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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鹹魚(十四)

梁衍鬆開遮住她眼睛的手。

舒瑤怔怔地看著他, 圓圓的眼睛中盡是茫然無措。

舒瑤被親懵了。

她愣了好幾分鍾,才遲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小名?”

叫她小櫻桃的人不多,如今, 日常生活中, 只有舒明珺才會這樣稱呼她。

梁衍怎麼知道?

兩人的距離很近, 近到舒瑤能夠清晰地看到他右眼下那粒美人痣的形狀,並非正圓,更像是一滴眼淚。

梁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大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薄繭從她柔嫩的肌膚上移開,梁衍又說了句讓她迷茫的話:“好不容易長出來的肉,怎麼又瘦回去了?”

舒瑤迷迷濛濛:“你當餵豬啊。”

她看見梁衍笑了,眼睛彎彎。

可舒瑤卻莫名覺著難受,心臟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生生的疼。

這種感覺可一點兒也不妙。

被梁衍指派來照顧舒瑤的傭人在外面默默等著。

倘若不出差, 梁衍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頤和公館中。

梁衍名下房產不止一處, 但他有個特殊的習慣, 基本上每月五號,都會去西山那邊的公寓休息。

傭人曾猜測過,梁衍是否在那邊金屋藏嬌, 但這個不靠譜的推測很快被否決掉。

梁先生並非這樣的人。

他雖然在工作上要求嚴苛, 甚至被冠上獨斷專行的名頭,但日常生活中,接人待物都十分溫和, 真的當得起謙謙君子這四個字。

如此君子,不會做出包、養少女這種有違道德的事情。

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什麼都聽不到,傭人忍不住暗暗猜測, 今晚上樑衍是否還會從中出來

然而,在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的下一秒,門自內開啟。

梁衍神色並不好,甚至有些壓抑,這份壓抑令他清俊的眉眼平添一絲別樣的冷淡,襯衫上亦有明顯被揪過的痕跡。

他說:“麻煩你照顧好她——”

略微停頓,他又囑託:“守著就好,不要碰她。”

傭人忙不迭地點頭。

她心中對梁衍的好感又增加了。

不會趁著人家醉酒做逾矩的事情。

這才是君子啊。

房間中,舒瑤坐在床上,乾乾淨淨的,一臉的迷茫,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衣服都還好端端地穿在身上,沒有絲毫褶皺或者凌亂的痕跡。

髮梢已經不再滴水,乾淨整潔的毛巾疊好,放在一側,尚帶著溼痕。

頭髮被細緻地擦拭過了。

舒瑤聽到動靜,仰臉,定定地看了傭人一眼,又低頭,摸摸嘴唇,臉上的表情更複雜了。

說不上討厭亦或者喜歡,而是茫然,甚至還有點思考人生。

傭人突然想起來,她先前家裡的小貓咪,被狗狗按著親完之後,和舒瑤此刻的狀態神似。

與剛才相比,現在的舒瑤簡直安靜到不像話。

也不知道先生對她做了什麼,才能成功地把一隻張牙舞爪的大野貓馴養成溫順的小貓崽崽。

舒瑤沒有和傭人講一句話,踢踢踏踏地甩掉拖鞋,縮成一團,裹著溫暖而柔軟的被褥,趴在床上,一秒入睡。

傭人:“……”

當晚舒瑤睡的十分香甜。

而同一公館之中,梁衍洗了三次冷水澡。

舒瑤再度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然高照。

酒精對神經殘留的影響還在,大腦有點鈍鈍的疼,舒瑤捂著腦袋,皺眉坐起來。

入眼盡是陌生的陳設,桌椅草畫,濃到化不開的性冷淡風,冷淡到充滿著一股無機質的機械感。

舒瑤又躺回去。

重新閉上眼睛。

她認為肯定是自己睜眼的方式不對。

再度睜眼,舒瑤一骨碌坐起來,環顧四周,試圖回憶。

記憶只到她誤喝梁衍杯中酒,摔倒之後,便戛然而止,再沒有其他動靜。

舒瑤暗罵一聲,狠狠地捶一把床,繼而顫顫巍巍地掀開被子,仔細看了幾眼。

哦豁。

沒事。

舒瑤憑藉著自己那些貧瘠的知識,短暫地來個判斷,昨晚應該沒有發生什麼禁止描述的事情。

替換用的衣服就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舒瑤下了床,換掉身上的睡衣。

頭還是疼,突突突地跳。

她推門出去,有人就守在門外,笑著開口:“舒小姐,早飯已經準備好了,您準備現在吃,還是等過一陣呢?”

