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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庶女

沈雲安進了院中, 見沈雲殊出來,腳下急匆匆的步子才停了一停, 乾咳了一聲:“大哥也在……”

跟著他的剪秋忙屈膝行禮,替他解釋:“聽說有人行刺,二少爺離得遠不曾見著,這心裡總是放不下, 必要來看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

她一邊說,一顆心卻提得高高的。在西湖邊上, 他們雖則離得遠, 沈雲殊與許碧又是先走了,可也聽小廝來說歹人並未得手, 大少爺不曾受傷,只大少奶奶受了些驚嚇。既是如此, 又何用沈雲安這般急慌慌地來看呢?

若說他是關切大少爺——連剪秋自己都不能信。這兩兄弟素來都只是表面和氣,內裡卻是自掃門前雪, 便是沈雲殊前些日子傷重將死,也不見沈雲安這般擔憂。與其說他是來探望沈雲殊, 倒不如說他惦記的另有他人。

剪秋想到這裡, 心裡就更慌得厲害了。

今日出了這麼一樁事兒, 他們才坐車到家, 就聽說各院裡都有下人被拿了, 大少爺正在叫人審呢,其中還有今日跟著出門的,弄得她們這些從西北帶過來的大丫鬟心裡都惴惴不安。

說起來府裡這些下人的事兒, 大少爺可是素不插手的。他常年與老爺都在軍中,府中之事皆交與夫人,就連他自己院子裡的人,也都是夫人安排。可今日這事兒一出,簡直是雷厲風行,夫人還沒到家呢,自己院子裡就已經有人被帶走了,聽說紫羅到現在都不曾被放回去,似乎是沾了什麼嫌疑……

按說紫羅是夫人身邊的人,便是有事也該由夫人出面查問,可大少爺此次——莫不是改了脾氣?還是如有些婆子們私下說的,如今大少爺娶了妻,就要爭這府裡的中饋了?

偏這種時候,二少爺還要來探望大少奶奶……

剪秋想起被沈雲安珍而重之放著的那個荷包和裡頭的幾枚小銀錁子,就不禁有些心驚,強笑著向沈雲殊解釋:“奴婢原說過來給大少奶奶請安,可二少爺沒親眼見著大少爺,總不放心……”

沈雲安有點發熱的腦袋在見到沈雲殊之後就涼了下來,順著剪秋的話道:“正是。下人們傳得亂糟糟的,究竟也不知大哥大嫂如何了……聽說大哥在審府裡的下人,連紫羅也拘了,不知她究竟是做了什麼,可是跟海匪有勾結?”

沈雲殊瞥了他一眼,以為他是替沈夫人來興師問罪的,不由得輕輕一哂:“紫羅與海匪倒是沒什麼勾結,可是自遷來杭州,家裡兄弟倒收了外府的人不少好處,把府裡的事往外傳遞。幸得如今還沒什麼要緊的事能讓她遞出去,可若是等真出了大事,只怕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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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安卻真不是來替沈夫人叫冤的,聞言便道:“竟是這般大膽?既生了這心,她和她兄弟都留不得了!”紫羅或許只能傳遞些看著不要緊的訊息,但誰知道這訊息在有心人手中會有什麼用處?譬如說府裡人透一句主子哪日要出門,那知道的人就可能在途中設伏。譬如今日這海匪行刺,焉知訊息不就是從這裡來的呢?

沈雲殊倒有點兒詫異:“二弟說得不錯。府裡本有規矩,一概訊息不得向外傳遞。紫羅既生了拿主子的訊息去謀私利的想頭,確是留不得了。”

其實想謀私利的是紫羅的兄弟,那小子幼時得病,腳有些跛,難娶媳婦。這回來了江浙,見此地富庶,便是來往人家的下人都出手寬鬆,就生了些心思,想著趁這幾年給自己攢點傢俬,日後好娶妻。

紫羅雖沒這個心思,可隨口就將府裡的大事小情說給弟弟聽,也是個愛賣弄口舌的,不堪大用。只是她是沈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雖不如紅羅青羅得用,也是沈夫人的臉面,沈雲殊直接便叫人將她關了,還當沈雲安要來生事,卻不想他竟很是通情達理的模樣,倒讓他有些奇怪了——難不成還真是來關切他是否受傷的?

