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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舊事

沈家新進門的大少奶奶在觀音堂跪了兩日經, 沈家那位少將軍的傷就好了許多。這訊息沒兩日就傳遍了杭州城裡那些高門大戶。

沈少將軍當日重傷將死,折騰得可是人盡皆知, 連宮裡派來的御醫診治過之後,都說還是衝一沖喜的好。結果這喜一衝還真是有用,瞧瞧這才幾日呢,聽說已經能進粥飯, 御醫說好生將養,再過幾個月就無大礙了。

這幾日, 議論此事的大有人在, 不少人都說,這位大少奶奶許氏果然八字好, 聽說她出生那年,正是沈大將軍與其父在西北邊城大破敵軍, 建功立業之時。就因著這個,沈許兩家才定下了這門親事。如今她一進門, 沈少將軍的傷又轉危為安,這不是帶了福氣來, 可又是什麼呢?

在這之前, 不是沒有人暗地裡議論許氏。畢竟親事進行得如此倉促, 據說許氏自京城過來, 連一件像樣的嫁妝都沒有。雖說是沖喜吧, 但也沒有這麼不像樣子的。只怕這許氏在家中並不受寵愛,許家也未必就情願跟沈家結這門親了。

然而才過了幾天呢,這話風就轉了。如今誰不說沈家這門親事結得好?連沈大將軍在軍營之中, 聽說了此事,都點頭誇讚自己兒媳。之前這許氏特意要尋個偏僻庵堂,更是被贊為虔心。沒聽那觀音堂裡的尼姑們說,沈家大少奶奶可是輕車簡從,正經自己從頭跪到尾的。有這份兒虔心,自然菩薩就要格外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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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傳到沈家內宅的時候,許碧正在給知晴拿藥油揉膝蓋呢。

“你也太實誠了,何必跪那麼久。”知晴這兩個膝蓋到今日還是一片青紫,瞧著好不駭人。剛從觀音堂出來那日,連路都走不得,稍稍用熱帕子一敷,便疼得直抽氣。

知晴噝噝地抽氣,臉上卻是帶笑的:“姑娘交待的事兒,奴婢自是要用心去辦。不過就是跪兩日罷了,總要叫外頭人知道姑娘的虔心。”這次她也是下了狠心的,連厚墊子都不肯用,果然這兩日,姑娘天天守著她,還親手給她上藥,想來是不再生她的氣了。

“那也該多墊兩個墊子。這天氣還冷,跪在那陰溼的地上,受了涼可怎麼好……”許碧一邊揉一邊皺眉頭。瘀青其實倒是小事,如果得了風溼關節炎,那將來才有得罪受。再說這個虔心……既不是她自己跪的,沈雲殊也根本沒事兒,倒是叫她有點汗顏了。

藥油揉進皮膚裡,知雨端了熱水進來,投了厚巾子蓋上,知晴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笑道:“姑娘別擔心了。奴婢們也不是沒罰過跪,這不算什麼的。何況這藥又好,今日走路都無妨了呢。”

她一邊說,一邊倒想起來剛進許府學規矩的時候,的確是時常罰跪。倒是去了許碧身邊伺候,許碧脾氣好,便是她有什麼差錯也不曾重罰過,這罰跪的滋味倒是多年不曾嘗過了。如此想來,前幾年她也確實是有些懈怠,虧得許碧肯寬容,到底還是伺候姑娘的好……

許碧倒不知道知晴做了一個自我檢討,看她確實行動自如,才比較放心:“這藥還得要擦。王御醫說了擦五日,你可不要覺得能走動了就不當心。年紀輕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身子健旺無事,不知道有些毛病若是落了根,將來老了受罪。”

知雨忍不住笑道:“姑娘這話說的老氣橫秋的……”倒彷彿她自己老過似的。

許碧不由得也笑了:“我說的可都是經驗之談,你們都要仔細著。”她上一輩子雖然沒到老的程度,但有一次採訪的時候扭傷了腳沒在意,之後又連扭了兩次,之後就落下點舊傷,時不時就會扭到。現在想來,也就是上輩子活到三十幾歲就死了,倘若真活到六七十歲,那腳踝多半是要不方便的。

主僕幾人說說笑笑,氣氛融洽。知晴忍不住問道:“姑娘那天——究竟去哪兒了?”