舒瑤按著太陽穴,不看她的臉:“現在吧——梁先生呢?”

“先生在工作,”那人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語調親切卻又不至於熱情的讓她難受,“先生臨走前說了,等舒小姐休息好之後,送您回去。”

舒瑤道謝。

她有點摸不準梁衍的想法。

按理說,梁衍故意拿中秋晚會的事情吊著她,一定別有所圖。

舒瑤自我反思,除卻她自己這張臉和身體,其他也沒有什麼能夠令這位大佬利用的。

但梁衍應該沒有碰她。

至少她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床單上沒有血跡沒有掙扎的痕跡沒有被撕碎的衣服,也沒有像個破布娃娃沒有絲毫吻痕指痕,更沒有聲音嘶啞小腹劇痛下不來床。

這不符合言情小說的套路。

舒瑤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給梁衍發去一條微信——

此次事關重大,畢竟關係到需不需要她做事後措施以及後續的身體檢查。

舒瑤不得不拋棄自己的那點羞恥心,開始直截了當地詢問。

舒瑤:[梁先生,您昨晚碰我了嗎]

這一次,梁衍的回覆出奇的快。

梁衍:[你在想什麼好事?]

舒瑤:[……]

好的。

她確認了。

她應該還是原裝的。

一口一口吃完早飯,舒瑤爬上車,開啟手機。

第一條微信,是蔡栝發給她的。

蔡栝:[圖片]

蔡栝:[圖片]

蔡栝:[像醉酒後被撿屍這種事情,說出去很不光彩吧?]

蔡栝:[這只是兩張,其他的還有]

舒瑤點開圖片。

照片並不清晰,第一張圖,舒瑤被男人抱在懷中,標準的公主抱。

手垂下來,她眼睛半眯,像是睡著了。

哪怕男人的臉只露出一點點,舒瑤也清晰地辨認出,這是梁衍。

第二張,她被梁衍俯身放入車內,因著她穿的是裙子,男人的手指壓著她的裙襬,沒有觸碰她的肌膚分毫。

蔡栝:[不想讓這些圖片流傳出去的話,下午來公司,我們好好地談一談]

舒瑤看了半天,撥出去一個號碼。

她有點費解,蔡栝怎麼會覺著她是那種看到照片就會被嚇到六神無主的小女生呢?

五秒鐘後,順利接通。

舒瑤開口:“喂,孟律師嗎?我這邊遇到點麻煩,對方疑似對我進行敲詐勒索,請問您下午有時間嗎?”

陸歲歲是被鄧玠叫醒的。

她深刻知道自己之於鄧玠的存在意義,因此對鄧玠送她上班這件事,表現出極大的受寵若驚。

這種情緒,很大一部分是自然流露,而非假裝。

鄧玠顯然很享受她這一份柔弱卑微的姿態,毫不避諱,在車中繼續與她親熱,親熱到一半,被電話打斷。

鄧玠起初沒想接,結束通話之後又來一次,不得已,強壓著怒火,這才接通,聲音低啞:“媽,什麼事?”

他母親說話很難在點子上,絮絮叨叨說一大通,鄧玠勉強理解她的意思——

還是為了和舒瑤相親的事情。

他母親聽說鄧玠如今在外面又開始風流,加以斥責,要求鄧玠必須收斂:“……好歹要等到結婚之後,你再怎麼浪蕩我都不會管你。現在婚事還沒有定下來,你不要不知好歹!”

