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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歌盡風流05

174

李沄站在辰陽堂的楠木廊道上, 看著四周都種了銀杏的庭院, 初夏的陽光透過銀杏樹葉的間隙,落下光影。

當年的攸暨表兄,是怎麼想到讓人移栽這麼多的銀杏樹到此間的呢?

蘇子喬從室內走出來,見她站在廊道上,便上前去,雙臂環在她的腰身, 將她抱在身前。

男人的下巴低著她的頭頂, 低聲問道:“在看什麼呢?”

“我在看這些銀杏樹。”

蘇子喬看了院中的銀杏, 笑了笑, 說道:“這些銀杏樹幹看著至少有二十來年的樹齡, 將軍府建成, 不到十年。想來是當年工部的人,從別處移栽來的。”

銀杏。

蘇子喬想起公主府中的蘅蕪閣有銀杏,將軍府也有銀杏。不管是公主府還是將軍府, 樓臺亭閣,庭院花園, 皆是出自周國公武攸暨之手。

“周國公似乎很喜歡銀杏。”

李沄輕笑出聲,她整個人往後靠, “不對, 不是攸暨表兄喜歡銀杏,是他覺得我喜歡銀杏。”

蘇子喬一怔, 正想要說什麼, 槿落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公主, 裴尚書和華陽夫人快到了。”

聽到華陽夫人庫狄氏快到將軍府,太平公主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駙馬的懷抱,“裴尚書和庫狄來了,我們出去罷?”

蘇子喬盯著公主的後背,淡淡地應了一聲。

李沄沿著楠木迴廊走出去,她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蘇子喬,問道:“子喬,你覺得裴尚書今年能入閣嗎?”

蘇子喬有些意外,李沄從來不跟他談論這些朝堂上的事情。

但她要談論,也沒什麼不可以。

蘇子喬想了想,說:“此事說不好。”

李沄:“為何說不好?”

蘇子喬看了李沄一眼,“公主心中不是很明白嗎?裴師兄能否入閣,關鍵不在聖人,也不在太子殿下。”

去歲春天,裴行儉帶領大軍討伐吐蕃,以智取勝,還帶回了一批俘虜。各位將士論功行賞,幾位副將都升官了,他雖然因為是否砍殺戰俘一事頂撞了聖人,被禁足一個月,可事後他還是被封為龍武衛將軍。

唯獨主將裴行儉,什麼都沒有。

別說論功行賞,就連好話都沒幾句,還差點被裴炎那個傢伙害得威名掃地。

李沄十分開心地望向蘇子喬,“子喬願意這麼與我說,真是令人高興。”

她和蘇子喬雖然已經大婚,兩人看著也十分親密。可許多事情,還是相互熟悉試探的時候。

裴行儉和華陽夫人庫狄氏,是一對十分微妙的夫妻。

李沄和母親武則天一樣,十分喜歡華陽夫人庫狄氏。

而裴行儉是蘇定方的學生,也是蘇子喬的師兄。蘇子喬與聖人李治一樣,與裴行儉更親近。

李沄自從打定主意要蘇子喬當駙馬後,就從未想過兩人要當同床異夢的夫妻。

欲速則不達,她想徐徐圖之。

可如今看來,有的事情是她錯估了蘇子喬。

她千挑萬選才定下的駙馬,比她想象中更聰明、更敏銳。

蘇子喬雙手揹負在後,走到她的身旁,牽起她的手走出辰陽堂的庭院,“公主何出此言?”

李沄低頭,看著十指相扣的兩隻手。

她嘴角微揚,“子喬,我問你,一個人魚和熊掌都想要,會不會過於貪心?”

蘇子喬沉吟了片刻,“那得看她是問誰要?”

“若是問你要呢?”

她的內心非常希望蘇子喬可以□□定國平天下,成為不世名將,可她也希望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他都會與她一起。

若不能情深似海,生死相許,那麼,成為彼此不離不棄的同伴也是可以的。

蘇子喬:“問我?那還得看是誰。若是公主,那我定然是不敢說你貪心的。”

畢竟,公主自小被聖人和皇后殿下捧在手掌心裡長大,不論想要什麼,帝王夫妻都會為她尋來,予取予求。如今聖人和皇后殿下將這個聰明難纏的小公主交給了他,想來他未來的日子也不會太平靜。

李沄淺淺地笑了笑,說道:“可我覺得裴尚書今年是可以入閣的。他很有智慧,懂得避其鋒芒,又懂得適當示弱,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

蘇子喬心裡默唸著這幾個字,他並不喜歡明哲保身這個詞,因為有時候明哲保身代表著無可奈何的妥協。

但有時,他會佩服那些能選擇明哲保身的人。

蘇子喬的目光落在李沄身上,今日她穿著水紅色的六幅荷葉裙,纏在雙臂上的是絲白色的披帛。

她就這麼笑盈盈地站在他的前方,如明珠美玉似的明豔無儔。

這個天家的小公主,心裡藏著許多的事情,但她沒打算向他設防,這令他心情頗為愉悅。

***

裴行儉和華陽夫人庫狄氏一起到了將軍府,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今年才三歲的裴光庭。