剪秋忙拉了拉沈雲安的衣袖:“大少爺沒事,二少爺也該放心了。大少奶奶受了驚,該好生歇著,二少爺還是別在這裡說話,免得倒打擾了大少奶奶……”

沈雲安瞥了一眼房門,知道自己不可能見著許碧了,心裡就如被人潑了一碗涼水似的,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嫂嫂可還好?”

沈雲殊隨口道:“她還好,只是受了驚嚇要養幾日。多謝二弟關切。”

剪秋心裡有鬼,便總聽著沈雲殊話裡有話,連忙扯著沈雲安告辭。出了院子,沈雲安只覺心中忽忽若失,剪秋看他這樣子更是擔心,忙找出事來打岔他的心思:“少爺不去看看夫人和二姑娘?雖說沒在眼前,只怕也嚇著了。”

沈雲安心不在焉地道:“母親和雲嬌都無事。”剛才是一路回來的,他明明看見沈夫人和沈雲嬌雖有些驚嚇,卻並沒什麼的。

剪秋只怕他得了閒再胡思亂想什麼,苦勸道:“如今家裡這也兵荒馬亂的,夫人那邊還被拿了人,少爺總該去看看。”

沈雲安想想也有道理,便舉步往沈夫人的正院去。果然一進去就見沿牆跪了一排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屋裡沈夫人正在訓斥翠羅:“你們一屋子住著,平日裡又一起當差,你竟什麼都不知道?”

翠羅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她和紫羅是一起挑上來的,雖然都說是大丫鬟,可前頭還有紅羅青羅是沈夫人真正得用的,她們兩個與其說是大丫鬟,不如說只是為了顯示沈夫人身份拿來充數的。

為這,紫羅平日裡沒少跟翠羅抱怨,翠羅偶爾也應和過幾句。她知曉紫羅愛說話,嘴巴不嚴,但也沒覺得是什麼大事,誰知道竟……如今紫羅已經被大少爺叫人來捆走了,那她會不會也被……

“奴婢,奴婢真不知曉紫羅在外頭……”平日她還羨慕紫羅有個兄弟,這會兒卻是慶幸自己是一個人被賣到沈府的了,“素日裡奴婢與她也不過就是說些家常,不該說的話,奴婢,奴婢是萬不敢說的……”

沈夫人冷著臉擺了擺手:“先叫她打掃院子去。”

打掃院子是粗使小丫鬟做的活兒,但好歹並沒有被發賣出去,也還在沈夫人院裡當差,翠羅便一陣慶幸,連忙磕了頭下去了。

沈雲嬌在旁邊,就抱了沈夫人的手臂道:“母親快別生氣了。那紫羅也就是跟她兄弟說了些不關緊要的話……”

沈夫人剛拿了茶盞在手,聞言又放下了,教導女兒:“這話就說錯了。雖瞧著是不關緊要的話,可今兒能傳些沒緊要的,明日說得慣了,那緊要的事只怕也就說出去了。何況你瞧著不過是幾時出門,去哪裡上香遊玩的小事,落在有心人耳朵裡,怕就有機可乘了。”

她說著,見沈雲嬌臉色有些發白,便知是想起了今日之事,連忙拍了拍女兒道:“這也是極偶然之事,只是防微杜漸,斷不可在這上頭縱了下人。”

沈雲嬌靠在母親身上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小聲道:“可紫羅畢竟是母親院裡的人,大哥就是要拿,也該跟母親說一聲才是……”哪有這樣大喇喇就把人綁走了,還來索身契的?

沈夫人嘆了口氣,叫紅羅把裝身契的匣子拿出來,將沈雲殊要的那些都清點出來送過去,半晌才冷笑了一聲:“他這是藉機折我的面子呢。”

她握緊了手,只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這事兒是海匪幹的,與家裡這些下人能有多少干係?誰還能是海匪的探子不成?他這分明是藉著機會,要狠狠折我的面子,叫你父親看看,我管家出了多少紕漏……”

沈雲嬌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她是不滿沈雲殊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將紫羅捆走了,卻沒想到這麼多:“可是娘一直管著家,大哥他從前也不曾……”從前沈雲殊跟沈大將軍一樣,一年倒有三百多天在軍營裡,素來是不管後宅之事的。何況他是個男人,就算沈大將軍對沈夫人不滿,難不成還能讓兒子來管後宅?

