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卓玉貞和翠濃
茶。酒。
茶棚裡，也賣酒。
雖然有酒，但都是廉價的劣酒。
傅紅雪坐在長凳上，翹著腳，喝著酒，剝著花生，喝一口酒，吃一口花生。
翠濃忍不住道：“你還在想著復仇？”
傅紅雪道：“我活著，就是為了復仇。”
翠濃嘆了口氣，道：“我知道。”
傅紅雪道：“你知道什麼？”
翠濃道：“你明明知道那裡是龍潭虎穴，可你為什麼還要到那裡去呢？難道你不去那裡，就不能復仇？我真不明白……”
傅紅雪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你不明白的事，還有很多。”
翠濃道：“但是我卻不能不想。”
傅紅雪道：“想什麼？”
翠濃道：“他們要你去，一定沒什麼好意，所以我就更不懂，你為什麼一定偏偏要去。”
傅紅雪道：“沒有人要你去。”
翠濃垂下頭，咬著嘴唇，道：“為什麼你一說話，我就無話可說？”
傅紅雪不說話了。
東方的太陽漸漸沉睡，茶棚裡已沒有人了，風很冷，大地蒼茫，遠處，一個人慢慢地走著，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腿再跟著拖上去，一個苗條美麗的女人，手裡提著個包袱，垂著頭跟在他身後。
傅紅雪忽然停下來，回頭看著翠濃，翠濃的臉是蒼白的，神色間顯得有些疲倦，有些憔悴。
傅紅雪靜靜地看著她，冷漠的目光已漸漸的變得溫柔，忍不住拉著她的手，道：“你累了。”
翠濃柔聲道：“累的應該是你，你本該多休息一會兒的。”
她的聲音很柔，但她的手很冷。
傅紅雪道：“你陪著我吃苦了。”
翠濃抬起頭，凝視著他，道：“我不怕吃苦，什麼苦我都吃過，只要你對我好一點，就算叫我死，我也願意。”
傅紅雪笑了，笑得很溫柔，道：“我實在是對你不好，我自己也知道，所以那天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的。”
翠濃看著他的笑容，竟有些痴了，過了很久，才道：“我最喜歡看到你的笑，但你卻偏偏總是不肯笑。”
傅紅雪握緊了她的手，道：“我會常常笑給你看的，只不過，現在還不到笑的時候。”
翠濃慢慢地點了點頭，忽然改變話題，道：“你可不可以不趕我走？可不可以不讓我去蕭雨那裡？我只想跟著你。”
傅紅雪的臉又變成了冷漠，彷彿總不願將自己的情感表露得太多，彷彿寧願被人看成是個冷酷的人。
傅紅雪轉身，道：“他那裡很安全。”
翠濃失望地嘆了口氣，勉強笑道：“你放心，我絕不會拖累你的。”
傅紅雪垂下頭，看著自己手裡的刀，又不說話了。
蕭府。
卓玉貞忽然笑了笑，道：“也許你還沒有想到，我不介意你找女人，但你，不能找仇人的女兒。”
傅紅雪靜靜的望著她，沒說話。
卓玉貞看著他，眼睛裡有了淚光，道：“你不相信？你為什麼總是不相信我?為什麼？”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也許你不該這麼聰明的。”
卓玉貞淚如雨下，道：“我聰明，我是很聰明，我生育下的孩子，也一定是聰明的，所以我絕不能讓他們，沒有父親，我不能讓他們終生痛苦惱恨。”
傅紅雪的心在抽搐，他瞭解她的意思，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他也是個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一個沒有父親的，而且聰明的孩子，等他長大後，會替別人造成許多悲劇，因為他心裡的仇恨遠比愛多得多。
傅紅雪終於嘆了口氣，道：“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卓玉貞大喊：“只有你才配做我孩子的父親，只有你才能保護這孩子長大成人。”
卓玉貞聲嘶力竭的大喊，又做了件更令傅紅雪吃驚的事，她忽然抓起了他的刀，道：“要莫你殺了她，要莫，你殺了我。”
她的臉已扭曲變形，可是她手裡還是緊緊握著那把刀，就正如傅紅雪一樣，冷漠的表情，漆黑的刀。
她顯然已下了決心，她一下子抽出了刀，對準自己的心臟，她咬著牙，道：“你若不答應，我絕不怪你，只求我死了後，把我的屍體葬在孔雀山莊的墳地裡，好好的對待我的孩子，不要讓他們知道，有我這個母親。”
傅紅雪已愣住，他如果不肯答應，她立刻就死，傅紅雪一生縱橫江湖，但是他從未遭遇過這樣的難題。
你若遇見這種事，你說你應該怎麼辦？沒有人能判斷，沒有人能做出決定。
誰也不能。
可就在此時此刻，一道刀光劃過，擊落了卓玉貞手裡的刀，咣噹一聲，然後，所有的聲音忽然間全部停止，變得死一般的靜寂。
李尋歡緩緩的走了過來。
李尋歡走到了卓玉貞的身前，他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道：“蕭雨臨走時說，如果你見到了一個叫翠濃的女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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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李尋歡又拿出了一封信，走到了翠濃的面前，遞了過去，道：“他還說，如果你遇到一個叫傅紅雪的男人，叫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兩個女人都靜靜的看信。
良久。
幾乎是同樣的一個聲音：“他還說了什麼？”
李尋歡道：“他還說，如果你們看了信後，就燒了它，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忘了吧。”
信上寫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但卓玉貞再也不會計較了，翠濃也忘記了她的另一個身份。
傅紅雪表面冷酷，可他的心裡很是好奇，這封信裡到底寫了什麼？
也許，他一輩子也不知道。
微風輕柔，柔得就彷彿情人的手般輕撫著臉頰。
牆角，蕭雨側著身子，眯著眼睛，在享受著。
就在這時，夜空中突然出現一道耀眼的光芒，蕭雨立即張開雙眼，轉頭看向天空，光芒逐漸增強，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奔向無邊無盡的遠方。
彗星。
百年一見的彗星。
彗星不是流星，它的光芒，沒有任何一顆流星可以相比擬，雖然很快地消失於夜空深處，可是它的美麗，卻還殘留在每個人的心裡。
每一個看到它的人，的心裡。
上官小仙張著小嘴，道：“美麗。”
這種奇觀又豈是美麗兩字所能形容的。
與此同時，萬馬堂的一個小樓上，也有一個人坐在窗前，推著牌，抬著頭，看這難得一見的景象。
他喃喃自語：“也許，有大人物要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