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黃海濤在大會上表了態，彭德龍又是分管縣領導，自然貫徹落實黃書記的指示精神就很快。幾乎是會剛開完，彭德龍就召集了縣審計局和縣委組織部有關人員開會，安排落實面向青石鄉扶貧工作的專項審計和對艾零這個鄉黨委書記的任中審計。
這是審計局的職能工作，按照規則，縣審計局馬上組建成立了以副局長老陳為組長的專項經濟責任審計小組。第二天一早，根據彭縣長的命令，審計組就進駐青石鄉了。老陳他們一行五人來得突然，郭穎根本沒想到會這麼快，雖然有思想準備，但還是感覺很突然。
老陳讓人在鄉政府辦公樓前張貼了公告書，公開了郵箱和手機號碼，接受群眾監督。這是審計的基本做法。
但本來就是正常的任中審計和專項審計，可審計組突兀的來又大張旗鼓的做，在鄉里就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語。總是會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無事生非。傳得最廣的就是艾零這個一把手出了問題，縣委安排審計，就是在調查他的問題。
至於艾零“出了什麼問題”，就含糊其辭，可越是這樣含糊其辭，就越有人信。
老陳提供了詳細的審計清單，審計的內容包括扶貧資金的使用、專案的立項手續、資金往來賬目等等，以及艾零任職期間的涉及所有的工作層面，包括黨風廉政建設，都在被審計的範圍之內。
這讓郭穎感覺有些扯淡。
經濟責任審計，怎麼能連工作作風和黨建工作也管？這明擺著是沒事找事，雞蛋裡頭挑骨頭了。
“陳局長，艾書記畢竟是縣委常委，你們這一次的任中審計有沒有經過市裡批准？”郭穎輕輕笑道。
老陳笑了笑：“我們是縣委安排的專項審計，同時也是例行的任中審計，這是常規工作，不需要經過市裡批准。當然，你說得也對，艾書記畢竟是縣委常委，我們會在審計報告出來之後，經縣委稽核同意之後，向市審計局備案。”
郭穎哦了一聲：“對於縣委常委級領導的審計，不是要經過市裡批准嗎？或者是由市審計局審計組來做嗎？”
老陳皺了皺眉，按道理，艾零是縣委常委，應該市裡安排，市審計局委託縣審計局來做。但是，因為這一次安排得急，沒有來得及走這道程式。老陳沒想到郭穎這麼較真——他心道，你還問什麼呀，這是黃書記點名要審計的，誰還能抗拒不從？
老陳無法向郭穎解釋，只能苦笑不語。
郭穎皺了皺柳眉，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郭穎就給艾零打了電話，艾零的態度很堅決，審計組需要審計哪方面，鄉里不能抗拒，只能無條件配合。審計組要調取任何賬目和材料，都可以。
鄉里給審計組騰空了會議室，作為臨時的審計辦公室。
一個上午的時間，鄉財政的所有賬目以及近三年來的報銷憑證，全部被審計組收起封存，然後就開始調閱審計。老陳站在窗戶底下望著窗外那棵抽了新芽的老槐樹，心裡有點無奈，他本不想來，因為他知道這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正常審計，是帶有目的的有色審計，一個搞不好，會把自己陷進去。
在下來之前，縣裡領導專門找他談話，強調了三方面的審計重點：
一是扶貧資金的使用，青石鄉利用扶貧資金籌建鄉屬企業上專案，所有的程式和環節必須從頭至尾梳理一遍，不得有半點遺漏。
二是招商引資方面，重點查艾零與騰飛集團有沒有利益輸送和以權謀私的交易往來。
三是有無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的現象和行為，重點是充分發動群眾，歡迎和接受群眾監督。
老陳無法忘記這位縣領導在加重語氣強調“充分發動群眾”時，臉上浮現出的那種狠辣和果決。老陳知道自己這番是在玩火，但說白了，這也是他的機會。
他在審計部門工作了十八年，從來沒有機會。
而這一次，如果他做得天衣無縫，順應上意，他就有可能轉正當局長。
一念及此，老陳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望著自己的四個下屬組員，凝聲道：“小李，小王，你們倆分別去養殖公司和溫泉度假村專案，查一查他們的賬目，看看他們有沒有跟青石鄉黨委政府有沒有違規的財務處理專案……”
小李和小王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雖然答應下來，但心裡著實在嘀咕。
