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項比賽,是花式百米跑步,由家長揹著孩子,手裡還得提著兩隻小水桶。
孩子不能落地、水也不能撒得太多,先到者為勝。
楊柳一聽這個專案,不由笑了。他忽然想起年少的時候,負重五十公斤在夜間狂奔的情景,那時他揹著自己戲稱為“王八蓋子”的扁圓鐵塊,有一回力盡仰天摔倒,竟真的像烏龜一樣翻不過身來。
多多擔心道:“叔叔,媽媽每回背我都說我好重,要不這一關咱們棄權,下一關再拿第一好了!”
想不到這個小家夥居然這麼懂事,一向對體力無比自信的楊柳很有把握地說道:“沒什麼,叔叔只是在想,到底要領先多少?可不能讓他們輸得太難看了!喂多多,等會兒你要抓緊了叔叔哦……叔叔從前有個外號叫做‘電動小馬達’……”
多多鄭重點頭,旁邊滿頭黑線的小王老師飄過……
“預備……開始!”
當大家還在起跑線上小心翼翼挪動時,某人已經竄了出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鶴立雞群的青年快速奔跑時,自膝蓋以上是完全保持水平靜止,一動也不動的,桶裡的東西連一點都沒有灑出來。
多多趴在他的背上,興奮地只喊道:“好快啊!比從前媽媽帶我回鄉下騎黑毛還快!”
楊柳好奇道:“黑毛是誰?”
多多清脆地道:“媽媽說啦,個子高高的是小馬,個子矮矮的黑毛,應該是頭小毛驢吧……”
楊柳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毫無懸念,某人再一次勇得第一,把正在準備第三項工作的校務人員的努力化為泡影。
多多驕傲地滿場飛奔:“二比零!我們提前奪冠啦!學習機是我的啦!”
絕對的實力,讓原本熱鬧的運動會變得索然無味,作為組織者之一的小王老師,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她無奈拿起話筒,正準備開始宣佈比賽結束,忽有一個瘦弱的尖下巴家長跳了出來!
“我不服!”
人群剎那間變得無聲無息。
楊柳錯愕地瞄了瞄這位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好漢,不禁豎起耳朵想仔細聽聽他的高論。
王老師眼睛亮了:“這位家長,那位先生絕對沒有作弊的嫌疑和機會,他的冠軍是實至名歸的!請問你有什麼不同意見?不妨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尖下巴萬眾矚目之下,清了清嗓子道:“比賽不公平!我不服!”
楊柳忍不住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我說兄臺,比賽所有用到的東西都是校方提供的,你說說有哪裡不對了?”
尖下巴大聲道:“大家請看!這哥們兒手大、腿也長,我們和他比使快子、跑步,是不是就像巨人跟前比身高,自不量力、必敗無疑?”
人們驀然議論紛紛!
“不錯!黑幕啊!”
“對頭!有本事比跳繩!”
“比彈玻璃球!”
“要我說比織毛衣!”
“大姐,織毛衣不能算是一種運動!”
“怎麼不是!老孃說是就是不是也是!”
“著啊!我看就比繞口令!”
楊柳已經說不出話了。看來,個子高的,不論是樹,還是人,在任何環境裡,只要冒出頭,就得享受勁風的摧殘。
多多急了,他大喊道:“可是,我叔叔身體好怪不得他啊……這得找他的爸爸、媽媽……”只可惜他微弱的聲音迅速被淹沒在滾滾狂流裡了。
唯恐天下不亂的王老師強憋著快意,一本正經問道:“這位先生,你對大家的意見有什麼不同看法麼?”
看看孩子臉上的希翼與憋屈,楊柳笑了:“嗯,大家說得很好,短短的比賽的確有偶然性。這樣吧,為了發揚更高更強的運動精神,也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我去那邊喝口水,你們慢慢商量。無論男女,隨便比什麼,我們再比三場,哪怕有一場輸了,獎品就讓給大家好啦!”
