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毫不遮掩的問題的讓如夫人都愣了一下。
她在京城待得太久了，說出的話都是在腦子裡面過了許久，彎彎繞繞的，顯然這種直來直往的方式讓她一下子不是很適應。
福滿兒瞧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你是我的孩子，你剛出生那會兒，我感覺我才見過你幾面，都還沒有看夠呢，後來啊，再見到你，都這麼大了。”
如夫人的眼神變得悠遠起來，她好像在回想十幾年前那個小娃娃。
“那個時候你就那麼大一點。”她一邊說著一邊比劃。
“才生出來你就哇哇大哭，哭得滿臉通紅，我都擔心壞了，接生婆說這是正常的，孩子會哭才好呢。”
“後來你哭了那一會兒就不哭了，乖乖的躺在我的身邊，也不吭聲，閉著眼睛就知道睡覺，要是不去看都會忘記你的存在。”
“我又在想，這孩子怎麼沒動靜了，不會出什麼事情吧，所以我時不時的去摸摸你，好幾次都把你弄醒了，又把你惹得哇哇大哭。”
“看到你哭，我又笨手笨腳的去哄你。”
回憶起當初的事情，如夫人不知道自己的那些無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那會兒笨手笨腳的樣子彷彿還是昨天的事情，又彷彿已經很久遠了，久遠她覺得像是夢一樣。
福滿兒靜靜的聽著，沒有打斷她。
“你看現在，你都長得比我還要高呢，當初那個奶娃娃，一下子就長那麼高了，真是快啊。”
這十幾年的時間，是她完完全全錯過的時間。
所以，如夫人肯定懇切的拉著福滿兒的手，“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你，當娘的怎麼能讓孩子流落在外受苦呢。”
福滿兒蹙了一下小眉頭，“你應該找人打聽過我的，我這些年沒有受苦的。”
小時候是村裡的小霸王，長大了許家的小霸王，她活得無憂無慮，很開心，也很滿足。
“你知道我打聽過你？”如夫人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這件事她一直是讓身邊的親信去做的。
“許府的人遠遠比你想的還要忠心。”所以當有人彎來拐去打聽的時候，就有人稟報到福滿兒這裡來了。
她也是知道了這其中的用意，才會讓人說出去的。
如夫人眼神暗了一下，想不到鄉下這種小地方還能有如此厲害的管教手法，此刻她有些懷疑自己打聽到的那些訊息真偽程度了。
福滿兒看出了她的想法，“不過你放心，他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不只是許家下人，村子裡的人，或者是任何一個跟許家相識的人家。”
“他們都知道，許家對我很好很好，你也看得出來，我沒有受一點苦。”
一個人過得好與不好，其實透過眼神是能看出來的。
如夫人這個常年在京城各個高官豪門之間打交道的人怎麼會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
甚至福滿兒遠比她想象中過的還要好，那雙清澈純淨的眼睛在京城裡都找不出第二雙來。
這樣的姑娘，是從小就被家裡寵著疼著長大的。
福滿兒的吃穿用度她都查過了，在這個小鎮上來說，是頂頂好的。
她們心自問，如果福滿兒從小就在她身邊長大的話，她都不一定能養出那麼一雙眼睛來。
因為她身邊的環境不允許。
所以如夫人不得不承認，許家，真的把福滿兒養得很好，好到她都有點吃味的程度。
“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很好，許家對你也很好，但是此前你不知道你有這麼一個孃親在。”
“現在我找到你了，我怎麼能忍心讓你還留在這個地方呢。”
如夫人說話稍微有點激動，因為她聽出來了，福滿兒並不想待在她的身邊，她的心裡想的還是許家。
“這個地方沒有什麼不好的，我從小就長在這裡，很喜歡這裡，散漫，無拘無束，或許京城那樣的地方並不適合我。”
如夫人知道她說的是什麼，連忙承諾道。
“沒事的，你要是不喜歡跟京城裡面的人打交道，那我就給你單獨置辦一處院子，你想開的書鋪我也給你看著，你想開染坊，我也讓人給你開起來。”
看來如夫人查得確實很細緻，竟然連布坊這一點都查出來了。
“除了我，還有你舅舅，他是巡撫大人，聖上很倚重他，我們都能護著你在京城裡面好好的生活。”
如夫人很是急切的想把福滿兒留到自己的身邊。
她說了一切跟她回京的好處，確實，回京以後的福滿兒雖然比不上公主郡主，但是有一個侯府，又有巡撫大人撐腰。
在京城不說是橫著走，隨便走那還是沒有問題的。
福滿兒耐著性子聽如夫人說完以後才開口問道，“如果我不願意跟你回去呢？”
“不願意？為什麼不願意？”這樣的條件，哪個姑娘聽了不心動。
“你是捨不得許家嗎？”
“你放心吧，許家養了你這麼多年，我不會虧待許家的，他們該升官的升官，做生意的我也會給他們一些保障。”
“要是有其他的要求也一併提出來，算是我對他們的感謝。”
“而且我也不會拘著他們不讓你們見面，只要你們想，還是可以隨時見面的。”
最後這一點是如夫人想了很久才做出的讓度，完全是為了讓女兒能開心的跟她回京城去。
“您說的這些都挺好的，但我還是不想跟你回京城去。”福滿兒坐直了身體，眼神堅定的看著如夫人。
“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您也習慣了京城的生活，這麼多年來，我們各自生活都相安無事，也生活得很好。”
“所以我們知道彼此的存在就行了，以後的生活還是照舊，彼此都會過得很好。”
坦白說，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是如夫人的女兒，她只是回到本體的一條小錦鯉而已。
聽她說完如夫人搭在膝蓋上的手都緊緊的攥成了拳頭，只有旁邊的女官知道夫人是極力剋制才沒有大發雷霆。
“小姐，夫人也是也思女心切，還望您體諒體諒夫人這個做母親的，天下做母親的都不容易。”
“哪個做母親的願意讓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啊。”
“夫人想了您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怎麼還能與您再分開。”
女官說著也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她陪在如夫人身邊很多年了，自然知道這其中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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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滿兒的臉都皺成一個小包子了，她單手撐在石桌上託腮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如夫人，還有不停擦眼淚的女官。
小姑娘再一次覺得，長大了也挺難的，她為小時候覺得做人類崽崽難這個想法而道歉。
哎，這個時候她要是條小錦鯉多好，只知道鼓著嘴吐泡泡，數泡泡，擺尾巴。
如夫人一邊落淚一邊偷看福滿兒的神色，見她不僅無動於衷，反而還盯著一個地方雙眼呆滯，明顯就是發呆去了。
她本來心裡就難受，現下更是繃不住了。
“哇，我的命怎麼這麼苦。”不知道怎麼的，如夫人突然哭喊起來，開始還哭得梨花帶雨，後來那眼淚就像泉湧一樣。
哭得那是稀里嘩啦，女官都顧不得自己擦眼淚了，手腳慌亂的去安撫自己夫人。
福滿兒都看呆了，原來不管是貴夫人還是平頭百姓，嚎啕大哭起來的時候都能看到嗓子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