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馬向忠與孟崗沒有表演太長時間，畢竟有這麼多的人在看著，馬向忠也不好表現太明顯。畢竟他是省委組織部的幹部處長，哪怕是在基層，也不能不顧及省委組織部的形象。
馬向忠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艾零。
見艾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年輕，心裡很是吃驚。他是省委組織部管幹部的處長，自然之道在基層尤其是在縣裡，要混一個艾零這樣的實職實權崗位、邁過副縣級的門檻、幹到縣委常委，有多艱難。這起碼意味著艾零也不是一個好拿捏的主兒。至少在這個市裡，想必他是有能量的。
秉心而論，馬向忠覺得無論從哪方面看，孟崗其實比艾零都差得挺遠。但這年頭，有關係和沒關係的人不在一個層次上，孟崗再不成器，也有人在背後撐腰。更何況在基層一個鄉鎮，馬向忠認為，哪怕是給省委組織部一個面子，縣裡鄉里也不應該針對一個孟崗。
畢竟，孟崗可是省委組織部放下來的掛職幹部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給省委組織部門一個面子不是？
進了會議室。
郭海笑了笑道：“同志們，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省委組織部馬處長一行來我們縣裡和鄉里調研指導工作，這意味著省委組織部對我們縣尤其是青石鄉黨的組織工作的重視，也是對我們工作的促進，下面，請馬處長講話。”
馬向忠作為省委組織部的幹部，見慣了大場面，在一個鄉鎮，自然不會怯場。他傲然微笑道：“指導工作談不上，但是我們根據省委組織部領導的指示，下來一方面是看看你們作為省級扶貧先進單位，基層黨建工作搞得紮實還是不紮實；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走訪前期省委組織部下放的幾個掛職幹部的任職工作情況。所以今天，我們分兩步走，先看看基礎黨建工作，主要是看看資料、軟硬件設施和文字材料，都是程序化的東西，相信你們都抓的很好。完了之後呢，我們會有選擇性地找幾個人員進行組織談話，對孟崗同志的任職情況進行調研，形成向省委組織部領導彙報的書面材料。”
馬向忠話鋒一轉：“關於孟崗同志，這是省委組織部從省屬高校中經過嚴格選拔，挑選出來的優秀青年人才，充實到咱們的公務員隊伍中來，也是為了加強幹部梯隊建設，為我們黨和人民的事業培養後備幹部，從你們鄉掛職鍛煉一段時間之後，孟崗同志將被調回省屬機關工作，或者下放到更重要的崗位去繼續掛職鍛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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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向忠侃侃而談，各種弦外之音。
鄉里的人都聽得懂了。
原來這孟崗真是大有來頭的人。人家下來就是鍍金，馬上就要充實到更重要崗位去了。而聽省委組織部的人這麼定調子，顯然這一次是有備而來，為孟崗撐腰發難來了。
傻子都能聽得明白。
套話、官話是不錯，但要看你怎麼說，下面你就會怎麼理解。
馬向忠在會上大談特談組織工作的重要性。大概十分鐘之後，就開始組織調研和談話。
本來這種調研是面子上的調研，不是組織部門檢查工作，應該是走馬觀花，看亮點看特色，總結點評，一帶而過。但荀平很快就意識到不太對勁了，馬向忠的人看材料看基礎操作看得非常嚴格，非常仔細，一點點地過，還不斷提出各種整改意見。
這是來調研還是來挑毛病的？
荀平看到艾零自個坐在辦公室裡，就悄悄走了進去，壓低聲音道：“艾書記，我感覺省委組織部的人來者不善啊。他們說是走訪調研，但完全是雞蛋裡頭挑骨頭，方方面面給我們找毛病，把我們過去兩年做的基礎工作全部推翻……我們又不是省委機關，我們是一個基層鄉鎮，我們的工作重心在脫貧攻堅上，在這些常規動作上挑我們的毛病，明擺著就是故意找茬的！”
艾零搖搖頭，肅然道：“老荀，這話可不能亂說。現在黨建工作被上頭抓的很緊，你這話要是當著外人說，被人抓住把柄，就是不講政治，要犯錯誤的！沒事，你不要著急，不就是挑挑毛病嘛，我們整改就是！按照省委組織部調研組的意見，我們照單整改，不過，你也要長個心眼，讓他們給我們出具一個書面的整改清單，簽上字，我們有備無患。”
