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零把崔彪當眾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實際上，艾零心內的憤怒無與倫比。患者方面是有問題，比如說聚眾鬧事打砸搶，這另當別論。但衛生院方面問題太大了。明明是一個不致命的急性腸胃炎，卻誤診在前、耽誤治療在後，責任心非常缺位，可以說是麻木不仁、醫德淪喪。如果不是他偶然發現黃阿水還有生命體徵，及時施救，黃阿水這條命就算是陰差陽錯地走向毀滅了。
更重要的是，作為衛生院的負責人，崔彪不但不承擔責任，關鍵時刻居然逃跑了。這若是在戰場上，就是當了逃兵，性質非常惡劣，嚴重敗壞了黨員幹部和鄉黨委政府的形象，在群眾中造成了極其負面的影響。
艾零桌子拍得震天響，崔彪被罵的一聲都不敢吭。
郭穎神色複雜，她突然想提醒一下艾零，這個衛生院的院長崔彪是縣委常委、副縣長張朋的表弟，姨表親，是不是適當給崔彪留個面子。但郭穎卻最終還是沒有敢提這茬，因為她看得出來，艾零心裡的怒火熊熊，難以遏制。
實際上，崔彪這人也著實無恥了些。
郭穎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這種人。
你可是衛生院的院長啊？因為怕捱打，就跑了？撇來單位的事，先逃跑保護自己安全？這種缺乏最基本責任心的一把手，不免真是對不起群眾，也對不起組織。
但……郭穎心裡嘆了口氣，張朋是常務副縣長，在縣裡位高權重，看在張朋的面上，這崔彪也不能處理得太狠了。
艾零罵完了崔彪，轉頭望向了黃阿水的老婆馬翠花和兒子黃傑，還有幾個黃家的親屬，聲音也是冷漠：“衛生院的問題很多，鄉里要嚴肅查處，肯定會給患者、給全體鄉里群眾一個交代。這沒有問題。但是，你們單方面聚集大量人員衝擊鄉衛生院並將衛生院的公共財物打砸破壞，還將朱德安打傷，這已經構成了嚴重的違法行為！”
“情有可憫，但行不可恕！”艾零冷冷道：“相應人員也必須要承擔責任！”
馬翠花大急：“艾書記，我們也是一時情急之下，不是故意要去衛生院鬧事的……至於砸壞的那些東西，我們家願意賠償……”
黃傑梗著脖子站起身來：“我們沒有錯！他差點治死了我爹，我只打了他沒有打死他就算不錯了，還讓我們承擔責任，承擔什麼責任？！真是笑話！”
黃傑就是鄉里出名的小混混，小流氓。艾零猛地拍了桌子，怒斥道：“他的問題，自然有鄉里處理，若構成違法，還有法律審判。你憑什麼動用私刑？毆打他人並構成生命威脅，這是嚴重的刑事犯罪！你非但不知悔改，還敢在鄉里叫囂——你還敢打死誰？反了天了！來人，把這小子給我抓了送派出所去，先關兩天再說！”
艾零聲色俱厲。
他心裡很清楚，衛生院的問題必須要處理，但聚眾鬧事的風氣也必須要控制住。涉及黃傑這種無法無天的小流氓，那更是必須要嚴肅打壓，否則以後還會鬧出事端來。
黃傑要跑，卻被鄉里的幹部們給控制住了。
馬翠蘭大為惶然央求道：“艾書記，求您了，我家這小子就是橫了點，說話有點衝，但是他犯法的事情是絕對不敢幹的，他打人是不對……艾書記，朱德安的醫藥費和衛生院的損失我們願意賠償，您還是放了他吧！”
馬翠蘭噗通一聲就要給艾零跪下。
艾零一把扶住馬翠蘭：“如果認識到錯誤，就自己主動去派出所投案自首，鄉里會從輕處理。放了他吧！”
兩個年輕鄉幹部立即鬆開了黃傑。
黃傑還梗著脖子怒視著艾零，艾零深沉威嚴的目光投射過去，那種上位者掌控一切的權威氣度，看得黃傑心內膽寒，垂下頭去再也不敢嘰嘰歪歪。他雖然是小混混，卻也明白，跟鄉里對抗，艾零想要對付他，就跟捏死一隻臭蟲一樣簡單。
其實艾零也算是松了口了。
如果黃家願意賠償衛生院的公共經濟損失並承擔朱德安的醫療費，鄉派出所把黃傑和帶頭鬧事打砸搶的幾個人拘留個幾天，這事也就了了。當然，發生這種醫療事故，衛生院也必須要賠償黃家，這是兩碼事了。
“郭鄉長，你馬上跟何鄉長通個電話，就說我臨時召集黨委會，晚上八點半，凡是在家的鄉領導班子成員，不允許請假，必須參會！”艾零霍然起身，走出了會議室，荀平趕緊讓小馬跟上。
下了樓，小馬陪笑道：“艾書記，您要出門嗎？”
司機小張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艾書記，我準備好車了。”
