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常委會上的事情，艾零並不知情。
只是他剛在家洗了個澡準備休息兩天再說，就接到了縣委辦的電話通知，什麼原因也沒說，只是說縣委臨時召集常委會確定，根據工作需要，艾零馬上返回青石鄉恢復工作，全面梳理各項工作，準備迎接省裡的複核。
艾零有些莫名其妙，還以為又出了什麼事，但面對下通知的縣委辦普通工作人員，他實在是不好問、問也實在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只得暫時藏下心裡的萬般不解。
而縣委對於鄉里的解釋，就更簡單了，只是說縣委安排，撤銷對艾零的停職，艾零即刻起恢復工作，要求鄉黨委政府貫徹落實。
何玲有些意外，也有點歡喜，就給艾零打了電話：“艾零，我剛接到縣委辦通知，說是馬上恢復你的工作，這是好事，看來郭書記也認識到停你的職是錯誤的，縣委馬上糾正錯誤……”
何玲的話其實也是一種試探。
何玲潛意識裡，認為艾零透過了上層路線，給縣委書記郭海施加了壓力，這才有了縣委將艾零免職的決定不到兩天就撤銷，顯得很不嚴肅。
艾零輕嘆了一聲：“這免職來得快，去得也莫名其妙，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何姐，是不是鄉里或者縣裡出什麼問題了，又需要我回去當救火隊員嗎？”
何玲輕笑：“不知道吶。反正鄉里是很安穩，自打你走了之後，有些群眾的情緒雖然不太穩定，但在鄉里安撫下，還算是確保了穩定。只是我聽說五老峪村和青石村的人準備去縣裡上訪，應該還沒有付諸行動，既然你被恢復工作，那就不存在這種隱患了。對了，你什麼時候到崗？”
艾零沉默了片刻：“我明天一早返回吧，我這剛回家，屁股還沒坐熱……”
艾零跟何玲通了通氣，就又接到了馮曉婷的電話，馮曉婷依舊在省委黨校培訓，她剛剛聽說了艾零被免職的事、艾零旋即被恢復工作的訊息暫時還沒傳到她那裡：“郭海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呀？需要救火的時候，不講規則把你放在青石鄉去，結果你剛完成任務，這又藉故免你的職，這是典型的卸磨殺驢，不行，艾零，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想……”
艾零嘆息：“曉婷，你這是後知後覺了，在半個小時之前，我剛又接到縣委通知，說是馬上恢復我的工作，免職決定撤銷。”
馮曉婷也是愕然：“撤銷了？這麼不嚴肅？郭海想要幹什麼？”
艾零本來還想問問是不是馮家背後影響使然，但從馮曉婷的話中他判斷，馮家應該沒有插手此事，而以馮元海的性格為人，他也一定不會插手這種事。如果是其他的幹部，如果他看不慣，或許還會鳴兩聲不平，可與馮家有關的人，他一定就會避嫌疑保持沉默。
既然不是馮家的因素，那這就很奇怪了，難不成是郭海良心發現，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艾零覺得太不可能。哪怕就是錯的，郭海為了維持縣委的權威，也是會將錯就錯，至少維持一段時間。
鄉里很快就把艾零被縣委恢復工作的訊息傳達到各村。鄉里的一些農民興高采烈，以為是村民輿論上達影響縣委決策的勝利——其實這跟所謂的民意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別看微信上、網路上有了一些輿情風向，但郭海之前根本就不在乎，因為郭海本來認為縣委的決定是合規的，再說問責一個違規的幹部，沒什麼好說的。
……
按照組織程式，在市委的正式任命下達之前，市委組織部的分管副部長找艾零進行組織談話。也就是說，艾零隨後就又接到了市委組織部的通知，趕去組織部。
市委組織部分管幹部的副部長老賀一臉的笑容：“小艾同志，恭喜你了！”
艾零苦笑：“賀部長，我實在是不知道我這喜從何來啊，領導能不能給個明示？”
老賀哈哈大笑：“不久前的市委常委會上，經常委會研究，決定給你們青石鄉升格，目的是為了推動青石鄉作為全省乃至全國扶貧工作示範點的工作全面發展……你懂我的意思嗎？”
艾零呆了呆，青石鄉被升格，這意味著他將變成副縣級幹部，而按照一般升格的慣例，這顯然是他要兼任縣委常委了……但此時此刻，他非但沒有半點狂喜的情緒，反而覺得壓力重重。
