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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章:今則肆然無忌矣

楊崢默默的聽著,並沒有出聲,憑感覺他知道況鍾的話兒還沒說完。

果然,況鍾稍作停頓了片刻,又說開了:“卑職初來蘇州,本以為蘇州只是賦稅中,百姓才苦不堪言,事實上也如此,可隨著深入,發現並非是那麼回事,我與周大人抵制戶部的壓力,與蘇州諸位官員經過一個多月的籌算,對各府的稅糧都作了認真調整,僅蘇州府即減七十二萬石,可即便是如此,蘇州百姓仍難以承受,不得不讓人惋惜,隨著我對蘇州的瞭解的越來越深,發現的問題也就越來越多,蘇州的賦稅並不算高,之所以這麼高,就是因為富戶、大戶、豪門地主太多,他們仗著自己便利,接著天災年,肆意拖欠賦稅,而朝廷則以百姓困苦,不得不多次減免,次數多了那些大戶、富戶也就看出了門道,他們有恃無恐的繼續拖欠,一來二去賦稅也就多了,加上一些人有意為之造成蘇州賦稅嚴重,百姓聞風而起,如此一來,蘇州賦稅中,百姓困苦的假象年復一年的在蘇州重演,而百姓因人口少,良田少,朝廷的重擔全部落在了他們的身上,重自是重的,朝天減免些賦稅也是應該,可恨的是那些大戶,明明家有良田千萬,卻狡猾的鑽了朝廷的空子,納稅之時更是想盡法子拖欠,甚至因朝中有人做官,大膽到不交賦稅,如此一來,苦的還是百姓,如此造成的結果是朝廷再如何減免賦稅,百姓都是困苦不堪!不怕大人笑話,在卑職就任蘇州前,每一任知府,最怕的就是每年的秋收,因為他們實在不敢去面對那一張張憂傷的臉、憤怒的神情!生怕自己落了一個橫收暴徵的罵名,收取的賦稅也多減半為之,可即便如此,每年收取的賦稅也少得可憐。

都說蘇州賦稅重,這話是對老百姓,對蘇州的富戶、大戶地主豪門而言,蘇州的賦稅可是年年減,年年低,最富莫過於蘇州賦了。大量的富戶、大戶、地主豪門逃稅一筆一筆,使得朝廷始終無法從蘇州,甚至江南獲取實惠,所以朝廷才有了“朝廷空負取盈之名,而終無取盈之實,徒擔重斂之名,原無輸將之實。“的說話安,由於蘇州乃至江南賦稅一年比一年拖欠得嚴重,使得蘇州的賦稅賬目是一片混亂,舊的尚未填上,新的賬目就來了,朝廷不得不花費大把的精力放在賦稅上,久而久之就視江南賦稅為官員吏部考核的第一要務,一些官兒為了升遷不得不對江南的賦稅足夠的重視,每年秋收的時候,不得不加以手段,可憐百姓根本沒有對抗的手段,一來二去,對朝廷也就失去了信任,而這個時候,一些官貪吏蝕則趁機收購田地,百姓為了活下去不得不逃避沉重的賦稅,因此越來越多的人將土地低價賣給官員、富戶、大戶、地主豪門求得庇護,這樣的後果,使得朝廷的官田越來越少,賦稅上對蘇州的掌控也越來越少,最終朝廷除多了一個一比一年大的數字外,再無半分的好處,而那些大戶、富戶、官員從百姓手中收購大量的良田,從中謀取莫大的好處,置朝廷利益而不顧,如此下去才弄得今日蘇州天怒人怨。這難道不是大人所說的勢麼?”

楊崢正要說話,卻不想況鍾搶先一步,道:“如今的蘇州看似百姓苦困,賦稅拖欠,地主豪強你爭我奪,亂得不能再亂,可大人就沒有想過,這一切亂的根源在何處麼?“

楊崢這會兒才有了說話的機會,笑道:“況大人莫不是想告訴我,這一切在於土地兼併吧?“

況鍾正色道:“正是!卑職來蘇州三年,不敢說與蘇州十分的瞭解,但七八分還是有的,蘇州的亂在於百姓沒了土地,沒了安身立命的所在,碰上好的年月,或許能好過些,可一旦碰上了天災人禍的年月,百姓最先活不下去,動亂也是來得最快的時候,因此想要長治久安的治理蘇州,解生民之苦,治一治那些貪婪無恥的大戶、富戶、地主豪門才是第一要務,而最有效的法子,就是丈量土地,從他們手中拿回屬於朝廷,屬於百姓的土地,再來一次改革,徹底斷送了這幫人的念頭,蘇州才能重新恢復生機!”說道改革,況鍾滿臉的興奮,一張略顯剛毅的臉龐,在燈光下漲得通紅。