現場靜了下來,每位家長都露出看到UFO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瞅著他。
尖下巴忍不住道:“你說真的?比什麼都可以?我們可不是為了獎品,而是為了公平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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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點頭道:“嗯,只要不比生孩子,最後的結果都一樣。”
尖下巴譏屑道:“我說哥們兒,你不覺著自己很狂妄麼?”
楊柳居然同意:“不錯,小學五年級以前,我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獎狀、獎盃都多得沒地方放,只要我去的地方,第一名就只可能是我,別人只有在後面吃灰塵的份兒。”
他說的是實話,只可惜傳到別人的耳朵裡卻無疑自大無比,難聽之極。
家長們轟然炸了,一時間說什麼怪話的都有。
尖下巴變色道:“好好好,大家先靜一靜,我們先商量商量,到底和這位‘天才’哥比些什麼……”
楊柳走得遠遠的,滿臉雲澹風輕。
多多仰臉問道:“叔叔,為什麼會是這樣?明明我們已經贏了!你為什麼還要跟他們比?大人難道比我們小孩還要賴皮麼?”
楊柳低首答道:“這個世界有很多的條條框框,只要你活著,就得學會忍受,不然腦袋會被碰破流血的。”
多多似懂非懂:“那麼什麼時候我才能甩開這些框框?”
楊柳蹲了下來,認真地道:“問得好,你現在還是棵小樹苗,當你有機會長得又高又大,所有的框框都裝不下你的時候,你才能看到另一個世界,呼吸到另外一種新鮮空氣。”
多多忽問:“叔叔你那麼高大,那麼強壯,是不是已經成功地擠破了框框、看到另一個不同的世界了?”
楊柳怔住,半響才說道:“啊,叔叔試過啦,叔叔把頭伸了出去,發現風太大,又縮回來啦……”
宋佳佳一直緊緊地注視著他們,心裡面多多少少有些嫉妒,這孩子和他剛剛認識,可是為什麼卻這樣親熱熟稔呢?
喇叭裡傳來小王老師的聲音:“麻煩剛才那位先生走過來好嗎?大家的主意已經得到統一啦,比賽可以重新開始啦!”
楊柳站了起來。
家長的隊伍裡,突出來三個人,其中還包括了那位大聲疾呼的尖下巴男子,此時他滿面春風,一副你死定了的樣子。
王老師道:“先生你好,這邊有三位家長,只要你贏了其中兩位,那麼冠軍就是你的了。”
楊柳點點頭:“隨便。”
王老師道:“既然你沒有異議,那麼我宣佈,比賽開始!”
第一位走出來的,是一位苗條白淨的女士,個子不高,看上去還有些羞澀。
女士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學舞蹈的,只要你能做到這個動作,就算我輸啦……”
說完她輕巧的一個後仰,柔軟的身段折了下去,彎曲成一個完美的拱形……
這個漂亮的下腰得到了雷鳴般的掌聲,甚至還有個別無聊的家長吹起了口哨。
多多張大嘴巴道:“叔叔,我們認輸吧,這個動作好難,我只在電視裡見過!”
楊柳什麼也沒說,高大的身軀就像毛巾對疊一樣往後就倒,雙手緊貼大腿、雙腳紋絲不動,後腦勺竟碰到了腿彎,就像某種軟體動物,沒有骨骼一般!
所有聲音瞬間全部被閹/割!
學舞蹈的女家長驚呼出聲:“太不可思議了!這是大師級別的表演!我甘拜下風!”
楊柳上身彈了起來,澹澹說道:“湊巧得很,小時候學過一些武術,僥倖僥倖!”
王老師結結巴巴道:“第一局的結果相信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那麼第二場由誰出戰?”
第二位是個長相普普通通的敗頂男,普通到你見過他幾次,都不一定會留下任何印象。
此人搓了搓手道:“朋友,我是一名網站編輯,從小記性就特別好,只要我看過一遍的文章,基本上都能背下來!”
楊柳道:“哥們兒你很牛掰啊!”
敗頂男道:“咱們就比這個好不好?”
楊柳道:“行!”
敗頂男道:“為了公平起見,咱們讓王老師隨便在手機上挑一篇散文什麼的,時間為兩分鍾,誰記得多就算誰贏!”
