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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7/3700

大勇老早就跟衛氏說過,木器店將傢俱做好後,會先送到易家再抬到白米斜街去。

木器店掌櫃很會來事,頭天夜裡悄悄地把一應物品都送到了曉望街,把易家的院子跟醫館都塞得滿滿當當。

畫屏與衛氏點著蠟燭對著嫁妝單子一件件核對數目,衛氏念一件,畫屏就在單子上做個記號。

傢俱都是黑漆的,看上去厚重結實。衣櫃跟炕幾上面還鑲著螺鈿,在燭光的照耀下,發射出奇異瑰麗的光芒,非常漂亮。

連見慣了世面的畫屏都稱讚不已,“做工細緻又精巧,擺出來肯定好看。”

兩人對了大半個時辰才對完。

衛珂在旁邊看著欲言又止,易楚情知他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也不理會,將自己要帶過去的衣服首飾等東西都裝進箱籠裡。

箱籠也是新作的,木器店掌櫃因為大勇定製的傢俱多,額外送了六隻黑漆箱籠。

雖然木質不如衣櫃高几的材質好,可看著也挺氣派。

衛珂磨磨蹭蹭地湊到易楚身邊道:“看來杜子溪對你挺好的,這男人有錢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他捨得為你花錢。我估摸著這套傢俱不便宜……你知道嗎,單是這螺鈿就很難得,據說是夜光螺磨成的。”

這人不大,懂得的事情還不少。

易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衛珂被她看得臉紅,氣鼓鼓地說:“難道我說錯了?”

易楚笑道:“沒錯。”

衛珂臉色好看了點,又道:“……成親也不回來,拜堂行禮怎麼辦,你不會抱只大公雞拜堂吧?”

新郎生病或者在外地趕不回來,多有拿公雞代替的,也有找新郎的兄弟或者平輩的近親代替。

易楚想不出張錚會如何安排,可想起跟公雞拜堂,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

看到易楚突然暗淡下來的神色,衛珂心裡有些懊惱,補償般道:“從西北到京都的路本就不好走,又加上是冬天,興許被雪阻在路上了……你放心,等他回來,我教訓他一頓替你出氣。”說著,板起臉,學著易郎中的口氣道,“子溪,你這樣置阿楚的臉面於何地?我罰你學三聲狗叫,你可心服?”

聲音語調無一不像易郎中。

易楚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問道:“你怎麼還有這手本事,以前沒見你露過。”

衛珂得意地笑笑,“打小就會,我以前還學過我爹的聲音嚇唬那些欺負我的人,被我娘好一頓揍……好幾年不玩了,舅舅這是哄著你。”想了想,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等杜子溪回來,我就假裝姐夫的聲音訓訓他,好不好?再讓他冷落你。”

易楚也有些好奇,不知道杜仲那般心思縝密的人能不能看穿衛珂的惡作劇。不過,若是被他知道真相,恐怕會饒不了衛珂。

看著衛珂細瘦的身材,易楚嘆氣,即便十個他加起來都比不過一個杜仲。

想到昔日杜仲叫“舅舅”叫得那麼順溜,臉上慢慢浮起羞澀的笑意。

笑容映著燭光,明媚動人。

衛珂看得有點呆,以前真沒注意這個外甥女長得還很漂亮,不是那種美豔妖嬈的漂亮,而是越看越順眼的漂亮。

以後自己要是也能娶個這樣既溫柔又大方的媳婦就好了。

一念至此,突然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忙甩頭拋開這個念頭,大大咧咧地說:“阿楚,你成親後沒什麼事兒,再幫我做兩雙鞋,要厚實點的。”

易楚本就想著衛珂近半年個頭好像竄了不少,又該替他裁新衣了,滿口答應,“行,過兩天再給你量量尺寸,做兩件棉袍過年穿,春節時你要不要拜訪同窗,還得做身體麵點的。”

衛珂帶著莫名的滿足離開。

**

發嫁妝是為了顯示孃家對閨女的疼愛,為了彰示自家的財力,所以通常會選在熱鬧的時間段。

辰正剛過,易家門口就聚集了幾十個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的年輕男子。個個身穿嶄新的滾了紅邊的黑色衣衫,腰間扎著紅綢帶,精神抖擻幹勁十足。