沈夫人嗤笑道:“可不就是你這話了。他是管不了,可如今有了能替他管的人啊。”

沈雲嬌啊了一聲:“娘是說大嫂?”

“那是嫡長媳。”沈夫人面帶譏諷之色,“按說她進了門,我這個繼室都要倒退一步才是。”

“她剛進門,哪裡輪得著她?”沈雲嬌立刻惱怒起來,她是最聽不得繼室二字的,“便娘不是她的親婆婆,她也該跟著娘先習學中饋之事才是!”誰家不是這樣?就說袁大少奶奶,聽說嫁進袁家都兩年了,如今還是袁夫人掌中饋呢。

沈夫人嗤地笑了一聲:“只怕有人等不得了呢。”沈雲殊這般,分明是在替許氏製造機會,更是藉機立威呢。

沈雲嬌呼地就要站起來:“想讓她掌家,大哥何不就去與父親說,折騰這一通算什麼!”

沈夫人譏諷之色更濃:“掌家?你父親不會讓她掌家的。”

“為什麼?”沈雲嬌有些疑惑。

沈夫人輕笑道:“因為你父親當初在許家定下的兒媳根本不是許氏。”

“啊?”不單沈雲嬌睜大了眼睛,連門外的沈雲安都不禁加快幾步跨進門來:“母親,這是何故?”

沈夫人一直對此事頗為自得,這會兒終是忍不住要講出來,卻把自己那些用心隱了去,只說許家背信棄義不肯嫁女:“……這沖喜的事兒拖不得,娘怕耽擱了日子,只得就答應了。天幸是娶了親你們大哥倒好了,不然我怕還要擔上干係……”

“許家居然拿個庶女頂替過來!”沈雲嬌氣得滿臉發紅,“還說什麼因是生在父親建功那年才跟咱家結了親——父親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沈夫人悠悠地道,“你父親從前還當許翰林是個義士,如今也是氣惱得很。若不是因為急等沖喜,必定會退婚。”

“難怪她連點嫁妝都沒帶,敬茶的時候就給那樣的禮——”沈雲嬌哈了一聲,“幾個銀錁子就當成好東西,原來是個姨娘生的,許家這是拿她頂缸呢!”

沈雲安怔在那裡,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半晌才道:“大哥可知道?”

沈夫人嗤道:“他自然知道。”若不是知道許氏就是那扶不上牆的爛泥,又何必藉著今日之事大鬧一番,不就是想給許氏掌家鋪路嗎?

“那怎麼行!”沈雲嬌立刻反對,“她一個庶女,在家時可學過管家理事?”

那自然是沒有學過的,否則又怎麼能娶進來呢?沈夫人眼簾微垂,嘆了口氣:“聽說她一直是養在許家姨娘身邊的。”

“那父親怎麼就答應了!”沈雲嬌急道,“娶這麼個人進門,不是丟咱們沈家的臉嗎?”難道她要叫一個姨娘養的做大嫂?將來若是被人知道了,她還要不要出門?若是外頭人一語不合拿此事來譏諷,可叫她如何反駁?

自來了江浙,沈雲嬌便覺得過得不甚如意。

從前在西北,人人都捧著她。且西北的女兒家們性子都爽朗些,並不以琴棋書畫為要,平日聚在一處略說說自己讀的閒書,再比比針線也就過去了。

可江浙這邊風氣迥異,姑娘們凡聚會便要題詩作畫,還有人鬥茶合香,都是沈雲嬌根本不曾學過的東西。固然也還有人趨奉於她,可比起從前在西北卻有天壤之別。尤其有些本地世族家的女孩兒,看她的眼神便頗有幾分不屑。若再教人知道她有這般一個嫂子,豈不是更添了些羞慚?

