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荀平沉默著，有點不情願的樣子，孟崗心裡不爽：“怎麼，有難度？鄉里再窮，也不至於連領導的辦公電腦都配不起吧？”
荀平再三斟酌，覺得孟崗從省裡下來，跟鄉里其他幹部不太一樣，況且他是鄉長，剛來給他個面子，配臺新電腦也勉強說得過去，他覺得艾零應該不會反對。
想了想，荀平就笑道：“孟鄉長，我們鄉很窮，財政捉襟見肘，鄉里領導用的電腦都是好幾年沒有更新過了，但您既然提出來了，我走個程式給您配上就是！”
鄉里買辦公用品尤其是大一點的辦公用品，要走審批程式的。
龔明浩分管黨政辦，聽荀平這麼一說，他忍不住搖了搖頭笑道：“老荀，人家果然是來自省城的公子哥兒，這一來就嫌棄我們鄉條件不好了，不過，既然來了，就應該有思想準備，貧困鄉就是貧困鄉，沒有一點吃苦精神，肯定在這裡幹不下去。”
“不過呢，你說得也對，他剛來，給他一個面子，換一臺就換一臺，我想，其他領導也不至於跟他攀比。”龔明浩想了想，就在荀平帶過來的裝置購置審批單上籤了字。
一般用品，價值不過萬的東西，分管領導簽字就可以了。
荀平走完審批程式，就安排了黨政辦的辦事員小馬去落實。小馬從網上選了三個品牌三種型號的膝上型電腦，價格都在四千元左右，中等配置。然後小馬就拿著去徵求孟崗的意見，讓孟崗選擇一款，然後明天就去縣裡採購。
但孟崗掃了一眼，眉頭緊蹙，沉聲道：“這些玩意不能用，小馬，我告訴你，我對電子設備還是蠻有研究的，這種配置和品牌的電腦買著便宜，用起來成本高，會經常需要維修，不經用。這樣，你去給我買臺蘋果電腦，中等配置的那一款，我剛才從網上看了，價格在一萬左右。”
小馬吃了一驚。
一萬塊的辦公電腦，在青石鄉的歷史上還從未有過。剛來的這位孟鄉長，一張嘴就是蘋果電腦，讓小馬措手不及。
小馬猶豫了一會，“孟鄉長，我去請示一下領導！”
孟崗有些不爽：“我說了還不算？你要請示哪位領導？”
小馬尷尬地搓了搓手：“孟鄉長，您要買蘋果電腦的話，審批需要重新走一遍，過萬的東西，就要艾書記簽字了，龔書記簽了財務不給報銷。”
孟崗心煩意亂擺了擺手：“那就去走程式！沒想到一個小鄉鎮，程式比省機關還要複雜！”
小馬就跑去跟荀平報告。荀平吃了一驚：“給他換電腦已經算是特事特辦了，他竟然還要蘋果電腦？這簡直就是……”
因為當著下屬的面，又涉及新來的鄉長，荀平生生將後面那半句“沒點逼數”給咽了回去。他揮揮手：“你等我一會，我去請示一下龔書記和艾書記！”
龔明浩正好也在艾零的辦公室，兩人正在討論外出考察的事情，荀平走進來苦笑道：“龔書記，艾書記，孟鄉長提出要蘋果電腦……”
龔明浩皺了皺眉：“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呀？我們是貧困鄉，這位公子哥兒不知道嗎？我們鄉里本來就經費緊張，再拿出一萬多來給他買蘋果電腦，讓鄉里的人知道，會說咱們公款浪費。”
艾零沉默了下去。
買蘋果電腦肯定不合適，無論是對個人還是對鄉里，都影響不好。但孟崗這個人顯然是不太瞭解基層官場的情況，而且平時條件優越慣了，一時間就提了過分要求。但他畢竟剛來，剛到任，這個時候因為一臺電腦鬧不愉快，不利於班子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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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零扭頭望著龔明浩：“老龔啊，孟鄉長剛來，應該是不瞭解我們鄉的情況，因為一臺電腦，鬧得不好，傳出去負面影響很大。要不然，我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他買一臺？他是鄉長，又是大城市來的年輕幹部，我們該照顧還是要照顧一下。”
龔明浩笑了：“行，艾書記你說得對，因為一臺電腦讓孟鄉長心裡不舒服，導致我們班子不團結，我覺得不值得。這樣，不行就給他買一臺，貴幾千塊就貴幾千塊吧。我們再窮，還不至於給鄉長配不起電腦。”
艾零點了點頭：“那行，我籤了。”
艾零說著就籤了字。
