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市政府的考核組終於到了。
上午八點半，市委副書記、市長黃長友親自帶隊，市委常委、副市長孟國濤，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蘭寧祥，市委組織部、市委辦、市府辦、市統計局、市發改委、市審計局、市扶貧辦七個重要核心部門的負責人參與，考核組一行二十餘人浩浩蕩蕩來到青石鄉。
這一次的考核規格之高、標準之高，在本市的歷史上還是首次。而對於安化縣來說，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縣委書記郭海，縣長陳穩，縣委、縣政府、人大、政協四套班子的主要成員悉數出息，縣直對應考核組組成部門的職能部門負責人也一應到場。
窮鄉僻壤的青石鄉突然來了這麼一大群市縣官員，鄉里的老百姓自然被驚動。
儘管市裡再三強調不允許搞形式主義和所謂的歡迎儀式，但老百姓得到訊息後還是自發聚集在路邊，望著清一色黑色官車的車隊逶迤而來，站在路邊或興奮或新鮮或竊竊私語。
老百姓不過是看熱鬧。
其實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一次考核對於青石鄉的重要意義。
毫無疑問，艾零也率鄉黨政班子全體成員與縣領導一起迎候在鄉政府門口。郭海站在路邊眺望著來處，神色有些凝重，他忍不住回頭來望著艾零，輕輕道：“艾零，你確定本次考核可以順利過關？”
艾零心道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我確定能過關啊？能不能通過考核，是考核組說了算，我一個鄉鎮一把手能說得上什麼話？
但艾零顯然不可能公開跟縣委書記叫板。他微微一笑道：“郭書記，別的我不敢說，我只能說該我們做的，我們都做到位了，根據常規來看，我們達到市裡的考核標準應該沒有問題。昨天晚上，鄉里的同志們都在連夜加班，我們再三複核和對照市裡的考核標準，逐條分解，我們在任何環節上都沒有問題。”
郭海深吸了一口氣：“這樣最好。”
陳穩在一旁也凝聲道：“艾零同志，我知道你們鄉里的同志為這次考核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尤其是最近你們又剛敲定了一個溫泉度假村專案，未來的總投資規模達到五千萬以上，更是為透過這次考核追加了砝碼。——郭書記，我個人認為是沒有問題的，我昨天也私下裡扶貧辦的老張通了通氣，他覺得青石鄉在扶貧工作上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有這種成績或者說是明顯的成效，應該可以通過考核。”
有句話陳穩壓住沒說。
他畢竟之前是市政府的副秘書長，在市裡關係渠道眾多，而且資訊來源廣。他早就心知肚明，市裡之所以要組織這麼一次超級高規格和高標準嚴要求的考核，主要是省裡的壓力。省裡有意要樹立青石鄉作為全省扶貧工作的典型，進一步推廣到全國，但現在這種形勢，絕對不允許虛假宣傳——所以，省裡就嚴命市裡要對青石鄉的工作現狀進行整體的系統考核，考核標準實際上是省裡確定的。
如果達不到標準，青石鄉肯定要被放棄。或者說如果青石鄉不具備作為扶貧典型的發展預期，也會被放棄。
打頭的一輛警車呼嘯而至，雖然沒有開警笛，但警燈還是閃爍不定。警車之後是市長黃長友的二號車，隨後是副市長孟國濤的車，蘭寧祥沒有帶車，與孟國濤同乘一輛車。至於其他部門負責人和考核組工作人員，則分乘兩輛中巴車過來。同時，隨行的還有市裡各大媒體的記者。
黃長友臉色陰沉地下了車，他的神態變化讓郭海心頭一驚，心道黃市長怎麼這麼不高興？
孟國濤和蘭寧祥也下了車，一下車，孟國濤就冷著臉當眾衝前來迎接的郭海和陳穩大聲道：“郭海，陳穩同志，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現在三令五申，堅決不允許警車開道，你們縣公安局派警車在前頭耀武揚威的幹什麼？這是給黃市長和我們心裡添堵嗎？我們是下來工作的，不是下來顯擺官威的！”
蘭寧祥也不滿道：“更重要的是，讓他們警車撤了，他們居然說沒有接到你郭書記和陳縣長的命令，說你郭書記下了死命令，他們不敢隨便撤。我說郭海，你什麼意思？興師動眾，勞民傷財，幹什麼？！”
