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考核組的成員，還是黃長友這三位市領導，或者是青石鄉的幹部們，都被歐陽振婷尖銳生硬的質詢問得鴉雀無聲。
會議室裡氣氛沉悶，沒有一個人說話，只能隱隱聽見不少人急促的呼吸聲。
歐陽振婷冷笑連聲，好整以暇地坐在主席臺上，居高臨下地冷視著艾零和何玲，這兩位青石鄉的黨政主官。
何玲的神色很緊張。
艾零的神色很平靜。
他緩緩起身，微微一笑：“歐陽局長，請問您說的這個統計時限，按照規定應該是多久？或者說，騰飛服裝商貿有限公司的財務分公司應該是註冊成立多久以後才能跟我們鄉合併統計報表？”
“市裡的要求，是低於一個經濟迴圈月的時間。騰飛服裝商貿有限公司的這個分公司註冊才兩天，而且還是因為你們走了特殊渠道，否則光註冊就不止一個月的時間——你自己說說看，你們這樣做，不是弄虛造假是什麼？符合規定嗎？”歐陽振婷嗤笑一聲。
艾零聲音轉冷：“歐陽局長，我必須要承認，騰飛公司註冊這家分公司的確是有幫助我們通過考核的用意。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因為青石鄉的經濟基礎太弱，如果沒有外力相助，不要說一年，就是十年，我看也很難達到省裡的要求。你如果說這就是造假，我覺得你說話不負責任。自打青石鄉被確定為扶貧重點鄉鎮之後，市裡縣裡乃至省裡的政策資金支援一年來不在少數，連市裡都在對青石鄉的發展和脫貧進行扶持，騰飛公司作為我們鄉的合作伙伴，支援一下鄉里的工作又有何不可？”
“至於你說的特事特辦——請問歐陽局長，青石鄉的情況你也瞭解，如果不是特事特辦，如果不是匯聚全縣之力發展，這麼短的時間內有可能實現脫貧目標嗎？”
“統計時限——其實這是問題嗎？現在是十月份，距離年底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完全符合要求和規定。因為這一次市裡對我們的考核也是打了提前量，考核的是本年度的工作和經濟指標，現在不夠時限，不意味著兩個月後不夠時限，歐陽局長，我說的對嗎？”
歐陽振婷呆了呆，她的確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考核組是提前來了，考核的也的確是青石鄉全年度的工作，而此刻離年底還有接近兩個月的時間。
這樣一來，她至少是用統計時限作為質詢和攻擊的籌碼，落了空了。
歐陽振婷臉色漲紅，嘴角顫抖著，一時間無言以對。
黃長友嘴角露出了一絲不著痕跡的笑容。
郭海深吸了一口氣，心道這小子真是心思玲瓏看來早就有所準備。他一直隱而不發，無非是想要讓歐陽振婷把所有的籌碼都拋出來，然後集中力量反擊，讓歐陽振婷再也無法反駁。
若是一開始艾零就解釋清楚了統計時限的問題，歐陽振婷沒準又會丟擲其他的攻擊之箭來。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會議室裡門框上的塵土簌簌而下。
所有都大吃一驚。
郭海拍案而起，大聲道：“艾零，到底怎麼回事？”
陳穩的第一反應是出事故了，這顯然是放炮開山的動靜。尼瑪考核組的人都在，在考核的節骨眼上出了這種事，不要說青石鄉了，就是安化縣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啊。
黃長友和所有考核組的人都緊盯著艾零，氣氛有點緊張。
艾零笑了笑：“各位領導，不要擔心，這應該是投資商在放炮尋找溫泉的噴發點，這次放炮作業已經跟鄉里備了案經過審批允許的，沒有問題！”
陳穩如釋重負。
郭海皺了皺眉：“放炮作業？你說的是你們提報的那個溫泉度假村專案嗎？已經談妥了？這麼快？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建設操作階段？”
“郭書記，青石鄉正處在脫貧攻堅戰的關鍵階段，為了讓青石鄉整體脫貧，必須要引進新專案。現在時間就是金錢，所以我們一切都在抓緊時間、爭分奪秒地推進。溫泉度假村這個專案，鄉里跟他們的合作框架協議已經簽了，投資商表示，在投資到位之前和專案真正立項之前，他們需要做整體規劃和對溫泉資源進行勘測確定。這畢竟是一個總投資超過五千萬的大專案，我們鄉里正配合投資公司正在做立項報告，估計明天就可以申報到縣裡。”
郭海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艾零慢慢回答，話裡的信息量也很大。
郭海皺了皺眉，他心道投資公司不是提了要承租50年的要求嗎？我剛給你否了，你這邊就開始籌劃立項，難道……郭海心裡還是有些疑問的，但當著市領導和考核組成員的面，這些話是不合適問出口的。
況且，上這樣一個新專案，哪怕是對整個安化縣都是有益無害，肯定也是一個重點項目。
