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因為省紀委調查組在縣裡活動，反而讓縣委書記郭海和艾零有了難得休閒的時間，兩人湊在一起商量了好幾次，終於還是敲定了在青石鄉推進鄉鎮機構改革的試點。成功，則如艾零所說，在全縣推開，全縣鄉鎮獲益。而失敗，無非就是青石鄉一個鄉鎮的問題，不至於影響全縣。
艾零這是要破釜沉舟了。
但是，郭海知道艾零說得沒有錯，縣鄉兩級財政現在越來越吃緊，人浮於事的現狀如果再不打破，將來有一天遲早要出現破產。那就是大鍋飯被打破，大家都沒有飯吃。
他之所以贊成和支援艾零搞鄉鎮機構改革，就是想要給財政減負。
本來就沒有錢，有限的財力還要浪費在一些亂七八糟的關係戶上，這就是飲鴆止渴。
沉珂需要猛藥來治療，不改革就沒有出路。
兩人商定，青石鄉的改革計劃分兩步走。
第一階段，鄉里先出資設立一到三家鄉政府產權歸屬的企業，這跟市裡財政出資設立城市資產運營公司基本上是一個思路，為財政開源節流增加收入。如果上幾個專案，經營得好，其實不用裁減，就會有人主動投奔。
第二階段，就是推進機構改革了，設立一辦一所三中心，不過與C縣不同的是，艾零想要設立的三中心是：農村事業發展中心（扶貧專案統籌中心）兩塊牌子一個機構，統管青石鄉農村和扶貧專案事務，社會事務服務中心，綜合治理管理中心。這三大中心就囊括了鄉政府的所有職責和所有機構的職能，至少可以裁減掉半數的富餘人員。
當然，這樣的改革，還要協調處理好條管與塊管的關係。
青石鄉先給縣委報改革方案，經縣委審批透過後才能進入實質性的操作階段。這是郭海的要求。作為本市的新生事物，估計還要上報市委複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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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市委書記蔣雪峰的態度早就有了，所以這也不是問題。
兩人兩耳不聞窗外事，卻不知道，因為省紀委調查組的到來，因為郭海和艾零兩個人的類似於停止工作配合調查的事，早已在縣裡引起了軒然大波，各種謠言不脛而走。瞭解情況的人知道兩人是配合調查，不可能有事，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很多，兩個人被雙規的訊息在縣裡甚囂塵上。
有人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省紀委調查組先是在縣級層面活動。他們在縣紀委辦公樓上設立問詢室，按照縣紀委提供的名單和調查需要，開始找不同的物件談話。他們直接打電話找人，不需要透過縣紀委安排。
第一波被問詢的當然是陳穩這些縣委常委們。
調查組同時調取了縣委常委會最近幾次的會議紀要和會議記錄，尤其是事關如何處理孟崗事件的會議記錄。
“陳縣長，舉報人舉報說，你們縣委故意打壓，故意將省委組織部下放的掛職幹部放在了全縣最貧困的一個山區鄉鎮，有沒有這種情況？”主持調查工作的是省紀委的一個處長，不苟言笑，很嚴肅。
陳穩笑了笑，略一沉吟。他不能照實說這是市裡蔣書記的點名安排，如果這樣說，就把蔣雪峰給扯進來，一旦讓蔣書記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馮處長，這批省委組織部下放的掛職幹部，我們市裡接納了四五個吧？根據省委組織部鍛鍊幹部的要求，我們考慮到青石鄉工作需要，尤其是青石鄉準備搞鄉鎮機構改革，而我們聽聞這位孟崗同志曾經在這方面有個學術研究，還有成果，所以就讓他去這個鄉幹鄉長，這是我們的初衷。只是我們沒有想到，這位同志不適應山裡的艱苦環境，以至於鬧出一些風波來。”
陳穩的回答既符合事實，也滴水不漏。
馮處長哦了一聲，繼續問：“那這就是重用了。那麼，這位年輕的掛職幹部，為什麼後來要去縣委和市委組織部鬧騰，說是受了不公正待遇？”
陳穩早有準備，立即把準備好了的材料推了過去：“事情其實很簡單。這位同志提了一些過分的要求，這是青石鄉打給縣政府的給孟崗配置蘋果膝上型電腦和專車的請示報告。馮處長，青石鄉是一個國家級貧困鄉，鄉財政非常困難，哪有錢給他配置奢侈品？至於車輛的問題，鄉里就是這種條件。”
“那麼，其他鄉幹部是不是配置了更好的辦公電腦呢？”
陳穩搖搖頭，果斷回答：“絕對沒有！”
馮處長沉默了一陣：“陳縣長，有人反映，說青石鄉的黨委書記艾零與孟崗是情敵，孟崗之所以在青石鄉遭遇不公正待遇，與此有關，你怎嘛看？”
