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蘭的人佔了縣委辦一間大辦公室。
市紀委的這個女人性格強勢作風霸道，讓縣委辦的人大開眼界。下面的人給歐陽菁彙報上去，歐陽菁也只能哭笑不語。
艾零來到縣委辦，先去找了縣委書記郭海一趟。郭海的臉色也不好看，他也沒有多說，只皺著眉頭說了幾點意思：第一，要求艾零態度要好，無論被舉報的是不是事實，都要配合市紀委調查組的調查；第二，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對調查組的調查不抗拒、不隱瞞，有一說一，絕不遮遮掩掩；第三，儘量按照調查組的要求向市紀委提供全方面的證明材料，但在提報之前，需要先報縣委稽核，至少要經縣委副書記歐陽菁把關，必要的時候郭海會親自稽核材料。
郭海的態度還是很重要的。
因為艾零被舉報，不光是艾零一個人的事，涉及整個安化縣委的工作。
實際上，艾零推進青石鄉的機構改革也好，改革之前在鎮裡設立兩家鎮屬企業的事情也罷，都是在縣委的整體安排部署和統一領導下進行，並非是艾零擅自做主。所以，如果調查證明艾零有問題，那基本上就是說明安化縣委有問題，他這個縣委書記有問題了。
“艾零，不要著急上火，我從頭至尾梳理了一下，至少在這件事上，縣委和青石鄉黨委的決策沒有問題。至少，沒有與政策相牴觸，沒有明顯的違規。所以，不要擔心，實事求是，配合調查，要相信組織，懂我的意思嗎？”郭海再三叮囑，他是擔心艾零因為屢次被舉報，心裡憋著一股火，容易衝調查組的人來。
尤其是黃秋蘭這個女人作風過於強悍。
“還有一點，市紀委來調查的是第三監察室的主任黃秋蘭，這個同志是市裡出了名的女強人，也是咱們市紀檢監察系統最鐵面無私的女幹部，有女閻王的綽號，你心裡要多少有個思想準備。”
艾零笑了：“郭書記，你不要擔心，我這也不是第一次被誣告了，該配合配合，我這邊沒有問題。至於這位黃主任，我略有耳聞，不過呢，咱們其實不怕鐵面無私，就擔心帶著私心下來調查，這就會出問題。”
郭海嘆了口氣，擺擺手：“去吧去吧，小心謹慎，不要亂講話，出口的話要過過腦子。”
艾零嗯了一聲，就去找調查組。
黃秋蘭的人已經把這間辦公室簡單改造成了詢問室。架起了監控錄音裝置，談話的過程，全程錄影錄音，作為調查依據。
而按照慣例，還開通了電子信息遮蔽裝置。進了這間屋子，手機網路訊號是沒有的。
艾零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個略有些嘶啞的女聲：“進來！”
艾零就推門而入。
裡面坐著黃秋蘭和她的兩個男下屬，都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
艾零掃了一眼黃秋蘭，見她三十來歲正當花信年華，倒也眉清目秀，只是眉眼和五官間略帶點尖刻桀驁，臉色也有點蒼白。她坐在那裡，居高臨下得冷視著艾零，嘴角微微一挑。
她是普通的副縣級幹部，而艾零則是縣委常委，兩者之間差距其實還是蠻大的。只是如今黃秋蘭作為調查者，而艾零作為被調查的物件，在黃秋蘭眼裡就跟一隻待宰的羔羊沒有分別。
“艾零？”黃秋蘭淡淡道。
艾零笑了笑：“是的，我是艾零，黃主任。”
黃秋蘭揮揮手：“請坐。艾零同志，根據調查紀律和一般做法，我們要對你進行正常的組織審查和舉報調查，希望你配合。”
艾零點點頭：“請黃主任和紀委的同志放心，我一定配合調查。”
黃秋蘭嗯了一聲：“好，我們正式進入談話階段。在談話開始之前，我需要正式告知你，今天的談話過程全程錄音錄影，將來將作為調查依據之一，希望你能真實、客觀得向調查組反映問題，對於我們的問話，要如實回答，不得有半點隱瞞和遮遮掩掩，這是組織原則，也是紀檢監察的工作原則，一旦有誤導和干擾調查的言行，被查實之後，你將面臨嚴厲的紀律處罰，嚴重的還有可能移交司法機構繩之以法，你明白嗎？”
黃秋蘭語氣不善，也過於傲慢。
艾零皺了皺眉，心道這還沒怎麼的了，就把我當成嫌疑犯了？簡直是……
“我明白。”
黃秋蘭臉色嚴肅起來：“你為什麼要擅自在青石鄉搞什麼鎮屬企業？你難道不知道，這是計劃經濟年代的產物，現在是市場經濟，鄉鎮政府出資設立企業，這本身就是一種違規行為。”
艾零眉頭緊蹙。這黃秋蘭真尼瑪是來者不善了，她的話本身就有問題。