郭海臉色極為尷尬，他解釋道：“黃市長，孟市長，蘭部長，各位領導，本來縣裡安排兩輛警車是考慮到青石鄉的進山道路路況不明，專門為考核組車隊的通暢無阻做點基礎工作的。後來孟市長提出不允許警車開道之後，我們便撤了一輛警車，只留了一輛作為配合考核組工作的工作車輛，同時關閉警燈，沒有擾民，只是為了給考核組的車隊帶路！因為進山的路分岔極多，我們擔心考核組的車隊走錯了路。”
郭海的解釋倒也能說得過去。
孟國濤就適可而止了。有些話也是為了說給在場的新聞記者聽得，免得有些人會在背後胡說八道，要傳出各種不好的謠言來問題就嚴重了。
黃長友揮揮手：“好了，進去談，不要聚集在門口，讓鄉里的群眾看熱鬧。”
郭海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趕緊和陳穩一起帶路，把考核組的人領進了鄉政府的大院，並直接進了鄉政府的會議室。雖然是來考核青石鄉的，但有這麼多的市縣重要領導在場，光縣處級幹部就幾十個，根本就輪不到艾零這些鄉鎮幹部露臉。
因為青石鄉的會議室撐死了也就能容納三十個人，市裡考核組的領導加上縣裡領導，基本上就坐滿了。艾零等鄉鎮幹部只能站在走廊上等候。黃長友幾個市領導上了主席臺，孟國濤遊目四顧突然皺眉道：“郭海，青石鄉的人呢？青石鄉是被考核物件，可這會議室裡怎麼沒有他們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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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海回頭左右一看，臉色更加尷尬，他這才發現居然真沒有青石鄉的人進來，坐滿會議室的除了考核組的普通工作人員之外，剩下的就是縣裡的領導和縣直部門的一把手。至於青石鄉的幹部，則被喧賓奪主了。
郭海向陳穩使了一個眼色。
陳穩起身來大聲道：“縣裡的人，除了我和郭書記，其他同志都暫時出去等候，讓青石鄉的黨政班子成員進來開會！”
一些縣裡領導這才不高興地起身離場，然後把艾零和何玲等人喊了進來。
郭海笑著介紹道：“黃市長，孟市長，蘭部長，各位領導，這位就是青石鄉的黨委書記艾零同志，這位是青石鄉的鄉長何玲同志。”
黃長友擺擺手：“小郭，不用介紹了，我們幾個都對艾零同志如雷貫耳，不陌生了。再說這一次艾零同志臨危受命，我也略有耳聞。”
郭海呆了呆，勉強一笑，就不再介紹。他心裡其實很不舒服，覺得吃驚：艾零被臨時抽調到青石鄉來，市裡領導怎麼知道的？怎麼傳到市裡去的？難道是艾零自己？
黃長友抓過話筒，清了清嗓子：“同志們，我們開會。這一次的考核呢，你們鄉里的同志大概也看明白了，規格之高、標準之高、力度之大、稽核之嚴，前所未有。能不能透過本次考核，對你們青石鄉來說，意義重大。我和老孟、老蘭收市委和蔣書記的委託，帶隊全程參加考核，但是我們三位領導不參加具體的考核測評。考核工作由市委組織部牽頭六個部門的同志來完成。我把醜話說到前頭，不要妄想市裡的考核會變通、會降低標準，這絕不可能。在來之前，蔣書記再三強調，一定要考核出一個真實客觀的結果，如果有半點的弄虛作假，市裡嚴懲不貸！”
“考核呢，採取逐條審查和集中測評兩種考核方式。基礎性的工作，考核組的同志會從黨建和精神文明建設、鄉鎮規劃建設、鄉鎮文體娛樂設施建設等六個方面，對照你們的材料和例項進行逐一審查，任何環節、任何問題上不達標，都將被扣分。”
“對於經濟上和統計數據上的硬指標，死槓槓，採取當面提問、現場彙報和材料審閱的方式來完成，市直有關業務部門的業務骨幹這次被抽調了不少，他們會對你們提報的材料和現場彙報的情況進行裁判打分。”
“所以，考核組分兩個小組，一部分審查基礎建設，由市委組織部牽頭各部門業務科室的負責人承擔，你們鄉里安排配合一下。至於你們鄉的黨政班子成員，留下來，接受考核組的現場質詢和提問。”
黃長友目光凜然，聲音雖然不大，但斬釘截鐵。
郭海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打心眼裡還認為這次考核是走過場的因素多，嚴又能嚴到哪裡去？青石鄉要是被樹立為省裡和全國的典型，對市裡也有好處，他就不信市裡領導會拆自己的臺。但從黃市長的態度來看，似乎非常嚴格和堅決啊，要是這樣的話……
郭海眉頭緊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