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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有始有終

就讓我沉淪一次吧, 即使飲鴆止渴也心甘情願。

“你做什麼?”

冷得像冰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卻不知何時他已站了起來,俊面含肅哪有一絲一毫的睏意,分明是雙眼灼灼, 我打了一個寒顫,退後一步:“沒什麼。”

“我不想追究你, 你走吧。”他目光沒有絲毫溫度,將我熱情凝結成冰, 再刺上我的心,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你……”不能相信這樣的冷酷是出自他的口,我吃力地笑了笑,又覺得笑得很苦還不如不笑, 乾脆甩下自尊, “你在作弄我?”

“天帝陛下不需要作弄任何人。”他雙眼是深沉的黑,這黑得可以吞吃掉宇宙萬物, “小小仙官, 太僭越了!”

“好,我走。”心頭燃燒的火焰由戀火轉為怒火,無法維持下去這虛假的對話,一轉身,便飛掠出殿門之外!

黑髮飛散, 心緒燃燒至頂端,浮現出真面目!

他並沒有什麼動作,甚至不表示驚愕。我曾經有那麼一個瞬間以為他會阻攔我, 但是他沒有。

大約他根本不屑這樣做,甚至,還帶了嫌惡的眼神,生生刺進我的心。

他靜靜地站在下方,好似一尊亙古的神像。

不可侵犯。

我錯了,錯的荒謬之極。

夜涼如水。

有個聲音在背後同我說:“你可知道這世上,最遠的地方是哪裡?”

迷迷糊糊地說了聲:“是人和人的心裡罷……”

那個聲音笑了,笑得很淒涼,又隱忍:“你很像她,都是那麼冷淡,難道要傷害所愛的人同時傷害自己才好麼?”

想要伸出手撫平他的眉頭,卻發現,隱隱綽綽,只不過是一個繁複的夢。

他知道是我了。

但是,他是以這樣的殘忍,來報復我當年的離去。

自作自受,無苦可訴。

也許一切,只能靜止在這裡,永永遠遠。

“聽金鑾殿的小纓說昨晚,蘭汀小姐一直呆在陛下的寢宮呢!”我坐在玄仙居的門口發呆,路過兩個小宮女忙著八卦。

“啊,是麼?還沒舉行婚禮,就這麼打得火熱啊!”

我抬起眉,覺得心口被挖出一個洞。

“哎呀,婚禮不婚禮不就是個禮數,南極王現在威勢凜凜,那位蘭汀小姐又那麼美貌,這種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啦……”

“那也是,怎麼看,也是一樁好姻緣……”

一切都變了,我所熟悉的一切再也找不到。

這個天界再也不屬於我,不論是作為吉祥天的女兒還是曾經的天后,都再也沒有冥若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為天帝和南極王的愛女結親而歡欣鼓舞,沒有人在提起那些個禁忌的名字。

比如吉祥天,比如冥若。

玄來到我的房中,語氣帶著一點指責:“公主,你為什麼不去找陛下,將一切說清楚呢?”

我正在對著鏡子梳頭,手一顫,竟然扯斷一根髮絲。

“公主,你不遠萬里地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玄想必是真的惱火了,我從沒看見他的眼光這麼凌厲過,他又開始猛烈地咳嗽。

我淡淡地笑了笑,放下梳子:“玄伯伯,我想今晚過後就回鬼界去。”

“公主決定了?”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嘆息了一聲,“若是公主出於內心的決定,我也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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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決定了,這裡有我存在,似乎已經是多餘。”我吃力地笑了笑,“他會過得很好的,會很快忘記我。”

“兩千年,陛下都沒有忘記公主。”玄嘆息了一聲,“難道還要再一個,或者好多個兩千年麼?”

“也許他不能忘記我,卻也沒法在和我一起。”我又淡淡地笑了笑,“很多的愛情都是這樣,其實沒什麼出奇的――只是,我要在這裡看完他的婚禮,既然來了,總不好立刻就走……”

“公主……”玄的聲音有點兒顫抖,“那樣,很殘忍吧?”

“不,只有這樣才能斷絕妄念。”我站起來,最後在額際別上一支珠釵,“今夜我會變作一名宮女,玄伯伯,你不要擔心了,我不會露餡的,這些對我來說,早就算不得什麼。”

――既然來了,我就會等到最後,看見你和別人相擁入喜堂,這就叫做,有始有終。

你看,我多愛你,即使這份愛被你踩在腳下,焚燒成灰,還不悔改。

“可是……”燈影下,玄的面色剎那間顯得很是枯槁,竟然有一種大限將至的灰白,我疑心自己看錯,一眨眼,那種感覺又消失了,他繼續道,“好吧,就按公主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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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絲竹聲鳴,鑼鼓喧天。仙樂齊響,天籟寶光。鳳蝶繞樑而飛,翩然多姿,孔雀交頸起舞,吉祥漫天。

啟伯伯帶著我與眾多仙官一起站在紅紅的喜堂外,等待吉時來臨。

四周環繞了許多似曾相識的面孔,恍恍惚惚,好像許多個神像,每一張臉似乎都隱隱掃過我,帶著些許嘲諷。

“陛下今日大喜,既穩固了局勢,又與南極王結成更堅固的同盟,可謂一舉兩得啊!”說話的似乎是廣目天王,巨大的眼睛映得滿是火紅喜氣,竟似一個熊熊大火球。

“過了這麼些年,陛下也該收心了,那位……唉。”說這話的白袍白鬚,分明是太乙天君,他到底老道,瞥了玄一眼,忍住沒再說話。

倒是大個子的增長天王性子爆,哪裡管那許多,立即吼出聲:“我天界怎能和鬼界聯姻,那時節陛下是被豬油蒙了心,現在回頭是岸,正是天界之福!”

玄沒有說話,在燈影下,我覺得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我以為自己很堅強,到底是不夠堅強。

頭髮暈,我只得朝玄告了個假,轉身隱入黑黢黢的樹叢裡。

這天界再無我立足之地,打定主意看完那一眼便走,阿月定然是想我了,要知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怕是又長大了?以後他再問我他爹爹的事情,說不得說他早死,也就罷了,只是那小家夥鬼精鬼精的,卻要怎麼斷了他這尋根究底的心思?

我正心中掙扎,倏然頭一暈,鼻端傳來一股異香。

一股冷風,瞬間向頭頸部吹來。

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便眼前一片漆黑,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四周是一個狹小的空間,大約只能塞下幾個人。

我本能覺得不妥,想要伸手探探動靜,卻一凜:我不知道中了誰的定身咒,竟絲毫不能動彈。

再下一刻,發覺自己的頭也被什麼物事矇住了,蒙得甚緊巴,呼吸都有些不甚爽利。

心頭不由得又驚又懼――如我這般修為,在三界怎麼說也算得前三,怎麼可能被人迷暈定身,又丟進這麼一個所在?

難道還真有這般法力高強之人,難道有人識得我的真面目,將我綁了意欲對我鬼界不軌麼?

腦中第一個浮起的影子,便是那魅幽大國師。

莫非他正是乘此機會,要將我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