艾零擺擺手：“小張，我去一趟派出所，不動車了，我今明兩天不用車，要不然你先回縣裡吧，需要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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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頭搖的撥浪鼓一樣：“艾書記，那可不成，按規定，我是4小時全天候待命的。”
艾零點了點頭，也不勉強，徑自走出了鄉政府辦公大院，小馬跟了上去。
夜幕低垂，寒風呼嘯。山裡的隆冬格外寒冷，到了晚上溫度更是要降不少。
艾零大步流星在月光下走的很快，直奔鄉派出所。在路上，手機鈴聲響了，艾零取出手機一看，見居然是許久不曾聯絡的發小大斌打來的，有點意外，接了起來：“大斌？”
“哥們，我曹，聽說你發達了，都當了安化縣的縣委常委了，這一當了官，就不跟兄弟聯絡了，真是的……”兩人是光著屁股長起來的兄弟，說話自然沒有太大的忌諱。
“別瞎扯淡，我這不是忙嘛。我還有事，你有事就說！”
“哥們，我調安化縣公安局工作了。”大斌嘿嘿笑道。
艾零有些意外，大斌過去在市刑警支隊工作，現在下放到縣公安局……估計是當領導了。他笑了起來：“大斌，當領導了？副局長？”
“嗯，黨委委員、副局長兼交警大隊大隊長。”大斌輕輕道。
“我曹，實權派和肥缺啊！”艾零故意驚呼一聲。
普通的公安局副局長，不過是副科級，其實沒有什麼。但大斌卻兼了交警大隊大隊長，這就是實職崗位，算是縣局的實權派了。
大斌不無得意：“哪裡哪裡，你都縣委常委了，還不讓哥們有點進步啊？”
艾零笑了笑：“今天我們鄉里出了點事，我要去派出所處理一下。對了，今天你們縣局有什麼大型活動嗎？怎麼鄉派出所一個人都沒有？”
大斌意外：“沒有啊？我前天到任，今天一天都在辦公室呆著，也沒有接到通知啊。你們鄉出事了？派出所的人啊……哥們，我告訴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他們沒準是出去集體活動了。”
“什麼集體活動？”這回輪到艾零吃驚了。
“嘿嘿……就是找個出錢的老闆，集體出去吃吃喝喝逍遙一回唄。”大斌在公安機關混了好幾年，對這裡面的道道門清。
艾零哦了一聲。
轄區派出所吃轄區內企業老闆的，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青石鄉鄉鎮企業幾乎沒有，外來的投資商就只有騰飛集團，難道青石鄉派出所的所長王凱帶著自己的手下去砸邱曼琳的竹槓了？
艾零臉色一變。
邱曼琳是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邱曼琳這樣經商的女人，她肯定不會直接得罪派出所的王凱，該請客請客，該埋單埋單，但過後一定會將怨氣發洩到鄉里來。
“好了，我還有事，先掛了啊，改天一起吃飯。”艾零說完就掛了電話。
很快就到了派出所。
青石鄉派出所內黑漆漆一片，無聲無息。艾零皺了皺眉，作為警方派駐機構，應該是晝夜4小時值班，但現在卻空無一人，明顯有問題。
派出所是公安局的派出機構，不屬於政府職能機關的範疇，不屬於鄉鎮政府管轄，但接受鄉鎮黨委政府的領導，但他們的人事權在縣局，鄉里無權任免。
艾零讓小馬去敲值班室的門。敲了半天，才有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合同民警（協警）罵罵咧咧打開門來，剛要罵人，突然見到了艾零那張冷漠威嚴的面孔，頓時酒意嚇走了大半：“艾書記……您怎麼來了？”
“你們所裡的人呢？”艾零冷冷道。
協警囁嚅道：“所裡有活動，讓我值班，王所帶著其他人去縣裡參加縣局的活動了。”
艾零憤怒：“撒謊！縣局根本沒有活動，我問過縣局的領導了。你馬上給王凱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說我要見他！”
協警冷汗直流，趕緊去給王凱打電話。
派出所雖然任命權不在鄉里，但畢竟是接受鄉鎮黨委政府領導的公安派駐機構，鄉黨委還是有建議權的。就是說，如果鄉里對派出所所長的人選不滿意，縣局也不能硬來。何況艾零還是縣委常委。連縣局的局長都不敢怠慢，遑論是王凱一個小小的所長。
但王凱卻遲遲不接電話。
協警冒著冷汗，不斷撥打王凱的電話，終於還是打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