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零安頓好，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此刻正是盛夏，山裡的日頭落得更晚，那一抹熾熱的火燒雲還在西邊山巒頂頭高掛，染紅了半天。
艾零站在走廊上望向院中，只見鄉里的工作人員三三兩兩並肩走出辦公樓，開始準備下班。艾零大概估算了一下，這個鄉的工作人員不多，十幾個人的樣子，比普通的鄉鎮尤其是發達地區的鄉鎮要少太多。
當然，對於基層鄉鎮來說，在編的人並不多，可不在編的僱傭人員或者臨時工不少。越是經濟發達地區，這樣的臨時工就會越多。反之，就是青石鄉這種狀況了。
沒有幾個人來理會和關注艾零，他來這個鄉任職，根本沒有在這裡激起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浪花來。
艾零站在走廊上撥通了馮曉婷的電話：“曉婷，我到了，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馮曉婷的聲音有些疲倦：“還可以，但是亂哄哄地，一直沒有消停下來，晚上鎮裡書記鎮長還要安排飯局說是給我接風，我還不能不參加……你呢？”
艾零苦笑起來：“我這邊倒是挺安靜，也沒幾個人。這樣啊，你去忙吧，我們有空微信聊。”
艾零心裡有數，馮曉婷畢竟是馮元海的孫女，她的這重身份未必人盡皆知，但她來縣裡掛職鍛煉，縣裡的黨政主要領導肯定是知情的、也一定會給鎮裡兩位主官打招呼。馮書記的孫女下來，紅旗鎮的書記鎮長焉能怠慢？
只有像自己這樣沒有背景沒有來頭的人，縣裡鄉里才不會當回事兒。
但艾零心裡並沒有半點的失落之心，他來青石鄉是想要做事的，不是兌現虛榮心的。既然他棄醫從政，那就會紮紮實實從基層做起，幹出一番成績來，來向世人證實自己的價值。
存在感是幹出來的，靠其他的一些外在的東西都不會長久。
因此艾零的心態很平和。
……
第二天一早，艾零去了鄉里的食堂吃飯。食堂很簡陋，早餐也很簡單。吃飯的人其實不多，大多數的鄉幹部都是附近村裡的人，只有少數家在其他鄉鎮或者是縣裡的鄉幹部才在食堂包餐。
艾零一個人默默吃完，花了五塊錢。
雖然他能聽得見周遭的鄉幹部竊竊私語，但卻沒有人上前來主動跟他打招呼。
因為鄉里還沒有開會宣佈他的任職命令，所以暫時意義上說，他還不算是青石鄉的人。因為沒有彭書記打招呼，鄉里也不能給他安排辦公室，更沒有工作可幹，艾零閒著無事，就隨意走出鄉政府大院，在附近轉悠起來。
青石鄉所在的青石村算是整個鄉的富裕村，中心地帶。商店、市場、衛生院、郵政所、儲蓄所一應俱全，艾零在商店裡買了一堆日用品，回到宿舍擱下，就又出了門，沿著盤山公路向上也就是大山的縱深處信步行去。
他在網上檢索過青石鄉的基本概況，知道上面還有一個叫五老峪的小山村，是青石鄉最小也是最貧困的村寨，沒有之一。
山路上不時有農人下田歸來，或者三五成群蹲在路邊閒聊。青石鄉偏僻閉塞，很少有外人來，艾零這張年輕的陌生面孔出現，自然引起了一些動靜。
艾零慢慢行去，一直登上了這片縱橫山脈在此處的最高峰青石頂。他站在山頂的巨石上極目遠眺，山半腰的青石鄉政府隱約可見。而更遠處，山腳下的紅旗鎮建築群集紅牆綠瓦掩映炊煙裊裊，竟然如詩如畫宛若仙境。
這個時節，艾零有些羨慕起馮曉婷來。與紅旗鎮相比，青石鄉完全就是真正的窮鄉僻壤，在這種地方扶貧，哪有什麼用武之地？難道要讓他跟山民一起在本就沒有多少的貧瘠耕地上刨食吃嗎？
下午兩點多，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進艾零的手機來，是青石鄉黨政辦的辦事員黃秋菊：“艾鄉長嗎？彭書記回來了，鄉里要開幹部大會，請你回來參加一下。”
艾零哦了一聲：“黃大姐，麻煩你轉告彭書記，我馬上回來！”
艾零掛了電話，匆忙下山而去。他回到鄉政府的時節，青石鄉黨委書記彭春輝正召集鄉黨委會。新的鄉領導到任，在開全體幹部大會之前，肯定要先開黨委會通下氣的。
青石鄉現任黨委班子加上艾零在內一共七人。
鄉黨委書記兼人大主席彭春輝。
鄉黨委副書記、鄉長孟志勇。
鄉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鄭鵬。
黨委委員、副鄉長李賀。
黨委委員、組織委員宋軍。
黨委委員、宣傳委員何玲。
按照縣委組織部的調令排序，艾零在班子裡排李賀之後，宋軍之前。
艾零在黃秋菊帶領下推門進入會議室的時候，感覺到會議室的氣氛不太對勁。彭春輝和孟志勇的神色都不怎麼高興，分別黑著臉扭著頭顯然是剛吵過架。
艾零雖然面不改色，但心裡卻著實又暗暗增添了幾分凝重。
這個鄉的權力映象看起來著實不怎麼融洽。
孟志勇勉強一笑站起身來主動向艾零招了招手：“艾零同志，請坐。”
孟志勇甚至主動為艾零拉開了他身邊的一把椅子，示意艾零坐在他身側。
彭春輝眉頭一挑，突然淡淡道：“艾零同志嗎？來，這邊坐！”
艾零面上的笑容瞬間斂去，有些尷尬地左右為難起來。
到了這個份上，他就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書記鄉長之間存在很大的問題。別看這初來乍到的第一次黨委會，他坐什麼位置本來不是問題，因為有組織部的檔案排序在，但孟志勇主動表現出拉攏之意，彭春輝又公開點將，他無論是靠近誰都會得罪另外一個。
艾零略一沉吟，決定不蹚渾水，暫時觀望。他笑了笑，故作不懂規矩，隨意招呼了一聲彭書記和孟鄉長，然後就近拉開了一把椅子坐在最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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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志勇皺了皺眉，沒吭聲。
彭春輝緩緩點頭，沉聲道：“好了，我們繼續開會。首先，我宣佈一下市委組織部的任命檔案和縣委組織部的工作安排：根據工作需要，艾零同志來鄉里任職，任黨委委員、副鄉長，主抓扶貧工作。列李賀同志之後，宋軍同志之前。”
艾零笑著起身向眾人頷首致意。
他心道所幸自己大學時就入了黨，否則作為非黨員就無法進入鄉黨委班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