當日許碧與她們一起出了沈府,可等到了稽留峰下,她坐的那輛馬車卻半路上不見了。直到知晴跪完了經出了觀音堂,那馬車又半路上出現,一起回了沈家。許碧只說是去求藥,卻不曾細說,知晴可實在是好奇死了。

許碧輕咳一聲,知雨已拉了知晴一下,低聲道:“姐姐問這許多做什麼,只管聽姑娘吩咐便是。”這事兒可不能說,知晴那嘴太快,萬一哪一句說漏了恐怕就是大禍。若不是那觀音堂裡必得有個人在,當初許碧其實連知晴都不想用的。

“其實我是去別的廟裡做法事了。”許碧卻知道,拿不出個解釋來,知晴這裡也是個破綻,“只是我們在宣城都能遇著倭人,誰知道在杭州會怎麼樣?所以這也算是聲東擊西,叫人都以為我在觀音堂,其實我是去了別處。如此一來,便是萬一有人真想使壞,我不在那裡,你們逃起來也便宜。”

許碧一邊說,一邊覺得有點慚愧。這個藉口是沈雲殊給她想的。應該說這個藉口很好,還跟宣城的事兒對應了起來,將來即使有人發現跪經的不是許碧,這說法也是完全圓得過去的。但是在許碧看來,這種金蟬脫殼的法子,未免有點兒涼薄,搞得她說出來的時候都有點兒底氣不足。

不過知晴倒是並沒有什麼意見的樣子,只是有些緊張:“那些倭人不是都抓住了?難道他們還有同夥?”

許碧忙道:“那倒也不是,只是以防萬一。畢竟這沿海一帶倭寇甚多,大將軍又跟他們結了仇……”

知雨自是知道內情的,忙道:“好在如今大少爺已然好了,菩薩必是知道姑娘和知晴姐姐虔心……”

“正是。”許碧也點頭,“這次真是辛苦你了。”

知晴心裡歡喜,忙道:“看姑娘說的,這都是奴婢份內的事兒。”

許碧有點心虛地笑了笑:“那你歇著,我去瞧瞧大少爺。”

沈雲殊現在終於可以從床上坐起來了。許碧進了正房,就見香姨娘正坐在他床邊上,拉著他的手抹眼淚:“這臉色終於是好多了,真是菩薩保佑。前幾日可把人都要嚇死了……”

沈雲殊靠著床頭坐著,神色溫和地看著香姨娘:“讓姨娘擔心了。聽說姨娘整日在小佛堂裡替我唸經,想來這些日子也未曾歇息好。”

他這會兒說話也不是原來那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香姨娘這眼圈就更紅了,連連搖頭道:“我這算什麼呢,到底還是大少奶奶心虔——”說著,正好看到許碧進來,連忙起身,“剛說著,大少奶奶就來了。這一回,真是多勞動大少奶奶了。”

許碧乾咳了一聲。外頭人做做戲就罷了,這位香姨娘——看沈雲殊對她很親近的樣子,在她面前攬這種功勞,許碧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沈雲殊傷勢好轉這件事,她是一點兒功勞都沒有的啊。

香姨娘卻不這麼想,看向許碧的眼神簡直滿是感激,沒口子地誇:“那觀音堂的師太們這些日子都在說,大少奶奶每日從晨跪到晚,一刻都不停歇,一片誠心,才得了菩薩庇佑……”

許碧忍不住想搖搖頭。那觀音堂就在中天竺旁邊,香火卻是遠遠不及,這會兒得了這麼一個由頭,還不得下死力氣宣傳?她可是知道的,知晴跪經的確十分虔誠,但也沒有到“從早到晚一刻不停”的程度,否則那兩條腿還要不要了?