鄧玠敷衍幾句。

“我問清楚了,舒瑤性格安靜,娶回來之後不會妨礙你生活,”鄧母說的隱晦,“這個婚事對兩家人都有好處,我也不要求你對她怎樣,只要在五年內生下孩子就好。”

縮在他懷中的陸歲歲,豎著耳朵聽到這些,一聲不敢吭。鄧玠看她不安的模樣,心生憐愛,笑了,湊過去親她的脖頸。

等電話結束之後,鄧玠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機:“歲歲,你不用為這件事擔心。”

陸歲歲說:“只要玠哥喜歡我,這些我都不在乎。”

鄧玠捏著她的下巴,看上許久,忽而笑了:“晚上我來接你,帶上你的古箏——算了,也不用帶,我陪你去挑。想要什麼樣的?我送你。”

陸歲歲一僵。

鄧玠伸手,點一點她的鼻尖,笑:“我看過你網上的影片,古箏彈的不錯,可惜脾氣爆了點,動不動就和人吵架。我那時還想,這個‘瑤柱菌’現實中不知道該多麼潑辣,沒想到,竟然是個柔情似水的小家夥。”

陸歲歲額角已經流下冷汗,她張了張口,不敢解釋。

鄧玠出手著實闊綽,昨晚牌桌頻頻失意,但仍舊大手筆地帶上陸歲歲去大肆採購。

刷卡時候,他眉頭都不皺一下。

陸歲歲先前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當場淪陷的一塌糊塗。

只是現在,她才發現,原來鄧玠竟然以為她是那個瑤柱菌。

等陸歲歲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下了車。

站在大太陽下面,陸歲歲腳步虛浮,驚疑萬分。

馬上快要跨入花籃娛樂的大門,她不經意間看到一熟悉的身影,旁邊跟著一個律師模樣的人,大踏步進入。

陸歲歲睜大眼睛。

這個不是昨晚梁先生懷中的姑娘麼?

蔡栝辦公室內。

舒瑤的心情就像是在家中發現一隻蟑螂。

還是南方個頭的蟑螂。

因為她對社交的恐懼,舒瑤大學期間申請了不住宿舍,而是住在父母留給她的一個小公寓中。

也正是因此,她昨晚夜不歸宿的事情才瞞過了身邊人。

蔡栝本來已經準備好茶水,計劃好對舒瑤進行一通威逼利誘,可等舒瑤帶著律師進來之後,立刻變了臉色,差點把茶壺摔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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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瑤,”蔡栝笑容漸隱,叫著她的名字,“你這是什麼意思?”

舒瑤沒說話。

宿醉讓她有些難受,再加上不喜歡和蔡栝溝通,孟律師便承擔了此次交流的主要責任。

孟律師扶了一把眼鏡,彬彬有禮:“昨天舒小姐參加朋友聚會,喝醉了,舒小姐的兄長送她回去,請問您對此什麼疑問?”

蔡栝本想藉著這個小把柄來要挾舒瑤續約,此時被孟律師幾句話頂了回去,心中不悅:“你說是哥哥就是哥哥?”

舒瑤問蔡栝:“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蔡栝啞口無言。

當著律師的面,她總不能再說那些要挾的話。

她又不想蹲局子。

孟律師笑了:“還有件事情想問蔡女士,請問您拍下這些照片,又發了這樣的簡訊給舒小姐,有什麼用意?”

蔡栝沉著臉,一言不發。

孟律師說:“依照我國法律規定,以非法佔有為目的,對被害人使用恐嚇、威脅或要挾的方法,非法佔用被害人公私財物的行為屬於敲詐勒索[1]。蔡女士為舒小姐發的這幾條簡訊,含有威脅的意味,已經在違法邊緣試探了。”

蔡栝不得不說:“只是偶爾見到,拍了幾張照片而已。簡單問候一句,至於麼?”

