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牧也並非是像小怡想象中的那樣跟著她上來的，所以當小怡一副很無語的表情對著蘇子牧之後，他便悄然離開了。
在半路上轉了一個彎，他去了染坊，染坊裡染著的布料剛好是用來做姑娘們的衣裳，料子雖然不是特別好，卻也是五顏六色的，染好的布搭在一根根長竹上晾著。
有一個人坐在這布幔之下發呆。
蘇子牧上前笑道：“某人家的傻子，當真變成傻子了？”
坐著的正是丁仁謙，見到蘇子牧過來，還是坐在地上，目光似乎有些凝滯。任周圍的五顏六色的布料隨風飄蕩，他自是呆坐其中，似乎眼前並無一物。
蘇子牧收起那副笑面孔，他當然明白，這仁謙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他原本就不姓丁，而是姓喬，他們喬家跟丁家跟莫家向來交好，而自己也與仁謙還有莫離岑性子比較合得來，並不是一心要往官場上闖的。四年前，喬家發生了大案，喬家的聲威也大不如前，當家主母與兩位大小姐更是離奇身亡，在外投師的喬仁謙自從得知了訊息之後就“瘋傻”了，喬家主母齊氏的同胞妹妹遵照姐姐遺願，帶著仁謙一起生活，還改了姓。
蘇子牧可以想象，四年了，照喬仁謙的個性，能夠忍受這麼久終究會有一天去討個公道，近來喬家似乎有些風聲，時機也該成熟了。
當初接到喬仁謙的訊號，他特意帶著少華在端午佳節的時候去那村子裡，看龍舟熱鬧，大家都沒有注意一個傻子進了一輛馬車。前前後後，他蘇子牧也打探了不少訊息，要知道，這麼多年，從廚房到繡閣到小姐夫人們的裝飾，以及公子少爺們喜歡的馬車一類，無名山莊哪一樣不是聲名在外，這麼多人在各個府中行走，要是什麼都聽不到，他蘇子牧當年何必要費盡如此心機。
“子牧，你覺得這麼做是否太過決絕？”喬仁謙抬起頭，似乎越到這個時候，他的眼神就越是遊離。
蘇子牧明白他為難的是什麼，也不好怎麼說：“我只知道，要是做了這件事情，你可能會後悔，但是要是你不做，你一定會後悔。”
喬仁謙苦笑道：“我何嘗不是這麼想，可是他們畢竟是我家裡的人，這樣，是不是太過於狠辣了一點。”
蘇子牧明白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只是還有那麼一絲不忍，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他那剩餘的一絲絲不忍變成一點點的憤怒，他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就是對朋友最好的，只是現在他的這位朋友，只有這麼一次機會，等了多年的一次機會：“你還真該感謝你的這些所謂家人，要不是他們，你母親跟你姐姐會離你而去嗎，你用得著用了丁姓四年嗎，你用得著去那鄉下還裝瘋賣傻嗎？再說，這望山居里傳聞，小怡那麼相信你……”
他說不下去了，他不忍心說下去。他知道這些喬仁謙從沒有一秒鐘忘記過，他的每一句話，都將刺在他的心上。
喬仁謙的眼神慢慢變得冷酷，手竟然有些微微發抖，這是蘇子牧從未見過的樣子，也是，要做如此重大的決定，豈能那麼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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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喬仁謙才張開略微乾燥的嘴唇，語氣無比堅定：“我一定會回去的，這麼多年了，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甚至還沒有去母親跟姐姐們的墓上看過一眼。”
眼淚在這秀美的雙目之中打轉，喬仁謙死命咬住嘴唇，直至流出紅色液體，方才把那眼淚憋回去，繼續說道：“我現在還不可以流眼淚，我還不配流眼淚，現在只能流血，等到那些人流血的時候，我才可以去母親她們墳前流淚。我每次都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子牧，你知道嗎？”
蘇子牧的心一緊，這種感覺他當然知道，只是他不知道怎麼說，拍拍仁謙肩膀，“好，再過五日，最多十日，事成之後，咱們一起到伯母墳前，讓她們好好看看你。”
喬仁謙用力點點頭，“子牧，明日之後，無論事成與否……”
蘇子牧急急打斷他的話頭，“你放心，他們現在還以為太平盛世不需防備，囂張跋扈著呢，早兩日離岑也過來了，你放心，他自是會跟你裡應外合，只是他的身份不能親自出面，記住，沒有咱們辦不了的事情。”
“好，不說這喪氣話，五日之後，喬家定是會另改乾坤，倒是咱們三人，一醉方休!”
“一言為定！”兩人哈哈大笑起來，似乎這笑聲也感染了那些飄動這的布料，舞動得更是妖嬈。
少頃，喬仁謙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說道：“這次能夠這麼輕易到你這地方不讓他們懷疑有戒心，全虧了小怡，她也不容易，現在這些傳聞怕是對她名節不好。”
“你說那位南瓜姑娘啊，她倒是個不一般的，要是別的姑娘，定是沒有如此心胸，名節不名節，倒不是這些傳聞改變得了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些聲名在外的人本來是什麼樣子，只是她也似乎藏著事情一般，我倒是覺得她有點傻傻的。”蘇子牧想到小怡那要吐血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喬仁謙不滿意了，“你想想一個十一二歲的姑娘，被送進丁家，還要自己逃出來，又來到這些個地方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你倒是還有心思笑人家。”
蘇子牧投降了，“你可真不要把自己當什麼聖人，看看……看看你們兩，一個是傻子的童養媳，一個是傻姑娘的憨漢子，這可真是哪裡找出來的兩個人，知己啊知己。”說完他自己倒是竊笑起來。
竊笑過後的蘇子牧趕緊抽身飛向一邊，要是以往，這喬仁謙早已經出招了，而現在，他還呆呆傻傻坐著，似乎不為所動。
蘇子牧白白躲了一下，暗暗發覺喬仁謙似乎改變了不少，又靠近一些：“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小怡她有自己的苦衷，她想留在這必定有她的原因，你能不能？”說完抬頭望著蘇子牧。
蘇子牧趕緊搖頭，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你是要我想辦法讓她留下，這可萬萬不行，你知道我那無名山莊培養出來的是什麼人，那可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
喬仁謙似乎習慣他這麼說話，也不當回事，“反正小怡就交給你了，她要是受了委屈，看我到時候怎麼跟你算賬。”
“真是好心沒有好報，我怎麼就會認識你這麼個朋友，不僅要向著你，連你們家的什麼人都要向著啊，不過也不是我不幫你，你難道不知道那姑娘，傻乎乎的，鬼點子多得很。我去村子裡的時候就吃過她做的南瓜餅，不膩不滯，上次去雲城，聽說一個攤子上的陽春麵別具風味，你猜怎麼著，也是小怡在那弄的，她還能進望香樓，我的那個生切雞蛋，不知道難倒了多少人，還不是她的主意。你以為要我出手她才能留下來，你就太小看她了。”蘇子牧說著說著，才發現自己對這姑娘竟然知道得還不少，不由得心裡一愣。
喬仁謙站了起來：“那就好，反正就當你保證了的，我要下山了，過幾日，你去吧。”
蘇子牧點點頭，看著喬仁謙傻笑著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