其實這次她這名聲能傳得這麼快,都是觀音堂的尼姑們幫的忙,又說她虔誠又說她有福,恨不得宣揚得杭州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此一來,有菩薩可以庇佑世人的觀音堂,不也就跟著顯名了嗎?

香姨娘是個極有眼色的,把許碧贊了一番之後就自己抹了淚:“聽王御醫說這幾天能用些葷食了,我這就去叫廚房做些雞絲粥來,清清淡淡的,也能補養。這些日子就單只是喝藥,哪裡受得住呢?看這眼都要摳下去了……”

她說著就往外頭走:“大少奶奶快坐,也好生說說話兒……”到了門外還把守在那裡的青霜給叫走了,顯然是要給許碧和沈雲殊留下相處的空間。

香姨娘這一出去,許碧倒覺得有點兒尷尬——畢竟這位現在是她名義上的丈夫。憋了幾秒鐘,她才憋出一句話來:“你這幾天就只喝藥了?”她才不信呢。再說她覺得沈雲殊也並沒有怎麼瘦,香姨娘這就是慈母心懷,當娘的看孩子,永遠都覺得並不胖。

果然沈雲殊狡黠地一笑:“九煉每天晚上會送夾肉火燒進來。”

許碧嗤地笑了出來。這一笑,氣氛倒是不那麼尷尬了。許碧左右看看,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你這樣子,還要裝多久?”

“好歹還得再裝幾天吧。”沈雲殊一臉無奈,“就算菩薩真的被大少奶奶的誠心感動,也不能叫我一夜之間就活蹦亂跳了。”

“快別提這個了……”許碧連忙擺手,“這回可是給觀音堂做了一回好——活招牌。看那些尼姑的架勢,只恨不得把我也一起放到菩薩前頭供起來,做個活龍女呢。”險些把廣告兩個字說出來了。

沈雲殊悶聲笑起來:“原是覺得那地方僻靜好行事,倒沒想到那些尼姑如此精明……”這些人,一邊捧著自己庵裡的菩薩,一邊還沒忘記捧著許碧。一則給沈家賣了好,二則若是有人在她們庵堂裡求得不靈驗,便好說是不夠虔誠,橫豎都是她們的理兒。也是許碧去的時候太好,正是觀音菩薩誕辰,可不是要被大做文章了。

許碧瞄瞄他:“只是覺得地方僻靜?”

“什麼意思?”沈雲殊含笑問道,微微挑起的眼尾裡帶著點兒狡猾。

許碧沉吟了一下,看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雨都在外屋守著,便道:“那我就開門見山了——選觀音堂,是因為夫人嗎?”

沈雲殊的笑意淡了一點兒:“你怎麼會這麼想?”

當然是因為你們家裡太過複雜了啊!繼室與原配留下的嫡長子,這關係自來是微妙得很。

“你們家?”沈雲殊的眉毛往上抬了抬。

“我——咱們家……”許碧把眼睛往下垂了垂,一時間很不習慣自己現在扮演的這個角色,“別人不知曉,我想大少爺一定明白,我,我心裡惶恐得很……”

“惶恐?看不出來……”沈雲殊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搖搖頭,“我覺得大少奶奶處變不驚,頗有大將風範。”

許碧差點被他氣笑了:“那也都是被逼無奈。可這後宅的事兒,總不能打打殺殺的。我總得問問,大少爺是個什麼意思……”她得跟沈雲殊站在同一戰線上啊,所以沈雲殊的態度就是她的態度。

“再說,如今這時候,就是咱們府裡怕也有些眼睛耳朵的吧?大少爺多跟我說說,我也少出些紕漏。”沈雲殊在自己家裡都裝得如此逼真,這沈府裡要說沒有奸細,鬼才相信咧。

沈雲殊笑了一笑:“大少奶奶如此睿智,我看是不會出紕漏的。”