本地世族自然也有庶出的女兒,但講究一些的人家皆是養在嫡母身邊,一般指導教訓;若不是這般教養的,便是嫡庶分明,尤其婚嫁之時,頗為講究。似許家這般,將一個姨娘養大的庶女嫁給人家嫡長子,這簡直是,簡直是……

“簡直是個害人精!”沈雲嬌一跺腳,“若叫別人知道了,還不笑死人!”

沈雲安不由自主地道:“這也怪不得大嫂。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她便不願也是不成。”

沈雲嬌冷笑道:“我瞧著她情願得很呢!”在西湖邊上不就是嗎?緊貼著沈雲殊去遊什麼湖,若不然也不會正遇上行刺,被嚇得病倒了。

沈夫人擺擺手,止住女兒後頭的話,略有些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兒家的,什麼貼不貼的,這不是你該說的話。”

沈雲嬌自知有些失言,抱了她的手臂:“女兒也是一時氣憤……”

沈夫人只得一子一女,平素裡寶愛異常,哪裡真捨得斥責呢?聞言便軟了聲音,摸著女兒的頭髮道:“江浙這邊與西北不同,本來規矩大些,切記要謹言慎行,不可再如小時候那般任性了。”

溫言軟語說了幾句,便叫沈雲嬌去休息:“今日也累了,快去歇著罷。若覺得心裡慌,叫寶鏡給你點上安神香。”

打發走了女兒,才又看向兒子:“你也去歇著罷。這幾日家裡怕也要亂些,索性叫人先去書院告幾天假,你就在家裡讀書,等這些海匪的事兒查清了再去上學。”她真不敢想,若是今日那些海匪行刺的不是沈雲殊而是沈雲安,那可如何是好?沈雲殊還有一身武藝,沈雲安卻沒有自保的本事。

這麼一想,她就不由得更擔憂起來:“還是該請個先生來家裡教你唸書才好,偏老爺一定要你去書院……”那書院又有些偏僻,若是海匪摸到書院去呢?

沈雲安不得不安慰她:“哪裡就能去了書院。今日也不過是極偶然之事,娘也不必太過擔憂了。何況江浙這邊好先生都在書院裡教書,也請不回來。”

沈夫人嘆道:“便是去書院,也該去個好的,那青松書院連名氣都沒有……”她原是想讓兒子去文華書院的,既離得近些,名氣又大。可那書院只招本地籍貫的生員,她向沈大將軍提過兩次,沈大將軍都說辦不成。

倒是董夫人甚喜沈雲安,曾說過只要沈雲安考取了秀才,便可替他請託——文華書院副山長乃是她父親同科進士,雖說書院規矩嚴,但若是一個有功名的秀才,父親又是守邊有功的大將,書院應還是願意通融的,院裡的生員也不會太過反感。

一想到這個,沈夫人就有了精神:“安兒,在西北的時候先生便說你必中的,若不是忽然來了江浙,去年說不準就已中了呢。今年你便下場,考出個秀才來,娘也好去請託董夫人。”

她一邊說一邊盤算:“西北千里迢迢的,不如就在杭州借籍考罷。”秀才是要回原籍考的。沈家原籍大同,在西北的時候自然方便,可如今到了杭州,再要回去考試,路上怕不要走小半個月?幸好以沈文的身份,應該還是可在杭州借籍,就在杭州下場便是。

沈雲安卻猶豫道:“我,我還是回大同考罷……”

在西北時,先生確是對他多有誇讚,他也自覺是同窗之中的佼佼者。然而來了杭州才發現,江南文風之盛絕勝西北,就是青松書院那等普通書院,同窗之中也有小半都是過了縣考府考的,他一個童生,在其中絕算不得秀出同儕。

本朝規定,借籍亦可,卻是借籍何處,便要與何處的考生一併錄取。青松書院已然如此,可見江浙一帶學子之能。如此多的童生,一府之中也只取百人,沈雲安實不敢說自己定能取中,倒不如回大同去更有把握。

沈夫人卻是捨不得兒子勞累,當下叫沈雲安回去看書,自己卻打定主意,準備叫家人送封信給沈大將軍,讓他催一催借籍之事。早些辦好,也省了沈雲安這千里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