舒瑤閉上眼睛,不看她。

她蹙眉,按著太陽穴。

不等孟律師開口,蔡栝沉默三秒,拿起手機,當著他的面,將照片刪的乾乾淨淨。

孟律師笑:“謝謝配合。”

蔡栝看他的眼神簡直像淬了毒。

舒瑤站起來想走,又被蔡栝叫住:“等等。”

舒瑤轉身,蔡栝雙手撐著桌子,盯著她,緩緩開口:“舒瑤,別忘了,我們合約還沒到期。你做事情留點分寸,免得到時候哭著過來求我。”

舒瑤懶得與她多說,轉身離開。

出門的時候,她險些撞到一個漂亮的姑娘,那姑娘怔怔地看著她的臉,出了神。

舒瑤無意與她多做糾纏,說了聲抱歉,邁步離開。

門關上之前,她聽見蔡栝疲憊的聲音:“歲歲。”

孟律師安撫舒瑤:“舒小姐,你放心,你先前籤的那份合同我看過了,沒有額外的補充條款。倘若對方試圖從其他方面威脅你,請及時與我聯絡。”

舒瑤謝過孟律師,無精打采地回學校上課。

頭還是有點不舒服。

下次真的要提高警惕,不能再碰酒精了。

下午只有一節專業課,舒瑤趴在桌子上,睡的迷迷糊糊。

還是艾藍推醒她,小聲叫她:“瑤瑤,趙主任叫你。”

一聽到趙升炳的名字,舒瑤瞬間清醒,她料想不會有什麼好事,收拾好自己的包,踩著陽光進辦公室。

趙升炳站在窗邊,煞有介事地給那盆塑膠花澆著水,聽到動靜,他看眼舒瑤,放下水壺,拿紙巾擦了擦手,問:“梁先生怎麼說?”

舒瑤如實回答:“梁先生只說那天行程空著,但還沒答應。”

“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趙升炳斜睨著她,聲音有些不滿,“已經過去好幾天了,舒瑤同學。”

舒瑤沒說話。

“給你最後兩天時間,”趙升炳語氣加重,“無論如何,都要將梁先生請過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否則你和艾藍的……”

舒瑤盯著地板上的小小暗影。

陽光很虛弱,只有零星幾點,閃閃晃晃的。

她低著頭,嘴唇抿成一道直線。

“當然,”趙升炳話鋒一轉,又開始變成了安撫,“老師當然知道你是好孩子,再說了,梁先生為人不錯……”

先打一根大棒子再丟給她一甜棗,趙升炳說了近二十分鍾,才終於放舒瑤出來。

他著意提醒:“舒同學,千萬不要讓老師失望啊。”

離開教室,舒瑤開啟手機,把方才的錄音發給梁衍。

錄音總共18分35秒01,舒瑤在進教室之前,就偷偷開啟開關。

在梁衍那邊失敗的小把戲,在趙升炳這裡卻成功了。

也是趙升炳過於自大,以為舒瑤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來聲音的啞葫蘆。

舒瑤發消息:[實話和您說吧,梁先生,是趙主任威脅我,必須請您過來]

舒瑤:[您也聽到了,如果真的請不來您,我的畢業都會受到影響]

舒瑤:[我知道您是個好人,能不能幫我這一把?]

舒瑤:[qaq]

光是這些似乎遠遠不夠,舒瑤稍加思考,又給梁衍發去一個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貓咪表情。

瞧上去可憐極了。

梁衍那樣身份的人,必定不會反感她的示弱。

舒瑤完完整整、毫無保留地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的被逼無奈。

或許是昨晚他沒碰自己這個行為,令舒瑤大膽揣測,這人本性未必壞。

之前一直吊著她,大概是對她有那麼一點興趣,現在是拿她當樂子看?

坦白而言,舒瑤完全不介意對方這種心態,只要別對她生活造成什麼負面影響。

舒瑤冷靜地分析出眼下的局面,梁衍對她有那麼一點好感,而趙升炳和梁衍顯然不熟,不然不會讓她去大費周章地請梁衍過來。

同時,梁衍還是趙升炳得罪不起的人。

關係理到現在,舒瑤頓覺豁然開朗。

趙升炳可以拿她來找梁衍,那她為什麼不能直接把這事捅給梁衍,讓梁衍看清趙升炳是什麼樣的人呢?

這些錄音,舒瑤原想著發給校長信箱進行舉報,現在看來,似乎不必捨近求遠。

梁衍就能幫她。

二十分鍾後,舒瑤收到梁衍的簡訊。

梁衍:[你在學校?]

梁衍:[我現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