去查企業的賬目，要看企業配合不配合。而查這樣的賬目，無非是想要看看青石鄉黨委政府的人——或者乾脆就是看看艾零有沒有在企業報銷過個人發票，比如說公務接待有沒有讓企業承擔過費用，等等，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如果是這樣的審計方式，要想審計不出問題，都不現實。
騰飛公司在青石鄉好幾個專案，鄉里領導在企業報銷個餐費、用用企業的車、處理過相關費用，其實並不奇怪。很多鄉鎮，基本上都是這麼幹的。
審計組這麼幹，就是故意要挑艾零的茬。
……
老陳也算是很有審計工作經驗的人。他知道從明面上，從正常的工作範圍，根本很難找到艾零的漏洞，因為他瞭解艾零的作風和為人，靈活掌握政策方面的做法肯定有，但要說公開違規的行為肯定沒有。再比如向公務接待、公車私用方面的行為瑕疵，就更不可能有了。
前期，因為孟崗和段剛在背後的攪渾水，縣紀委和市紀委前前後後來折騰了好幾次，都沒有發現問題，何況是縣審計局的審計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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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陳就把目光放在了騰飛集團上。
在老陳看來，騰飛集團是青石鄉唯一也是最大的投資商，與鄉里的關係密切。這個企業在鄉里好幾個大專案，與鄉里方方面面關係通暢。這是艾零引進來的投資商，其中或者就可能存在漏洞。再者說了，艾零本人沒問題，不代表鄉里這些幹部沒問題，說不準就有誰找企業處理過相關費用。一旦被審計組發現，無論是誰的問題，都必將可以算在艾零的頭上，因為他是一把手，至少會有一個監管不力的領導責任。
審計組的人突然揹著鄉里去了騰飛集團的幾個專案，要求查賬，騰飛方面自然會通報鄉里。郭穎接到電話，大吃一驚，她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果然是來者不善，這擺明了就是故意找茬來了。
郭穎不敢怠慢，馬上在辦公室關起門給在市裡的艾零打電話：“書記，我建議你馬上回鄉裡來，你不在，無人鎮得住審計組這幫人，他們居然揹著我們鄉里，直接去騰飛集團的幾個專案，要求查人家企業的賬目，這……真的是居心不良啊，書記！”
艾零聞言沉默了一陣，沉聲道：“郭穎，鄉里班子成員，有沒有找企業處理過費用的？給我說實話，有還是沒有！”
艾零自問自己與騰飛集團從無半點利益糾葛。利益輸送是談不上的，相反，騰飛集團為了青石鄉，在利益上有很大的讓步。
但艾零不敢保證，自己手下的這些幹部，具體管事的人，會不會揹著他去找企業處理費用。或者，在專案建設方面，有沒有以權謀私的地方。大的問題肯定不會有，但細節上的瑕疵就很難說了。
郭穎苦笑：“書記，我肯定是沒有的，但其他人……我不敢保證！”
“書記，要不然這樣，我私下裡跟邱曼琳打個招呼，讓他們在賬目上做點文章？該給的給，不該給的，還是別無事生非了吧？”
艾零搖了搖頭：“不，不能這麼做。本來我們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我們私下裡這麼做了，一旦被發現，這就是干預審計，性質就嚴重了。讓他們查，不要擔心！即便有問題，也正常，哪一個鄉鎮就這麼乾乾淨淨純純粹粹？水至清則無魚，這一次，就當是審計組幫我們查詢內部的老鼠屎吧。”
郭穎有點焦慮不安：“書記，可是我擔心……無論是誰出問題，他們最終都要把屎盆子往你頭上扣。”
艾零笑了：“既然他們來者不善，那我們迴避也沒有用。既然無法迴避，那就面對吧。你不要過多擔心，有問題我來承擔責任，誰讓我是一把手，既然我在這個位置上，就要承擔這個責任，同時，所謂高處不勝寒，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我，我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只要做好自己，別的都構不成大礙。”
艾零的聲音很平靜。
兩人又談了一些其他的工作，郭穎就掛了電話。
這個時候，審計組的小王和小李已經進入騰飛養殖公司的財務部，開始翻閱相關財務憑證。果不然，沒用多久，他們就發現了青石鄉一個鄉領導在養殖公司處理個人加油和餐費的蛛絲馬跡。
小王和小李不動聲色，將憑據影印好之後，繼續往下清查。
有一就有二，類似的問題不會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