威了。什麼談專案，艾零今天到任前天縣委組織部就下了通知，再忙單位一把手到位，作為副職，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這顯然是不服氣啊。
老黃掃了艾零一眼，他知道艾零年輕，生怕艾零沉不住氣要發火，但艾零神色平靜，不慌不忙地坐在了主席臺上。
老黃笑了笑：“好了，同志們，現在我代表縣委組織部，宣佈縣委最新任命：任命艾零同志為縣發改委主任、黨組書記。艾零同志之前是青石鄉的鄉長，是市裡下放的年輕扶貧幹部，開拓意識強，綜合素質高，縣委調整艾零同志接手發改委的工作……”
老黃簡單客氣了兩句，說了幾句套話，就把會議交給了艾零。
艾零抓起話筒，換換起身，環視全場，微微一笑道：“從基層鄉鎮到縣政府機關，對我來說是一次嚴峻的挑戰。尤其是我不熟悉發改委的工作，但是，既然縣委信任並把這塊工作交給了我，我也沒有可能後退半步。請同志們放心，今後我將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來，有什麼不到位的地方，還請各位多多給予幫助和支援。”
“好了，我就說這麼多，先散會吧。”
……
辦公室給艾零安排了辦公室。後來艾零才知道，這其實不是前主任的辦公室，而是周正剛的辦公室，周正剛現在佔據的正是前任一把手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主任邢娜陪同艾零進了辦公室，陪笑道：“艾主任，您看辦公室還缺點什麼，我馬上安排人準備。”
艾零掃了一眼，笑了笑：“很好了，我很滿意。不用再添什麼了。對了，邢主任，你幫我準備一份全委所有人員的花名冊，哪個科室哪些人，給我標註起來。這兩天，我會逐步熟悉工作，有事我隨時找你吧。”
邢娜答應下來，就離去。
艾零在自己的新辦公室轉了一圈，接了馮曉婷一個電話，馮曉婷說明天要來他的新單位看看，艾零笑著答應下來。艾零拉了拉辦公桌的抽屜，突然在最下面一個抽屜裡面鋪著的報紙下頭，發現了幾張彩色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三十七八的中年男子，略有些禿頂，油光粉面。背後寫著周正剛三個大字，艾零嘴角一挑，忍不住暗暗冷笑起來。
這很明顯是周正剛的辦公室，他騰出來倒給自己，顯然是他佔了前任一把手的辦公室。
辦公室在哪，艾零不是太看重，但周正剛作為一個副主任，如此囂張，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艾零想起了老黃的話，暗道：看來發改委的水的確是很深啊……但水深又能如何？小小一個機關部門，又不是江湖山寨，他就不信，三腳踢不開這扇門。
門被敲響，一個三十五六歲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這女人風韻猶存，氣質知性，滿臉笑容。她自我介紹道：“艾主任，我姓李，叫李紅，是專案辦的副主任，我是組織部老黃的家屬，您看，剛才老黃給我打電話，說是把家裡那套小房子給您住，這是鑰匙。”
艾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艾零定了定神，笑道：“太麻煩你了，這樣，我明天給您一年的房租吧，我先租一年。”
李紅趕緊推辭：“主任，看您說的，我家小房子閒著也是閒著，給您住就算是我們同事之間的互相幫助吧，再說了，我照顧下您的生活也是應該的。”
艾零笑了笑，雖然沒有再堅持，但卻拿定主意，房租是必須要給的，否則他就會落人口實，住下屬的房子不給錢，這不是明擺著違規違紀嗎？這種坑，他不能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