陳穩的情緒略有激動：“完全是造謠中傷！據我所知，艾零同志的女朋友是紅旗鎮的一個副鎮長，是與艾零同志一起放到我們縣的掛職幹部，工作也同樣非常優秀。兩個人感情很好。至於孟崗，不過是馮曉婷同志母親朋友的孩子，馮曉婷同志對孟崗沒有半點私人感情在內，這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陳縣長你說的情況，我們會一一調查核實。不過，你們在處理孟崗的問題上，第一次給予黨內警告處分和降職的行政處分，而第二次，又直接降職為科員，兩次處理，前後不到一個月，這有點不符合常規。”
“馮處長，第一次處理孟崗，是因為他違反組織原則、捏造事實，誣告縣委常委艾零同志。我個人認為，縣委在這件事上，態度是嚴肅的，方式方法是慎重和穩妥的。至於第二次為什麼要處理孟崗，我想，縣委常委會會議紀要上有，那是因為孟崗擅自破壞青石鄉的扶貧專案建設，引發投資商強烈反彈，專案被停工，引起重大負面影響，群眾反映極大。請問馮處長，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處理嗎？”陳穩反問。
馮處長的態度還是波瀾不驚，聲音不疾不徐：“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要讓孟崗留在青石鄉工作呢？調離另外安置不好嗎？”
陳穩凝聲道：“我們考慮到孟崗畢竟是省委組織部下放的掛職幹部，出於保護幹部和治病救人的原則，想要讓孟崗同志繼續在原崗位掛職，以觀後效。如果他能痛改前非，作為縣委來說，我們也不能對幹部一棒子打死。”
……
下午兩點，省委調查組趕去青石鄉政府，開始找人談話，鄉里早已沸沸揚揚，人心惶惶。
第一個被談話的是主持鄉政府工作的正科級副鄉長郭穎。
郭穎接受談話的時間不長，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時間。郭穎也是在縣委和鄉里工作多年的女幹部，經驗豐富，從省紀委調查組的問話來看，她判斷郭海和艾零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無非是省紀委接了上頭的指令，不得不對實名舉報信上的內容進行一一比對核實，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東西，還能變成事實？
郭穎由此消除了不少顧慮，她知道那些說艾零已經被雙規的訊息都是謠言，和有人在背後故意搗亂。
郭穎之後是段剛。
郭穎辦公室，龔明浩憂心忡忡：“郭鄉長，我擔心段剛會說很多不利於艾書記的話。”
郭穎笑了笑，笑容意味深長：“龔書記，如果段剛故意捏造事實，那只能自己承擔責任。這個時候，我們要認清形勢，面對這麼嚴肅的調查，一句不客觀的話都不能講，你明白嗎？”
兩人對視一眼，龔明浩心知肚明，心裡也是如釋重負。
同樣的問題，馮處長又問了段剛一遍。
馮處長和他的下屬明顯感覺到，這個段剛的回答與其他鄉幹部略有差異。
“段剛同志，既然你說孟崗和艾零的女朋友馮曉婷之間本來有情，是艾零橫刀奪愛，可有證據？”馮處長淡淡道。
段剛嘆了口氣：“馮處長，這種事哪有什麼證據啊？但是您想想看，艾零是什麼家庭條件？馮曉婷可是高幹子女，她們家跟孟家是門當戶對，我可不是瞎說啊，孟崗的母親跟馮曉婷的媽媽——也就是馮家的兒媳婦是閨蜜，她一直反對馮曉婷跟艾零來往，這個情況很多人都知道。”
段剛不負責任的一句話終於還是把馮家給扯了進來。當然了，這已經在馮老爺子的意料之中了。
馮處長沉默了一陣。
他們來鄉里調查其實是準備結案出結論了。因為在縣裡層面的調查沒有意外，基本上可以證實這是舉報人出於個人恩怨的誣告。但沒想到來到鄉里之後，冒出一個段剛來，說了一些不同的情況。
馮處長是何等人啊，自然明白這個叫段剛的幹部，應該是跟艾零不合。
但馮處長和省紀委的人明知道段剛的話不客觀，也不得不繼續往下查。
這可是京城交代的工作，他們不得不慎重和十萬分的嚴肅認真態度。
馮處長不動聲色，擺了擺手：“好了，段剛同志，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這是談話記錄，請你簽字。對於你反應的情況，我們會保密，但我們會按照規定和程式，進行核實。請配合，謝謝。”
竟然要讓自己簽字畫押，段剛吃了一驚。但他也不能不簽字啊，硬著頭皮簽了，心裡就開始忐忑不安。後來想想也沒什麼，他又沒說謊，不過是說了一些略帶有傾向性的話罷了。再說艾零都被雙規了，還怕個鳥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