但荀平剛回到辦公室，艾零的電話就追了過來：“老荀，審批透過是透過了，但暫時也不要先急著去買，緩兩天再說。”
荀平嗯了一聲：“那邊追問起來，我怎麼說？”
“就說鄉里準備給鄉領導的辦公電腦集體更新一遍，要集中採購一批電腦，到時候一起給他配上，讓他放心。”艾零笑了笑：“我想，孟鄉長不至於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吧？”
荀平捏著艾零和龔明浩簽好字的蘋果電腦審批表去給孟崗看，解釋了一下要緩幾天買，孟崗倒也沒有太著急。他眼眸中掠過一絲鋒銳，其實他也不是非得要蘋果電腦，只是借這個事來宣示他這個鄉長的存在，而且是對艾零的某種試探。
“荀主任，你馬上安排一輛車，送我回市裡，我帶的行禮還在市裡，我要搬到鄉里來。”孟崗霍然起身道。
荀平呆了呆：“孟鄉長，不好意思啊，鄉里只有一輛車，被郭鄉長帶著去縣裡開會去了。”
孟崗皺了皺眉：“就一輛車？我看樓下還停著一輛黑色的帕薩特不是？”
荀平的面色頓時變得非常精彩：“孟鄉長，那是艾書記的車，是縣委配的，司機是縣委辦的人，只給艾書記服務，我這邊調動不了。”
孟崗面色一冷：“你跟艾書記說一聲，我用一下他的車。縣裡配的車，也是在鄉里使用，我借用一下也無妨。”
荀平沉默了下去，他心道你這人是真不懂還是故意搗亂啊？哪有你這種作風的？這領導的專車是隨便可以亂坐的嗎？艾書記的車整天放在鄉里，哪個鄉里的領導敢提出來要借用的？你雖然是鄉長，但人家可是縣委常委，你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但荀平卻無法跟孟崗較真。
荀平不得不又去請示艾零，說孟崗要借用他的車。
艾零忍不住笑了：“他說要借用一下？這是縣委配的公車，我除了公務之外，都很少動。不過，他情況特殊一點，他要回去拉行禮，我們也不能不通人情，老荀，你跟司機打個招呼，送他一趟吧。”
……
荀平很快在孟崗身上，再次深刻理解了得寸進尺的含義。
鄉里僅有的那輛破桑塔納是鄉里公用的唯一輛公務用車，一般是鄉里領導和辦事人員進城辦事開會的主要交通工具，而班子成員中大多數時候是開自己的車進出山的，比如說回家。
但在第二天，孟崗就把荀平喊了過來，直接說要將桑塔納配給自己使用。他認為書記有專車，自己作為鄉長，也應該要有專車。
荀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搓了搓手道：“孟鄉長，鄉里條件有限，就這麼一輛車，您看……能不能這樣，儘量保證您個人使用，但其他領導是不是……”
孟崗冷笑起來：“荀主任，你不要欺生啊，認為我不懂情況，亂來！我可是瞭解過縣裡其他鄉鎮的用車情況了，書記、鎮長都是有車的，我好歹也是鄉政府主官，我要求配車公務，這一點要求不過分吧？”
荀平一時間無言以對。
孟崗倒也沒有說謊，看來他是有備而來啊！其他鄉鎮，都有兩三輛車，書記、鎮長或者鄉長相對固定。這是因為鄉鎮工作經常跑來跑去的特殊性決定的。而縣裡機關上，各單位一把手也是有車的。
孟崗攀這個，讓荀平怎麼解釋？
可青石鄉素來貧困，鄉財政沒有錢買車，隨便編制有三輛車，但一直沒有配齊。哪怕是最講究排場的孟志勇在任時，都沒有提買車的要求，因為不合適。可孟崗卻提了。荀平心裡明白，孟崗這是逼著鄉里去買車。
“鄉財政的情況我上午找財政所的人過來也瞭解了一下，也沒有你說得那麼離譜。辦公用車，這是基本的正常的經費開支，我們可是一級人民政府，沒有車怎麼開展工作？而且我也有特殊情況，我是外地人，進進出出，沒有車不方便。你把我的情況和想法，給艾書記說一下吧。”
“我不要求額外對待，但是正常的大家都有的履職待遇，我不能放棄。”
荀平無語，鬱悶道：“行的，孟鄉長，我去給艾書記彙報一下。”
“去吧去吧。”孟崗揮揮手。
他眼眸中掠過一抹冷笑。他覺得自己沒有過分要求，他同時也還是借此事繼續試探艾零，反過來說，也是爭取自己作為鄉長的應有之權利。他昨天去縣裡和市裡，也從不同的資訊渠道瞭解了具體的情況——在他看來，既然其他鄉鎮都有，他為什麼不能有？他是來掛職、來工作，而不是來受罪的。
財政緊張？不要緊，現有這輛車我來用，你們自己想辦法。
如果做不到，那就買新車，一輛車七八萬塊錢，算個鳥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