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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終於到我離開你的時候

那是一片白。

白得幕天席地, 無邊無涯。朦朦朧朧中, 竟似帶著一絲悲傷的藍。

我站在雲端,見雪山愈來愈近,心中默默轉著思緒。剛服下的九葉雪蓮令我靈力陡增, 不多時,便指引著我來到阿寧採雪蓮的那道山崖!

――那確實是我夢中的那道山崖。

高達數千仞, 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如鏡,仿如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謎。近了, 我在雲端能看見絕壁上殘存著雪蓮的花萼, 在青色花萼之下,一道觸目驚心的鮮豔血跡,緩緩延伸下來, 長達數丈。

我心一痛, 吸了口氣,捏緊了手指, 視線緩緩下移, 在茫茫的皚皚白雪上,那灘鮮血顯得那麼凌厲,甚至有一種悽豔的美。而杜離――阿寧,便靜靜躺臥在這灘血跡上。

他依舊是人形,並不像我夢裡見到的仙鶴姿態, 潔白的衣衫已然浸透了紅,胸口深埋一支鑲金的黑色羽箭,面色如白雪一般完美無缺。

然而, 生命已離他而去。

“阿寧……”預感被證實的瞬間,我只覺得膝頭發軟,淚水不聽使喚地墜落,幾乎是踉踉蹌蹌地爬下了雲朵,跌跌撞撞向前奔去。

在足尖挨到地面的那一瞬間,便有一雙手狠狠拽住了我,熟悉的聲音冷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心一顫,狠狠地轉過頭,在心中低念:……弄錯了,一定弄錯了,肯定不會是他,不會!

然而我的希望究竟落空,果然是阿徹。

他黑色衣袍,鎏金束帶,面色冷冰得可怕。我觸及他目光,不禁微微一瑟縮――他眸子幽暗而晦澀,似乎跳動著黑色火焰。幾何時,他有了如此可怕的決絕眼神?有了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不得違背的恣意?

我舔一下嘴唇,發出嘶啞的聲音,卻冷靜地出乎我自己的意料:“告訴我,是誰做的。”

話語間,運氣上前一步,已拉緊了他的胸前衣襟!

他的眸子裡映出我的影,蒼白的,哀傷的。他微微抬起了手臂,似乎想要去撫摸我的頭髮。而這一瞬間,我一看見他墨色袖口中,隱然閃耀的那一星金色光芒!那是鎏金弓――三界之中,只有最高者才能擁有的神力之弓箭,威力足以誅仙。

“你認為是我麼?”

他微微垂下眼,沒有表情。

我緩緩搖頭,心中如撕扯一般的疼痛:“我冥若不會不辨是非,不分青紅皂白。只是我累了,我不想猜,請你告訴我,是或不是――”

他眯了眯眼,眼中隱現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沉顏色:“這我很難回答你。”

“為什麼?”我全沒料到他竟然如此回應,握住他衣襟的手又使了三分力,能聽見衣料嘶嘶的裂帛聲,“我只要你回答我!可你現在連一句真話都不願意跟我說了?!”

他淡淡地道:“阿若,我知你已經認為是我。既是如此,何必多言?”

我心倏然冰涼!

他袖間那道鋒銳如烙鐵刺著我的眼,是啊……何必多言,何必多言!

心如沉入深不見底深淵,最後一點希望也已破滅。鼻端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掙開他,向後退了數步,轉身,半跪在阿寧已然冷卻的身體旁邊,他的面容依舊俊美無倫,有著出塵的氣韻;細長的眼睫覆蓋在雪白面頰上,眼睛尚未完全閉合;嘴角邊,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仿若是歡喜,又像是嘲諷,或者疏離。他在笑什麼呢?他在笑至高無上的天帝陛下,也會做出這般的無恥勾當,而他的命定主人卻一直被矇在鼓裡,還懵懵懂懂被欺騙和玩弄著嗎?

“阿寧……”心碎到幾乎無法言語,上一世,這一世,他為我做了那麼多,為我生,為我死,他的整個生命,全然屬於我,而我甚至沒有好好對他說一聲“謝謝”……

因而,你才未能瞑目吧?

我輕輕伸出手,溫柔地合上他狹長眸子,一字字道:“阿寧,我冥若對天起誓,絕不會放過害你之人,不論此人是何身份,是何地位,我亦――”話到此,已覺全身顫抖,氣窒胸悶,似乎四肢百骸有小刀子生生劃過,“――亦與他決一生死!否則,便罰我烈焰噬骨――”

話音剛落,我轉過頭來,長髮脫離了簪子的束縛,在風中如瀑飛散開來。指尖冰涼,額頭卻火燙,字字飲血:“帝徹,你說吧,要怎樣與我一戰?”