小家夥見到了蘇子喬就很興奮,不由分說抱著蘇子喬的大腿,非要粘著蘇子喬,裴行儉只好拎著兒子跟蘇子喬去玩了。

華陽夫人與太平公主到了後花園喝茶賞花。

李沄拽著華陽夫人的衣袖,臉上梨渦清淺,聲音愛嬌,“庫狄,我都好久沒見你了。”

當年華陽夫人出宮的時候,小公主不到五歲。如今小公主已經出宮設府,華陽夫人也不再年輕,眼角已有淡淡的細紋。

華陽夫人端詳著太平公主,公主本就長得極美,下降後,容色比從前更勝三分。

華陽夫人微微一笑,“庫狄也許久沒見公主,心中想念得緊。”

“我本想去裴府找小光庭玩的,但心裡又想入宮見阿耶和阿孃。”太平公主一邊說一邊湊近了細細打量著華陽夫人,喃喃說道:“庫狄你清瘦了許多,最近都沒好好睡覺罷?阿孃又叫你入宮了嗎?”

華陽夫人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凝,她繞開了關於皇后殿下的事情,聲音溫柔地跟李沄說道:“公主,周國公要定親了。”

攸暨表兄要定親了?

李沄有些驚訝,隨即雙手合十,高高興興地說道:“真的嗎?阿孃只是跟我說攸暨表兄該要成家了,可沒說是哪家的小娘子,庫狄你知道嗎?”

“是太子妃的族妹。”

攸暨表兄的未婚妻是楊氏的小娘子,跟她的外祖母同宗同源。

一片粉色的花瓣自枝頭飄落,落在了公主的肩膀上。華陽夫人抬手,幫她將那粉色的花瓣拂下。

“公主,這是好事。”

李沄抬眼,看向華陽夫人。

華陽夫人輕聲說道:“下個月,武承嗣和武三思便會抵達長安,除了他們,其餘被召回的武家子侄會在中秋前後抵達。等他們都到了長安,周國公便會按照六禮,迎娶楊家的小娘子。”

說起武家的那些子侄,李沄就沒什麼好感。

李沄撇了撇嘴,用不太愉快的語氣嘟囔道:“武家的那些人,除了阿孃和攸暨表兄,沒有一個好的。”

“也不見得沒有一個好的,聽聞那武三思在任上之時,是個令人讚不絕口的。”

李沄皺了皺鼻子,不以為然,“庫狄,可別被這些人騙了。從前他的父母,都不知是如何欺負阿孃的,後來阿孃入宮,給他們榮華富貴,可他們還不知感恩。如今不管武三思也好,武九思也罷,大概都是裝出乖順忠心的模樣討阿孃歡喜而已!”

華陽夫人靜靜聽著太平公主的話,臉上是恬淡的笑容。

李沄並不將武家的這些人放在心上,她都清楚的事情,母親又怎會不清楚?如今父親病重,朝堂各方勢力登場,許多上不得檯面的事情,也該要有人為母親奔走。

武家的人,包括如今的小周國公武攸暨,他們的榮華富貴全是母親給的。

母親能給他們榮華富貴、位極人臣,自然也能令他們一無所有,如同喪家之犬。

李沄端起案桌上的白釉茶盅,語氣漫不經心,“武家的那些子侄到底怎樣,其實我並不關心,也不在乎。”

從前武攸暨還不足以頂門立戶,所以她不太想讓那些人回來長安。如今武攸暨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周國公,又在工部站穩了腳跟,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不管是武攸暨還是武三思,不過都是母親養的狗而已,他們心裡很明白,只有乖乖聽話,才會有好日子。

太平公主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悠然說道:“攸暨表兄從未讓我和阿孃失望,我覺得他日後也不會令我們失望的。”

華陽夫人望著小公主胸有成竹的模樣,忽然想起當年她還沒出宮時,小公主天天往清寧宮跑的場景。

那時皇后殿下翻武家的族譜,頭疼著武家的那些子侄,到底哪個人更合適當國公府的繼承人。小公主那時才幾歲,要拿族譜都得踮起腳尖才夠得著那案桌,她跟皇后殿下說這個小表兄的名字特別好聽,就該當外祖父的繼承人。

誰能想到太平公主隨意一指,就註定了武攸暨此生的不平凡。

明崇儼曾說太平公主是個有福之人,會為皇后殿下帶來福氣。

如今想來,確實不假。

畢竟,並不是誰都能做到無心插柳柳成蔭的。

***

蘇子喬和裴行儉到了武德堂。

武德堂是蘇子喬在將軍府練武的地方,很大,弓身烏黑的震天弓掛在牆上,裴光庭見了兩眼發光,要玩。

蘇子喬揚眉,隨即將那幾十斤的震天弓取下,放在旁邊。

才三歲的裴光庭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撼動其分毫,抬頭眨巴著那天真無邪的眼睛,向子喬小師叔求助,“子喬師叔,光庭搬不動。”

蘇將軍迎著小家夥求助的目光,不為所動,他“哦”了一聲,無情說道:“沒關係,那就等你能搬動的時候再玩。”