被破格提拔當然是好事。但同樣，也會因此讓他處在了風口浪尖上，所有的人都在緊盯著他，他的工作和作風，略有不謹慎，就會變成眾矢之的。而且，市委破格讓他以縣委常委身份進入縣委班子，恐怕還有更深層次的政治用意，而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必然要跟縣委書記郭海站在了某種對立面上……未必怕，但是非一定會多。
老賀自然明白艾零為什麼會疑慮重重：“更高的崗位，意味著更大的責任，小艾書記，組織上希望你能拋開所有的包袱，輕裝上陣，更加努力工作，不要辜負市委對你的信任和破格提拔。蔣書記讓組織部轉告你，也是提醒你，破格提拔是機遇，但也是壓力和鞭策，既然能破格提拔，如果你將來不稱職，被擼了也不奇怪。”
艾零在此刻，無論如何也得向組織表示一下信心和決心了。
至於組織排序，艾零問都沒問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縣委班子的最後一位。但在安化縣的整體縣領導排序當中，他必然又要排在一些非常委的副縣長前面……這個時候，艾零才陡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已經變成重要的縣領導了。
老賀說完自己的常規動作和組織例行的談話內容，就開始隨意跟艾零閒扯家常，同時讓艾零等待市委組織部幹部一科準備相關材料，有些表格得艾零本人簽字填寫。本來這些程式市委組織部是要透過縣委組織部協調完成的，但因為蔣書記和蘭部長有交代，所以市委組織部這邊就直接越過了縣委組織部的中間環節，親自操刀上陣了，反正程式說起來也不複雜，都是任命前的規定動作。
而對於艾零的紅頭任命，已經走完市委組織部的會籤程式，正在走市委決策程序，只要蔣書記簽發，任命檔案就正式生效，艾零同時變成了名正言順的縣委常委級副縣級領導幹部，與過去有了本質的區別。
原來是吏，現在是官了。
……
艾零想了想，還是給父親艾建民打了一個電話，畢竟個人仕途上的重大進步，不通知父親也不合適。
艾建民大吃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辛辛苦苦在鄉鎮幹了一輩子，才當上了一個鄉長，沒想到兒子入官場兩年，居然從副科級接連被破格提拔，如今變成了副處級幹部，還躋身縣委常委級別，這是艾建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高位啊！
“兒子，這雖然是好事，但同時也未必就是好事……你畢竟太年輕、資歷也太淺薄了，你這樣一再被破格提拔，你們縣裡的幹部尤其是一些副縣級的領導，未必會服氣。想想也是，你這樣的年輕人排在了人家前面，誰也不會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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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必須要更加謙虛謹慎，低調行事。你現在肯定要被很多人盯上，可千萬不要讓人抓住你的把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艾零嗯了一聲：“爸爸，我知道了，我也覺得這未必是什麼好事，高位意味著更大的責任，而且現在這種態勢，我如果不小心謹慎，我站得高將來摔得也會很慘。”
艾建民點點頭：“你心裡清楚就好。不過你這樣，今後要跟郭海站在對立面了，必須要小心再小心啊，跟一把手對抗，幾乎沒有好下場的。陳穩那邊，該支援要支援，但……你也要把握住一個合適的分寸。畢竟他還不是縣委書記，不是你們安化縣的一把手。”
艾建民以自己宦海浮沉二十多年的經驗諄諄教導自己的兒子。
艾建民的話當然不是錯的，但對於艾零來說，卻不是非此即彼這麼簡單。他和陳穩因為共同的目標——想要做點實事，而走到一起，可以說是政治理念相同。陳穩對他素來支援，哪怕是作為回報，艾零也不能不跟陳穩結盟。
更重要的是，市委尤其是市委書記蔣雪峰如此安排，透射出諸多暗示和訊號。
艾零哪怕是再傻，也能嗅到這種政治風向。
既然市裡都在支援陳穩上位，他又何必不順水推舟呢？
只是市裡一時間也很難安排縣委書記郭海，因為沒有合適的位置。對郭海這種資歷深、也有過一定貢獻的縣委書記，除了他犯重大錯誤，除了有副廳級的崗位，否則市委也不能輕易動郭海。
而要越過副廳級的門檻，那也不是市裡能決定的。所以，郭海還要等待時機。這意味著郭海將繼續留任縣委書記，而陳穩與郭海之間的權力紛爭或者說是理念之爭，才剛剛展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