衛珂身穿寶藍色錦袍,頭戴桃木簪,儼然一翩翩少年郎,站在門口應酬。

吉時的鞭炮一響,頭一抬嫁妝出了門,是易郎中花了將近百兩銀子買的玉如意。

雖然杜仲為易楚準備的嫁妝不少,可作為父親,女兒要出閣總得陪送點東西。先頭給的那支老參,易楚沒舍得賣,而是切成片讓杜仲帶走了。易郎中就把家裡的銀子算了算,勉強留出過年的來,其餘盡數給易楚添置了東西。

接著,成套的黑漆傢俱一件件被抬出來。

人群頓時發出驚訝的感嘆聲。

曉望街居住的多是商戶,有顧瑤家這般做小本生意的,也有財大氣粗開酒樓的,也有些家財不少卻不顯山不露水的。

眼光毒的人比比皆是,看到這套傢俱,不免對易家刮目相看。

衛珂得意地抬高了下巴,以前在常州,他們孤兒寡母因為家窮沒少被人欺負,現在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雖然,是借了杜仲的勢。

傢俱過後就是六隻箱籠,那些杯碟瓷盆花斛等物也都用衣服包裹著放在了箱子裡,並沒有露在外面現眼。

至於房契地契以及壓箱底的銀票,易楚都收在匣子裡準備迎親那天親自帶過去。

發嫁妝人多手雜,她怕不小心丟了,哭都哭不回來。

如此在外人看來,易家除了陪送了傢俱,再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可饒是這般,易楚的嫁妝已經算是曉望街數得著的體面。

趙嬤嬤混在看熱鬧的人堆裡,莫名地松了口氣。

她知道易楚婚期後,特地跟杜俏商量過,一早就趕到曉望街看嫁妝。

清一色的黑漆傢俱,有幾件還是鑲了螺鈿的,少說也得一千兩銀子開外。能拿得出這套傢俱來,至少也得是中等人家。

看來易家並不像外頭顯露出來的那麼窮。

不過這樣的人家,按理也得用個小丫鬟才是,哪能讓嬌養的姑娘整天拋頭露面?

還是沒規矩,不講究這些。

等嫁妝發完,看熱鬧的人群散去,趙嬤嬤上前對衛珂笑了笑,“小哥兒,不知畫屏可在?”

衛珂掃一眼,見是個穿著挺體面的婦人,便答道:“在,您有事?”

趙嬤嬤笑道:“我跟她是相識,有日子沒見面了,想看看她。”

正說著,就見畫屏笑盈盈地往外走。

嫁妝抬到白米斜街後,那頭自有人接了。床、衣櫃等大件事先都安排好了,屆時抬到指定的位置就行。可屋裡的擺設得有人按著易楚的喜好擺好,還得把被褥鋪陳好。

隔壁吳嫂子父母俱在,又生了個兒子,算是有福氣的,畫屏正要約著她去給易楚鋪床。

見到趙嬤嬤,畫屏愣了下,急忙把她讓進客廳。

衛氏見畫屏去而復返,且帶了個婦人回來,便朝趙嬤嬤打量一番。

畫屏笑著介紹,“娘,這是林夫人身邊的趙嬤嬤,以前對我很是照顧。”

趙嬤嬤聽她喚“娘”,心頭不由跳了跳。

畫屏看出趙嬤嬤的疑惑,猶豫片刻,想到紙包不住火,要嫁給易郎中的事早晚會給人知道,索性早點說出來就是,便道:“承蒙老太太不嫌棄,覺得我自小沒了爹孃可憐,就收我當了幹閨女。”

趙嬤嬤臉色有點僵,可也笑著說:“是好事,你倒是個有造化的,能得老太太疼愛。”

畫屏又要開口,衛氏喜滋滋地接過話頭,“是畫屏人好,不嫌棄我這老婆子,願意給我當個閨女伺候我養老。趙嬤嬤既是與畫屏相識,臘月十八那天若得空就來喝杯喜酒,畫屏跟我那女婿也要成親了。”