“黃主任，關於你的提問，我想分三部分來回答。第一，我並不是擅自在青石鄉鎮屬企業，我在推進落實之前，向縣委進行過嚴格的審批請示程式，得到縣委的批覆同意之後，我們鄉才進入了實質性的操作階段。有縣委常委會的會議紀要，有我們鄉給縣委和縣府的請示報告，還有我們鄉黨委會的黨委會紀要。相關材料，我已經準備好，一會一併向調查組提供。”
“第二，鄉鎮企業與鎮屬企業嚴格說起來不是一個概念，而黃主任似乎就混淆了這個概念。鄉鎮企業是過去計劃經濟年代蓬勃發展的產物，但時過境遷之後，不代表鄉鎮所屬企業就變成了違規的存在。相反，市場經濟體制下，一些經濟發達地區的鄉鎮，鎮屬企業相當發達，可以說是遍地開花，我近期去南方考察，人家一個鄉鎮，不但有鎮屬的自來水公司，房地產公司，還有村鎮銀行。效益非常可觀，不但給鄉鎮財政貢獻了大量稅收，還拉動整個縣域經濟的發展。”
黃秋蘭冷笑打斷了艾零的話：“那是南方，不是我們北方！人家是發達地區，你們呢？你們是一個山區鄉鎮，窮的都吃不飽，還搞什麼鎮屬企業，這明白著就是盲目決策。”
艾零不疾不徐的回答：“山區鄉鎮就沒有搞鎮域經濟的空間了？我個人認為黃主任這話不客觀。我只是解釋，鎮屬企業、鄉鎮國有經濟體，在當下，並不違規，沒有與政策相牴觸。”
“接著剛才的話，第三，我們為什麼要設立兩家鎮屬企業搞經營呢？簡單的說，鄉鎮財政太窮了，已經到了揭不開鍋的程度，如果再不破釜沉舟，將來鄉里就要破產。而且，我希望鎮屬企業的經營發展，能帶動鄉里民營經濟成分的萌芽，這對於我們鄉的整體發展是不可或缺的。”
“即便你設立鎮屬企業並不違規，但是，你挪用市裡給的扶貧專項資金用來開辦企業，這已經構成了重大違規了。”黃秋蘭的聲音多少有點冷嘲熱諷的味道。
艾零有點煩了。
他心道你這是來調查真相還是有罪推定？還沒有調查，不要說調查結論了，你這問話中就有給我扣帽子的嫌疑，還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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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黃主任已經認定我有重大違規行為，那麼，市紀委還來調查幹什麼？直接下結論，將我該免職的免職，該處分的處分。你的態度有問題，我拒絕接受你的談話！”艾零霍然起身，聲色俱厲。
你來者不善，但老子也不是任你捏吧的軟柿子。想要欺我，瞎了你的狗眼。
似乎是沒想到艾零會這麼強硬反彈，黃秋蘭一時間無言以對，呆了呆。
黃秋蘭的一個男下屬趕緊笑著打圓場：“艾書記，別著急，黃主任不是那個意思，黃主任是想問你，你知不知道挪用專項資金算是一種違規行為？”
艾零緩緩坐下，神色平靜：“首先，我不是挪用。挪用扶貧資金這頂帽子，請紀委的同志不要隨便給別人扣上，這樣不好。省政府去年的三號檔案，關於在全省推進精準扶貧和規範扶貧資金使用的通知中，其中第三部分資金使用方面，有明確的規定和界定：扶貧資金的使用，專款專用，全部用於扶貧專案和扶貧事業，任何機構和單位不得截留，必要的時候，可以鼓勵鄉鎮政府使用扶貧資金建設精準扶貧專案，不得用於行政性開支……”
“按照省政府的文件精神，我們利用市裡的兩百萬資金上了兩個扶貧專案，一分錢沒有截留，一分錢也沒有用在鄉里的行政開支上，到目前為止，資金沒有動過一分，這叫什麼挪用資金？至於我們開辦兩家公司，那是為了承載這兩個扶貧專案，這樣的做法在今年市裡的7號文中也有明確規定，我建議紀委的同志們翻閱一下省裡和市裡的檔案。”
黃秋蘭和她的下屬非常震驚。
艾零竟然搬出了省裡市裡的檔案。竟然有這樣的文件精神嗎？
黃秋蘭馬上在手機上開始百度搜尋，結果她從頭至尾看下來，艾零對於檔案的解釋是滴水不漏，原文都念了出來，甚至沒有一個字的出入。檔案上就是這麼規定和界定的。依據省裡的這個檔案，艾零這次創辦鎮屬企業，非但不是挪用扶貧資金，還屬於創新之舉。
黃秋蘭的兩個下屬目瞪口呆，心道這個艾零真是太厲害了，他這明擺著是不把無把握之仗，有備而來啊。連檔案都吃得這麼透，你還能拿他怎麼著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