裴光庭:“……”

一旁的裴行儉卻是看不下去了,他眯起眼,說道:“你找一個輕便的小玩意兒給他玩又能怎麼樣?我記得你小時候用過的弓,陸廣都替你收起來了。”

“光庭只想要震天弓,不信師兄你看。”

裴行儉看過去,只見那小小一隻的裴光庭,正繞著震天弓踱步,秀氣的眉毛皺成毛毛蟲,苦思冥想著該要怎麼做,才能搬動那震天弓。

真是個傻孩子。

無論他怎麼想,都不可能搬得動的。

蘇子喬卻一本正經地說:“我在他這麼小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這樣挺好的。”

裴行儉:“……”

裴行儉沒理他,低頭整了整衣袖,說:“聽說你最近也常去龍武衛的大營。”

“有時在公主府無事,便過去看看。聖人前些日子撥了一塊場地給龍武衛的禁軍,我挑了一部分人先去那邊的新場地。”蘇子喬說著,瞟了裴尚書一眼,說道:“師兄最近過得不錯呀,都有心思來關心我了。”

裴行儉沒好氣,“我只是想提醒你,可別總是一天到晚顧著往大營跑。”

蘇子喬笑了笑,“多謝師兄提醒,昨晚我與公主夜觀天象,發現您好事將近了。”

裴行儉板著臉,“說人話。”

“從去年開春時起,除了上朝和到吏部處理公事,師兄已經深居簡出一年多。我和公主都覺得,師兄的好日子快來了。”

裴行儉頓了片刻,徐聲說道:“我如今這樣,才叫好日子。”

“子喬,我已經花甲之年。到了我這個歲數,該是要知天命的年紀,可偏偏光庭又這般年幼。”裴行儉面上帶著複雜的笑,目光落在蘇子喬身上,說道:“從前我也不明白為何老師對你如此狠心,自從光庭出生後,我倒也能明白幾分他的苦心。”

稚兒不知人間疾苦,可老父親卻已行將就木。

若不能讓他趕緊長大,足以保護自己,日後,誰能為他遮風擋雨?

說起蘇定方,蘇子喬卻是沒有接話,他負手站在臺階之上,看著那個擺放在庭院中的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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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父親的記憶並不多,說起來也從不覺得父親對他親切溫情。他只記得年幼時與父親一起看落日的那個黃昏,父親與他說生於斯長於斯,終究有一日,也會死於斯。

人生天地間,當求死得其所。

所謂明哲保身,不過是時勢所迫。

蘇子喬心想,裴行儉又怎會老呢?除了雙鬢斑白,他的師兄與二十年前的並無什麼明顯的差別。身姿如松如竹,無論何時何地,總是那樣睿智淡定。他的一生都在為大唐、為聖人盡忠。

“師兄若是覺得如今的日子好,那便該急流勇退,向聖人告老還鄉,可你一直留在長安。”蘇子喬側首,徐聲說道:“若是去年當真聽從裴炎等人的讒言,斬殺了戰俘,師兄或許便該心灰意冷了。可他沒有,皇后殿下這一年多來,也並未為難你。師兄說著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心中卻想著老當益壯,尚有用武之地。”

略頓,蘇子喬似笑非笑地望了裴行儉一眼,“師兄,你口是心非呀。”

裴行儉:“……”

這混賬子喬,嘴巴越來越壞了。

裴行儉被蘇子喬弄得噎住,但蘇子喬這人在裴行儉面前就沒收斂過,裴行儉還不至於要生氣。

這都生氣,按照過往蘇子喬那性格,裴行儉早該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墳頭上的草都該長得比人高了。

裴行儉立在蘇子喬身旁,說話也十分不留情面,“你什麼性子我不知道嗎?仗著人人誇你是天縱奇才,心中只會琢磨如何帶著大唐鐵騎踏破吐蕃突厥,怎麼會在朝堂的局勢上費心思?”

蘇子喬背著手,看著天上的雲彩。

裴行儉看著他那模樣,冷哼了一聲,說道:“是因為太平公主罷?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跟我說,皇后殿下也會讓我當宰相,跟裴炎平起平坐啊?”

“以師兄之能,就算壓裴炎一頭也是遲早的事情,跟公主有什麼關係?”

裴行儉冷眼看著蘇子喬,嘲諷道:“乾脆我叫你師兄吧?”

蘇子喬只好轉身,清俊的臉上露出一個淡笑,“師兄脾氣見長呀。”

裴行儉氣不打一處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平公主古靈精怪,行事令人捉摸不透。蘇子喬如今跟公主大婚不過一個月,就被帶歪了。

蘇子喬沒再惹裴行儉生氣,只是溫聲說道:“師兄,子喬無意在這些事情上冒犯你。只是,今日我與公主一同出去迎接您和華陽夫人的時候,公主忽然問你今年能否入閣。”

裴行儉臉色訝然,“公主竟問你此事?”

蘇子喬微微一笑,點頭,“嗯,師兄想不到罷?”

裴行儉默然。

蘇子喬笑著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其實我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