趙嬤嬤真的驚呆了。

她做夢都沒想到畫屏會嫁給易郎中,這不活脫脫成了大爺的岳母,是近到不能再近的長輩。就是杜俏,將來見到畫屏也得禮讓三分。

早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她就不讓畫屏來,而是讓錦蘭或者素絹來了。

不不不,換成她們也不妥當,她就應該親自來。

趙嬤嬤心亂如麻腦子一團漿糊,也不知怎麼出了易家的大門,就感覺天要塌下來了。

杜俏真是命苦,在孃家小心翼翼為空行差踏錯,嫁到林家也是如履薄冰,每天都是瞅著窗戶影兒過日子,現在終於好了,跟侯爺相親相愛的,肚子裡也懷了兒子。

可老天怎麼就見不得她好,非得來這一出。

這下她可怎麼在林家抬起頭來,林乾兄弟三人,林乾是老大,他跟林老二是嫡出,林老三是庶出。上個月林老三的小舅子成親,娶得是浙江布政使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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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媳婦得瑟得不行,在林老夫人面前也得了青眼。

杜俏可好,嫡親的哥哥,芝蘭玉樹般的一個人娶了低門小戶的易楚不說,他那岳父竟然還要娶他家以前的丫頭。

說出去,杜俏的臉往哪裡放?還不被老二老三媳婦給笑話死。

一路走一路罵畫屏,先前看著挺有分寸懂禮數的孩子,怎麼就做出這種不靠譜的事來。罵完畫屏罵易郎中,到底是小家子眼皮子淺,見到個年輕女子就上心,連丫頭出身的都不嫌棄,能不能娶個門楣高點兒的,也不是家裡沒銀子。

趙嬤嬤心急如焚,腳步挪得飛快,眼看著到了威遠侯府,沸騰滾燙的心驟然平靜下來。

杜俏有了身子,千萬大意不得,這事不能急,得慢慢說給她聽。

趙嬤嬤穩了穩情緒,臉上露出個和煦的笑容進了聽松院。

火炕上堆了滿炕布料,杜俏正笑盈盈跟錦蘭選料子,“嘉定斜紋布穿起來舒服,不如用這匹寶藍色的做件襖子,那匹大紅刻絲的裁兩件斗篷,洗三時候包著抱出去,再做兩件滿月禮時候穿……”眼角瞧見趙嬤嬤,話語頓了頓,繼續道,“貼身穿的衣服足夠了,不用再做,這幾匹細棉布先收起來,等哥兒大點再說。”

錦蘭極有眼色,將杜俏選中的布料挑出來,其餘幾匹仍抱回庫房。

趙嬤嬤就談起易楚的嫁妝,“……挺體面的,聽周遭街坊說,不是曉望街頭一份也是數一數二的。”

杜俏又問畫屏,“在易家過得如何,那些該說的可告訴易姑娘了?”

趙嬤嬤唇角含笑,“一直在易姑娘屋裡伺候,因能幹得了衛老太太青眼,說要認個幹閨女……到底是夫人跟前的人,在易家很受重視。”

杜俏笑一笑,“明天就是迎親的日子,大哥沒回來,也不知那邊佈置得怎麼樣……嬤嬤明天受累再跑一趟吧,易家到底小門小戶的,有些禮數不一定講究,嬤嬤提點他們幾句……我剛讓錦蘭尋出一對天青色的汝瓶和一套粉彩茶具,明兒叫車一併送過去,嬤嬤再看看新房裡缺什麼少什麼,回頭從庫房裡找了送去,不能委屈了大哥。

“嬤嬤還得囑咐畫屏,易姑娘成了杜家的媳婦就得遵從杜家的規矩,成親第二天敬媳婦茶,別忘了把我爹孃的牌位放到椅子上。”

杜昕跟辛氏的牌位仍在杜家祠堂,杜俏前兩天就讓人將白塔寺供著的那兩尊請了回來,待喝過媳婦茶,在白米斜街供上一個月,才會再次送回白塔寺。

趙嬤嬤默默答應著,無論如何明天她還得跑一趟,杜俏說得這些倒是其次,主要的是,她得勸勸衛老太太,畫屏跟易郎中的事絕對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