這樣一想，郭海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興奮起來。
他轉身過去向市長黃長友開始解釋，艾零在一旁偶爾插話補充兩句。聽聞青石鄉即將上一個投資過五千萬的溫泉度假村專案，黃長友面帶微笑暗暗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考核再雞蛋裡頭挑骨頭就沒什麼意義了。
只要青石鄉的這個專案再起來，不要說帶動青石鄉，就是帶動附近的鄉鎮一起發展，都不再是問題。
一念及此，黃長友揮揮手：“好了，考核我看暫時告一段落，走，小艾書記，我們一起去看看情況，如果你們鄉里真的有溫泉資源，我覺得這大有文章可做！將來這個溫泉度假村專案一旦起來，對你們安化縣的經濟發展都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
……
原本氣氛緊張的考核變成了專案考察。
當黃長友一行親眼見到山腳下汩汩淌出來的水量非常龐大的溫熱泉水，臉上的興奮溢於言表。發現真正的大山溫泉，這對於市裡都是一件大事。黃長友當即打電話向蔣雪峰彙報，蔣書記電話裡指示，市裡縣裡要全力以赴支援青石鄉的溫泉度假村專案開發，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立項落地，同時要以此為契機，打響和塑造市裡的旅遊品牌。
考核順理成章地過了關。
黃長友返回市裡後，向蔣雪峰做了專題詳細的彙報。在當天的市委常委會上，黃長友對艾零的工作能力和未來青石鄉的發展前景進行了肯定。
青石鄉被市委檔案確定為全市脫貧攻堅重點幫扶單位和全市脫貧攻堅工作先進單位，然後向省委正式申報全國脫貧攻堅百強示範鄉鎮的榮譽稱號。
訊息傳來，青石鄉上下一片歡騰。
與市裡的肯定相比，縣裡的反應多少有點平淡。艾零臨危受命，當時郭海給過一個承諾，就是要正式向市裡推薦艾零為縣長助理的人選，畢竟沒有市裡的組織任命，艾零還是一個正科級的幹部，無非是頂著一個縣政府的聘書罷了。
但郭海卻顯然有點變卦了。
陳穩在縣委常委會提了一次，郭海就開始含糊其辭。陳穩覺得有點瞧不起郭海的為人，哪有這樣的？你用人的時候給了承諾，現在艾零到任解決了問題，也給縣裡化解了難題，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而且，郭海還提名孟志勇為縣委辦副主任兼縣扶貧辦主任。
這讓陳穩更加不爽。
因此在常委會上，陳穩終歸還是忍不住跟郭海理論起來，這是陳穩到任安化縣之後第一次跟郭海意見不統一。往常，儘管心裡有異議，陳穩還是尊重郭海作為縣委書記一把手的權威和尊嚴。
“郭書記，實話實說，我對孟志勇這個同志的任命，有不同意見。”
郭海臉色陰沉，淡漠道：“陳縣長有話就講，現在是常委會討論幹部，大家有什麼意見和建議，就敞開來談嘛，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工作，這是我們縣委常委班子的集體決策！”
“我個人覺得，孟志勇這個同志工作能力有欠缺，在縣委辦掛職我沒意見，畢竟是機關服務工作，而且孟志勇之前也正是在縣裡機關工作，但作為縣扶貧辦主任，抓全縣的扶貧工作，我就覺得不妥。”陳穩道。
郭海冷冷一笑：“能力有欠缺？孟志勇幹過機關，也在基層鄉鎮鍛鍊過，基本的素質還是有的，扶貧辦的工作是在縣委領導下開展，說白了還是為縣委的扶貧決策服務，我認為這個同志是可以勝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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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青石鄉的扶貧考核，孟志勇同志可是一點辦法沒有。如果不是郭書記慧眼識英雄，讓艾零過去臨危受命，我看就沒有青石鄉的今天了。青石鄉已經作為典型報到了省裡，下一步縣裡的扶貧工作更加繁重，我建議扶貧辦的工作由副縣長老胡兼任。這樣，一方面說明我們對扶貧工作的重視，另一方面也能發揮扶貧辦的穿針引線作用。”陳穩淡然道。
陳穩提到了青石鄉考核的問題，郭海臉色就變得有點難看。
“艾零同志的工作成績，有目共睹，縣裡也不會否認。對於這樣有能力的年輕幹部，我們還是要放在基層一線，給他更大的舞臺。當然，也不能因為艾零同志個人能力強就否認其他同志的工作業績，這不合適吧？孟志勇在青石鄉的工作也不是沒有亮點，這一次的考核中，青石鄉的基礎設施和基層黨建工作非常紮實，這與孟志勇同志的辛勤工作是分不開的。”
“好了，其他同志的意見呢？”郭海扭頭望向其他常委，那意思就是不允許陳穩繼續談了。
陳穩臉色微微有些憤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