“改革,可不是兒戲,那是要打破一切不公平的現狀,建立一個新的秩序,殊不知舊的制度未必不好,新的制度也未必就好,這一點王安石變法就是很好的例子,他憑著一腔熱血想要打破所有的就制度,推行富國強兵,挽救宋朝政治危機為目的的變法,想法是不錯,前後十年,可結果如何,熙寧四年,八月由司農寺制定《方田均稅條約》,分“方田”與“均稅”兩個部分。“方田”是每年九月由縣長舉辦土地丈量,按土塙肥瘠定為五等,“均稅”是以“方田”丈量的結果為依據,制定稅數。方田均稅法清出豪強地主隱瞞的土地,增加了國家財政收入,也減輕了農民負擔,同時卻嚴重損害了大官僚大地主的利益,遭到他們強烈反對,事實證明在企圖掃除一切舊制度的情況下,任何的變法都不會長久,甚至不可能成功,一個新的東西,起先的力量不會太強大,這個時候不是一味的去碰撞,而是壯大自身的實力,等實力足夠的時候,那麼也就是舊勢力讓路的時候,這也是世間任何的新生實力成長的必然條件,蘇州眼下如你所言,兼併土地的情況相當嚴重。突出的表現是皇族、王公、勳戚、宦官利用政治特權,以投獻、請乞、 奪買等手段,大量佔奪土地。在江南,有的大地主佔田十幾萬頃。在朝廷,蘇州納稅的土地,約有一半為大地主所隱佔,拒不繳稅,嚴重地影響了國家收入。貴族大地主瘋狂地掠奪土地,封建剝削進一步加劇,租種官田的農民生活極苦。有”一畝官田七鬥收,先將六鬥送皇州,止留一斗完婚嫁,愁得人來好白頭”和”為田追租未足怪,盡將官田作民賣,富家得田民納租,年年舊租結新債”的歌謠,農民產去稅存和田居富室、糧坐下戶的情況多所發生,悲慘的處境,的確給改革帶來了便利,順勢而為,不是沒有一番作為,但我想告訴況大人的是,蘇州已醞釀著一股的新的力量?或許他們的出現,會讓蘇州變得更好也說不定?“

況鍾微微吃了一驚,他在蘇州三年,不敢說對蘇州瞭解百分之百,但八分數還是有的,不曾見過什麼新的力量,楊崢來蘇州不過個把月,卻發現了新的力量,這多少讓他這個蘇州知府面上有些不好看,同時心頭也著實好奇。

楊崢嗯了聲,道:“事實上也不算什麼新的力量,不過是有一點苗頭而已?蘇州自古是富庶繁榮之地,王侯公孫、富貴閒人多選在此地仙居,由於已有的城市規模、有利的地理交通環境和周圍富庶的資源,經洪武爺、永樂爺、洪熙爺的勵精圖治,蘇州憑著良好的底蘊,逐漸朝商業化城市轉向。時稱蘇州是個“北跨中原,瓜連數省,五方輻輳,萬國灌輸。三服之官,內給尚方,衣履天下,南北商賈爭赴的好地方,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你看松江舊無暑襪店,暑月間穿氈襪者甚眾。萬曆以來,用尤墩布為單暑襪,極輕美,遠方爭來購之,故郡治西郊,廣開暑襪店百餘家,合郡男婦,皆以做襪為生,從店中給籌取值,亦便民新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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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亭熟酒,甲於他郡,間用煮酒、金華酒。宣德初年,就有蘇人胡沙汀者,攜三白酒客於松。頗為縉紳所尚,故蘇酒始得名。年來小民之家,皆尚三白,而三白又尚梅花者、蘭花者,郡中始有蘇州酒店,且兼賣惠山泉。

河肫有毒而味美,昔人所以有直得一死之說。上海最尚此品,而郡中用者絕少……但從永樂末年起,河肫稱海味第一而競食海河肫,即淡水河肫亦食,郡中遂有煮河肫店……設席用攢盒,初止士宦用之。近所即僕伕龜子,皆用攢盒,飲酒遊山,郡城內外,始有裝攢盒店。而答應官府,反稱便矣。

細木傢伙,如書桌禪椅之類,餘少年曾不一見,民間止用銀杏金漆方桌。自莫廷韓與顧宋兩公子,用細木數件,亦從吳門購之。朝廷雖有明令,奴隸快甲之家,皆用細器。而徽之小木匠,爭列肆於郡治中,即嫁裝雜器,俱屬之矣,但蘇州的奢侈之風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反而是更為甚。蓋昔之假銀可辨,今則不可辨矣;昔之行使者尚少,今則在在有之矣;昔猶潛蹤滅跡,今則肆然無忌矣。甚至投靠勢豪,廣開兌店,地方不敢舉,官府不能禁,此萬姓之所切齒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