“要知道，我們鄉還是省委組織部主要領導的扶貧掛包單位，我們過去做的一些工作，那是貫徹落實省委組織部的安排部署，他們不能說否了就否了。這麼一個調研組，有多大的權威性和嚴肅性，我持懷疑態度。”
荀平眼珠子一轉：“我懂了，艾書記。我聽說他們正在找一些人談話，我猜測談話物件的名單是孟崗提供的，因為我看他們找談話的人都是一些……”
艾零神色不變：“是我在鄉里的對立面是不是？一些對我有意見的人，自然不會說什麼好話，不過，他們是調研孟崗的任職情況，也只能僅限於此，他們雖然是省委組織部的人，但也不能越俎代庖，干涉基層工作！這是兩碼事，沒有必要慌！”、
……
中午，馬向忠一行三人每人給鄉里交了二十塊錢，鄉里食堂提供兩菜一湯的工作餐。吃了飯也不休息，繼續談話。到了三點鐘左右，馬向忠就直接找上了縣委書記郭海和縣長陳穩，還有市委組織部的分管副部長老劉。
“郭書記，陳縣長，老劉，根據我們的調研和談話結果，我們給你們縣委反饋兩點意見。第一，青石鄉作為全省重點扶持的扶貧先進單位，基礎黨建工作做得不紮實，很多方面有缺項，我們希望你們能儘快督促青石鄉重視起來，完善基礎建設，夯實組織基礎，根據我們的整改清單抓好整改落實。”馬向忠淡淡道。
這事郭海和陳穩已經知道了。
郭海儘管對馬向忠調研組挑毛病的做法很不滿，但在表面上，還是得維持一團和氣：“馬處長放心，既然省委組織部領導提出了要求和意見，我們馬上會督促青石鄉黨委抓好整改落實，這沒有問題！”
馬向忠點點頭：“郭書記，不是我們挑毛病，而實在是這個鄉的工作抓得不盡如人意，下一步，如果省委組織部組織更大規模的考察組來鄉里考察，我擔心你們很難過關。我們這趟來算是打前站，也算是一種檢查和督促。”
郭海滿面堆笑，其實心裡暗暗罵娘，你們反正怎麼說怎麼有理。
大家都很明白馬向忠為什麼這麼做。艾零是這個鄉的黨委書記，基礎黨建工作被全盤否定，這意味著艾零的工作不力。這還是衝艾零來的，根本目的還是給孟崗說話。
“郭書記，說句***，我看艾零同志的履歷，他是醫生出身，這樣一個青年醫生出身的幹部，能管好青石鄉這一大攤子事嗎？”馬向忠微微一笑，話裡藏刀。
郭海皺了皺眉，陳穩再也忍不住插話道：“馬處長，艾零同志的能力全縣皆知，工作成績有目共睹。自打他來這個鄉任職之後，這個鄉本來是全縣最貧困的山區鄉鎮，但現在已經逐漸擺脫困境，成為全省有名的扶貧標兵單位。他在青石鄉，無論是市委還是縣委，都是放心和認可的。”
馬向忠哦了一聲，掃了陳穩一眼。
他心裡暗道，縣委書記和縣長兩個人明顯幫著艾零說話，難怪孟崗在這個鄉打不開局面。有個兼任縣委常委的一把手，他又孤立難支，要想在艾零手底下見真章，基本上不太現實。
但馬向忠這次來不是為了給孟崗爭權力，而是給梁茂寬面子，給孟崗打打氣、然後讓縣委放棄處分孟崗，就夠了。
“關於孟崗同志的任職情況，我們也調查了一些情況，鄉里一些同志在跟我們的談話中也提到了一些問題，個人認為，我們以調研組的名義，應該向縣委作出必要的反饋。”
郭海知道正題來了，他神色不變，輕輕笑道：“馬處長太客氣了，您說！畢竟是一個長期落後的偏遠鄉鎮，要說一點問題也沒有，那也不客觀。不過，有問題不怕，我們及時抓好整改！”
郭海的話也是滴水不漏。
陳穩暗暗為郭海今天的表現點個贊。
這才是一個縣委書記應該有的樣子和精氣神。要獨當一面、要有一方諸侯的氣魄和心胸，在面對壓力的時候，要敢於站出來為下屬遮風擋雨，而不是明哲保身。
“郭書記，我們瞭解到，最近孟崗同志去市裡和縣裡上訪，反映這個鄉黨委書記艾零的問題，不知道你們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馬向忠試探了一句。
郭海笑了：“馬處長，不瞞你說，市裡縣裡兩級調查組都有了調查結論，材料都準備好了，請馬處長過目。”
郭海示意縣委組織部長鄭九龍把兩份調查結論遞給了馬向忠。馬向忠是來者不善，他又何嘗沒有防備？
馬向忠臉色一沉，接過調查結論去看了看，臉色不好看。這是市委和縣委兩級調查的結果，這相當於是兩級黨委的意見和態度，不要說他只是省委組織部的幹部處長，就是部領導，也不能輕易表態說這兩級黨委的決定是錯的，調查是不負責任的。
他不敢說這話，也不能說這話。
“郭書記，我看事情也沒有這麼嚴重。根據鄉里同志的反映，孟崗同志與艾零同志之間還存在一些問題，不過呢，為了確保他們今後在一起共事，保證班子團結，我個人建議，淡化處理本次事件，免得……”
馬向忠欲言又止。
郭海心裡大為不滿，心道如何處理是我們縣委的權力，你一個省委組織部的機關幹部，竟敢直接公開敢於縣委的決策，真是……但想想馬向忠背後代表的大人物，郭海又壓住了火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