他皺一皺眉,責道:“阿若,不要這樣對我說話,你會後悔的。”

“我已經後悔了。”我牽動嘴角,“我後悔聽你,愛你,信你――而你給我帶來了什麼?你的心胸,為何會這般狹窄?”

“阿若,你不懂。”他往前一步,意欲握我的手,“他必須要死,事已至此,這是他的唯一命運。”

“那命運是你賜予的麼?天帝陛下?”我忽然仰天長笑,髮梢在身邊飛舞,夾雜著細碎的冰渣和雪粒,“你有什麼資格控制他人?玩弄於你股掌之中?――你再不平等視我,而是凌駕於我,只剩佔有,像我只是你的一具玩偶!你不許我絲毫離開與不專注,否則,你就要除之而後快!下一個是我了吧?嗯?什麼時候到我?”

說出一段話,心中只覺無比暢快。然而絕望猶如洪水滔滔,裹挾我不能動彈,斷斷續續地一遍一遍重複著:“你想怎樣?你究竟想怎樣……”

“我只想你同我回去,永生永世與我在一處。”阿徹惘然一般,竟淡淡嘆息了一聲,袍袖微微拂開,像一朵墨蓮。

在這種時候,他還能有這般閒適的表情。他真的變了,我再也不認識他……意冷心灰,不過如此!

“――我不會同你回去,除非你就在此地殺了我――”我亦學著他,淡淡嘆息了一聲,卻字字錚錚有聲,“帶我的屍身回天宮!”

他嗓音忽然軟了下來,伸手去撫摸我的頭髮:“丫頭啊,說這樣的狠話,你這是誠心氣我麼?”

“而你做的事不夠狠麼?”我一咬牙,運起全身真氣,片刻,便有一道光輪自指尖而出,“帝徹,就讓我們來拼一次吧――如是我輸了,我也認了;這一世我是無法報下這血仇,然若是我贏了――”

“你想殺我?”他聲音冷得像冰,伸出右手,迴腕之間便已掣住了我繚繞的光輪,“你竟然為了他,要殺我?”

我狠狠吸了一口氣,卻依然迸出了淚:“我並非只為了他,你難道不明白嗎?――不是任何事,任何人,都是你用權利可以控制的,天帝陛下!”

剛才熄滅的光焰倏然大熾,急速向前遞出,一大片瑩瑩的紫色頓時籠罩住了他!

這便是我冥界獨傳的冥焰――冥焰只在至傷心、至痛楚時候才能發揮至最大威力,這一瞬,我亦與這火焰兩相合一。

他渾身籠罩在紫色光輪下,卻沒有絲毫動容,只是目光中有淡淡的哀傷:“阿若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為何,終是不會明白……”

他忽然長嘆了一聲,面色倏然至透明晶瑩的程度:“來吧!――就讓我看看,冥若公主能不能夠殺得了我!”

我併攏食指和中指,劃出弧度,頓時,他右肩的衣衫劃開一個大口!

淡淡的血跡,在雪地上洇染開來。

“這不是我第一次為你流血了。”他凝視著我,聲音裡有深不見底的哀傷,“然而,卻是第一回你令我流血……阿若,我讓你三回,這是第一回,來吧。”

我閉起眼,不敢再看,不敢去面對心底那鋪天蓋地的悲傷,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在這一刻就化成灰燼,然而不能,我又雙臂交叉,十字光焰燃起……

這一擊中了他的脅下,他渾身的真氣明顯地波動了,顯然是受了內傷。我微微張開眼――他的臉色,已蒼白如紙……

然而他依舊不說話,如一尊塑像,悲傷地望定我。

我亦凝滯住了。

這天。

這地。

這三界。

如此悲傷,如此潔白。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相愛的人,最後卻要站在對決的地位上。

“住手!”

我驚異地回身望去,禁不住失聲喚出:“師傅!”

是師傅,我許久許久未見的師傅。

想起來了,這山崖,似乎離師傅的洞府不遠。

我盈盈拜下:“不肖徒兒,參見師傅!”

師傅低嘆了一聲,我這才發現師傅似乎蒼老了許多,眸中夾雜著血絲。不知是不是因為臨安那事的原因,他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

“阿若,你不得對陛下動手!”他卻沒有扶起我,語調中依然有著威嚴。

“他――他對我的阿寧――”我心頭一酸,連師傅都不能明了我麼?有些語不成聲,“阿寧他……”

師傅凝視了我半晌,卻轉過身去向阿徹拜下:“參見陛下。”

“請起。”阿徹不動聲色,只是蒼白的面色洩露他受了傷。

師傅並未起身:“請陛下原諒小徒妄動。”

阿徹冷笑了一聲:“我自然不會與她計較,畢竟,她是我的妻子。”

師傅又行一禮:“謝陛下寬宥。”

我在一旁,渾身發抖。

為什麼?為什麼?我忍不住喚出:“師傅,那麼阿寧的大仇,怎麼辦?”