不過他好歹並沒有繼續東拉西扯,大約是對許碧的態度比較滿意,垂下眼睛想了想,緩緩地道:“夫人此人,也不過是常人常情而已……”

沈夫人嫁進沈家時,他已經快三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懵懵懂懂,卻又有著小孩子特有的敏感。那會兒他雖然不懂什麼端王做媒之類的話,卻也能感覺到父親與這位繼母之間似乎有些異樣。而香姨娘曾經摟著他,小聲地與他說父親並沒有忘記他的生母,這親事也不是父親情願的……

“端王?”許碧忍不住問,“端王怎麼了?”一個得天花死了的王爺,難道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你不知曉?”沈雲殊看了許碧一眼,點了點頭,“是了。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曉此事也是應當的。”這倒是與林媽媽所說甚為符合。便是此事其實有許多人都知曉,但許良圃自是不會與一個庶女分說。

沈雲殊直到這會兒,才覺得許碧當真就是林媽媽所說的那個許二姑娘了。想來她懦弱的性情,也不過是因在家中不得寵所披上的一身偽裝罷了。瞧瞧她那幾樣敬茶禮,但凡許家主母用點心思,也不會如此寒酸。

“端王並非得了什麼天花,而是謀逆。他毒害太子,全家被誅。只是先帝不想被天下人知道他的兒子們兄弟鬩牆,所以……”拉了一塊遮羞布而已。

先帝有五個兒子,長成了四個。

端王是長子,貴妃所出,本人又頗有些勇武,當年在西北也立下了不少軍功,相比起生來病弱的太子,他看起來的確像是個更合適的儲君。

可偏偏皇后姓袁,孃家甚為得力。而貴妃雖然得寵,孃家卻早敗落了,給不了端王什麼支援。

端王打從十五六歲起就盼著太子一病不起了,可太子雖然是個藥罐子,卻總是不死。直到貴妃在宮裡被皇后整治了一次,得了傷寒,御醫皆說病重,端王就等不得了。他很明白,若是母親死了,他可就再沒有半分希望。

其實貴妃那次的傷寒究竟與皇后有無關係還不好說,但端王反正是認定了。他覺得皇后容不下他們母子,於是就對太子下了毒。

太子那身子,好端端的還要時常病一病,更何況是下毒呢。端王甚至沒用什麼特別厲害的□□,就把他送上了西天。

只是這件事他做得太急了。皇后在後宮經營數十年,貴妃再得寵都沒能翻起什麼風浪來,更何況端王呢?皇后查出了下毒的人,就逼著先帝將端王一家誅殺,連宮裡貴妃都“暴斃”,沒留下一個活口。

當今皇帝乃是幼子,封號為靖,生母是皇后身邊一個宮人,原是皇后推出來固寵,與貴妃爭風的。那宮人生得倒是十分美貌,只是命不大好,生下兒子沒幾年就去了,靖王便被皇后抱在身邊撫養。

原是要給太子養一個幫手的,誰知道太子竟死了。皇后傷心了一段時間之後,便牢牢把住了靖王——畢竟皇帝還有一個兒子佑王,比靖王年紀還大些,離儲位更近呢。

說起來立儲這件事,無非是立長立嫡立賢立愛,佑王和靖王都是個四不沾。最終皇后以靖王為中宮撫養,記在名下身份更尊為由,將靖王扶上了太子的寶座,最終繼位登基。而袁皇后也就成了袁太后,佑王則繼續做他的王爺。

“端王是謀逆?”許碧瞪大了眼睛。這個罪名可是再重也沒有了。他害死的可是太后的親兒子,那他曾經交好過的人家,太后難道會放過嗎?

“你們從西北被調到江浙來……”許碧想起當時路姨娘那些語焉不詳的話,不由得有些明白了。路姨娘只是隱約聽人說了幾句,說皇帝忌憚沈家人在西北功高震主,原來不是什麼功高的事兒,是因為跟端王有過這麼一點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