楊柳道:“可以!”
這種比賽有趣之極,王老師興致勃勃地開啟手機,選了一則七百字左右的新聞評論,名字叫做《誰動了我的麵包》。
“一,二、三,開始!”
兩個人睜大眼睛,湊過去默唸速記。正常情況下來講,在一百二十秒之內,認真讀完七百個字或許不難,但要說背誦的話,那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好,停!”
王老師道:“誰先來?”
楊柳道:“他先吧!”
王老師道:“請你退到一邊!”
楊柳道:“可以!”
一分鐘之後,人群裡爆發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和掌聲!所有家長望過來的目光都無比憐憫……
看來這敗頂哥們背得不錯啊!
王老師激動地招手道:“你還要不要比?”
楊柳道:“呃,怎麼了?”
王老師道:“簡直是奇蹟,他背得一個字都不差,比朗誦還輕鬆呢!”
楊柳道:“我也想試試!”
王老師道:“那行吧……”
楊柳閉著眼背誦道:“《誰動了我的麵包》,作者‘窮極無聊’。近日,在我市書海學院,大二學生西門清遇到了一件煩心事。他放在宿舍裡的麵包,忽然不翼而飛了!這究竟是室友們使的壞,還是掃地大媽太勤快?我們來一探究竟……”
這傢伙連頓都不打一下,吐字清晰、語速飛快,背得滔滔不絕,聲情並茂,就跟他自己寫的似的!
家長們統統石化,寂寂無聲!
好變/態!你倆都來自外太空吧?
王老師也幾乎要把手機捏碎了!
楊柳不廢吹灰之力,便背到最後一個字,他咳嗽道:“我差點忘記了,這片文章一共有五十九處標點符號,其中逗號三十八個、句號十二個,感嘆號五個,省略號四個!”
“嘶!”倒抽冷氣中,所有人一起摔倒!
敗頂男熱淚盈眶地拉著他的手說道:“大哥,小弟認輸了!五體投地啊!您肯定有啥特殊的記憶方法,不知道可以抽空教教我麼?”
楊柳哈哈笑道:“好說!好說!大家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啊!”
尖下巴跳了出來:“喂哥們!你確實贏了!但是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此時就連王老師都看不下去了:“小明爸爸,你覺得還有必要再比下去嗎?”
楊柳皺眉道:“兄臺你很執著啊!好吧,我成全你。”
尖下巴意外道:“好!我們就比喝啤酒!誰喝得快誰就贏!”
宋佳佳忍不住怒道:“這也算是運動的一種?”
王老師為難道:“小明爸爸,在學校裡當著孩子的面要比賽這個,有點不合適啊!”
尖下巴硬氣道:“是這哥們說的,無論來什麼,他都奉陪到底的!”
楊柳沒有多餘的廢話,掏出手機,撥通了節目組的號碼:“那啥,請幫我買兩箱二鍋頭送來,對!七十二度的!我有急用!”
尖下巴臉都綠了:“咱們要比的是啤酒!”
楊柳搖頭:“那玩意多沒勁兒?要比就比二鍋頭!為了不教壞小朋友,咱們出去喝個痛快!怎麼,你怕啦?”
尖下巴神色數變,忽然手捧腹部道:“哎幼,肚子好像有點兒疼,我去個廁所先……”
在大家鄙視的目光裡,他急急忙忙一道煙熘走了。
楊柳譏屑道:“和我比狠,嘿嘿!”
……
晚飯的時候,多多愛不釋手地抱著學習機,還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楊柳的光榮事蹟。
宋媽媽再看楊柳的目光越來越歡喜,宋教授的臉上也越來越柔和。總而言之,宋家似乎已經容納了他,這幾天的拍攝任務堪稱完美。
次日下午,楊柳接到了節目組的通知,放假兩天,兩日後再在京城相會。
宋佳佳親自開車將楊柳送到機場,還罕見地沒有出言諷刺。
她一本正經說道:“謝謝你!”
楊柳結牙笑道:“就嘴上說說?別忘了把錢打到我賬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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