師傅白髮在風中微微飄揚:“阿若,事情已經發生了,阿寧他為你而死,也是死得其所,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不!師傅,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告訴我過,天下蒼生,皆平等;而你今日,竟然為了這所謂的至高無上的天帝,要忍心無視阿寧了麼?原來你都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我聲愈來愈高,直至天穹!

“阿若,你又有憑據是陛下所為麼?”

我淡淡一笑:“你可以問他。”

阿徹站在那裡,似乎遺世獨立一般,雪白的面色忽然有少許波動:“好吧,是我。”

師傅面色一窒:“陛下,你與阿若一定有誤會。”

阿徹沉默。

我冷冷道:“師傅,你可聽到了!”

師傅轉過身來看我,目光炯炯:“阿若,無論如何,不可犯上。”

“要縱容麼?”我心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看他。

“我們諸神存在的目的,便是要保衛天界,唯天帝為尊。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

我短促而尖利地笑了,笑聲愈來愈瘋狂;“好的,阿若明白了!師傅,今日有你在,我報不了仇,我一人無法勝你們兩人,然而,我還是有可以做的――”

我念動咒語,瞬間,一顆渾圓的紫色珠子便飄落在我的手上!

“帝徹,這是離魄珠,你可知道了?然而你拿不走它,它是屬於我的――這是冥界的至寶,任何人也不能妄動它――”我喃喃著,忽然將離魄珠向阿寧的身體上拋去!

離魄珠吐出溫暖的光焰,瞬間吞沒了阿寧的身體,緩緩向上升去,如一片美麗的雲朵。

我以離魄珠至純之力,保住阿寧的軀殼,這是我唯一能為他所做的事情。

阿寧,再見……等到我有力量找回你魂魄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重逢了……

本來,我是準備將離魄珠送給阿徹,保護他執掌天界,然而此時,這一切已成眼雲煙。我微微一笑,髮絲飄舞,渾身愈來愈火熱。只聽阿徹與師傅同時驚呼道:“阿若……!”

從他們的眼神裡我看見自己,紫色的眼睛,火紅色的頭髮,雪白的臉孔如妖般邪異而美麗。是了,這便是我的原型,我終究是冥界的女王,上天註定,我一定會回到冥界的。

“阿若,你要走?”

阿徹忽然上前幾步,想要拉住我,而我輕輕一縱,已升上半空,與包裹阿寧的雲彩一道:“我要回冥界,天帝陛下――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你掌你的天界,我管我的鬼界,倆倆――相忘!”

離魄珠的力量太過強大,他貴為天帝,也已經拽不住我。

說著說著,我竟然流了一滴眼淚,在雪白的雲朵上看起來,紅得觸目驚心。

再見吧,或者是後會無期。

“阿若――!!!”男子近於撕心裂肺的喚聲,令得平地飛旋起了一陣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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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紛紛的雪塊掉落下來,頃刻覆蓋了天,覆蓋了地,那段海誓山盟,再不超生。

我們自南極開始,在南極結束。白雪可以覆蓋了一切,這一段情孽算個什麼。

“阿若,阿若,阿若……”他的喚聲,在我耳邊,卻變成一個永久永久的夢魘。

我一路平順,很快渡過暗河。第一次親眼得見這條屬於我爹爹,屬於我孃親,屬於我鬼界萬民,亦屬於我的河。

河水深紅,帶著淡淡的血腥味,然而我已習慣,只覺得親近無比。

我將阿寧的身體安置在了冥界最隱蔽和安全的湧泉窟之中――據說當年的地卷也是放在那裡的。然後我赤著腳,披散著火紅長髮,直直走向冥殿。

四周細小冤魂無數,卻沒有能近得我身。我嘴角掛起笑意,以冥焰之力啟開冥殿自從魑死後就沒有開啟過的大殿青銅之門。

萬鬼群群拜呼,我終於成為堂而皇之的三界之冥界女王。

在魍魎姬――也就是從前的蝶――為我戴上那頂黑曜石嵌碧璽的王冠之時,我終於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莊嚴地在王座上宣佈:“我冥若,現任冥界第一百三十六任王。”

血紅的彼岸之花朵,開得一天一地。

魍魎姬對我道:“你看這花朵,是不是有些像九重天上呢?”

我淡淡一笑:“那是什麼?我已忘記了,休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