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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姐妹

從香園出來,許碧長長地嘆了口氣。

“姑娘——”知雨看出她的心思,小聲道,“姨娘是不能跟著您嫁出去的,您在婆家好好的,姨娘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她曉得姑娘的心思——親姨娘連面都沒見過,這些年就只有路姨娘,如何能不親近?且路姨娘在許家過得又不好,姑娘又是嫁去沈家沖喜,兩邊皆是憂心掛念,真是難上加難。然而畢竟沒有帶著姨娘出嫁的,如今姑娘替路姨娘爭到了翠廬獨居的待遇,又給路姨娘留了五百兩銀子,也算是安置得極妥當了。

許碧有些沒精打采地應了一句:“我知道。”

前世,她的父母是一對怨偶,好容易熬到她上了大學,人家就迫不及待地離婚,又各自組建新家庭去了。剩下她就成了個兩不靠,無論父親還是母親,對她都淡淡的。這麼一比,竟還不如路姨娘對許二姑娘關心疼愛呢。

雖說她是個“冒名頂替”的,但僅僅是受原身的記憶影響就對路姨娘生出親近之意,可見路姨娘的真心。可惜她才來就要嫁出去,竟然連多讓路姨娘關心幾天的機會都沒有……

知雨見她還是眉頭不展,不禁又道:“姑娘,奴婢多嘴說一句,姨娘這般安置已是最好的了,如今您得想想您自個兒的事啊……”

“是啊。”許碧不禁又嘆了口氣。雖說已經衡量過了利害關係,可沖喜難道又是什麼好事不成?最糟糕的,萬一她剛進了門,沈家大郎就死了呢?那她不是來沖喜的,分明是來報喪的。如果那樣,沈家人會對她怎麼樣?她真得替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了。

流蘇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據她所說,沈家的人員不算太多,但成分還是挺複雜的。

沈大將軍——她未來的公公,原配是自己的青梅竹馬,姓連,秀才之女。只可惜身子太弱,生下長子沈雲殊之後就過世了。於是兩年之後,繼室王氏就進了門。

那會沈文已經做了百戶,再娶自然就不是窮秀才的女兒了,這位沈夫人孃家還是先帝的王皇後——也就是當今太后的同族,當然只是旁枝,而且離得八丈遠,說起來也就是同姓而已,但總歸聽起來是挺能唬人的。

王氏進門之後,很快就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沈雲安,今年也有十六了;女兒沈雲嬌,則是跟許碧一般年紀。

另外,沈家還有個庶出的女兒沈雲婷,今年十五歲。她的生母捧香是原配夫人連氏身邊的丫鬟,在連氏過世而王氏尚未進門之前,一直替沈大將軍管著後宅。

這麼看來,沈家的人口跟許家差不多,可關係卻是要比許家複雜多了。

“難怪沈家這麼痛快就答應讓我嫁過去……”許碧不能不陰謀論一下了。如果沈雲殊的親孃還在世,恐怕是不肯讓許家拿個庶女來換嫡女的,畢竟沈雲殊是嫡長子,娶來的妻子是要掌家理事的,而庶女在這上頭可未必能行。就說許碧這畏畏縮縮的性子,她敢管事,能管事嗎?

“要是這麼看來,沈大少爺或許一時半時還不至於……”

“奴婢也是這麼想的。”知雨小聲說。

“哦?你說說看,為什麼?”許碧很有興趣地問。

沈家那可是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她孤軍奮鬥可不行,能多一個幫手也是好的。知雨這小丫頭年紀雖然不大,可又勤快又聰明,比知晴不知強出多少去。最要緊的是,她對許二姑娘一片忠心,事事以她為先,這更是知晴根本比不了的。

所以許碧也很願意跟知雨多說說沈家,尤其知雨也要陪嫁過去,若能把她培養起來,無疑是一大助力。

知雨想了想,遲疑著道:“奴婢想,江浙到京城這麼遠,就算老爺答應了,姑娘也不能插上翅膀飛過去。這前前後後的,總要花個十幾天,若是沈少爺真的……如何等得了呢?”

“說得對。”許碧笑眯眯地道,“還有嗎?”

知雨小心翼翼地看了許碧一眼:“奴婢本來只想到這個的……”還是在姑娘上吊之後才想到的,若是早點兒想到,告訴了姑娘,說不準姑娘就不會自盡,也不必受這一番苦了——看姑娘脖子上那道瘀痕到現在都還沒消,本來就瘦弱,如今這臉更是只有巴掌大了。去江浙的路可不近,也不知姑娘的身子受不受得了。

“接著說啊。”

許碧的話打斷了知雨發散的思緒,她連忙把心思拉回來,想了想才道:“奴婢原不知道沈夫人是繼室,還以為沈夫人急著給沈少爺沖喜才答應了姑娘嫁過去。可這會兒聽流蘇姐姐這麼一說——說不準沈夫人本就不想讓沈少爺娶大姑娘,免得,免得大姑娘嫁過去,要跟她爭管家的權……”

大姑娘可是夫人手把手教出來的,可二姑娘從來就沒學過什麼管家理事,連賬本都沒看過,就算讓二姑娘管家,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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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雨說得有些忐忑,畢竟這不但是妄議了沈家夫人,好似還有些貶低了自家姑娘。

“你說得沒錯。”許碧卻很高興,“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懂爭權的事呢。”

姑娘自己也沒多大呀。知雨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小聲道:“奴婢有時候聽二門上那些媽媽們說話,說京城的高門大戶裡頭爭得可厲害了……”尤其是繼子媳婦與繼婆婆之間。

雖然說這些話的婆子們也未見得就真知道得那麼詳細,甚至好些事都是以訛傳訛,但總歸道理是差不多的。

“不錯。”許碧拍了拍她的小肩膀,“聽了別人家的事,就會用到自家來,舉一反三,知雨很聰明嘛。你聽過的那些事,有空也講給我聽聽。”老實說這些後宅的事兒,她恐怕還沒知雨這個小丫鬟知道得多呢,畢竟現代人的家庭成分是要簡單得多了。

知雨得了誇獎,剛歡喜得要笑一下,目光瞄到遠處,笑容頓時僵住了:“姑娘,是,是大姑娘和三姑娘……”

許碧抬頭看去,只見路那一頭果然是有兩個人,正被一眾丫鬟簇擁著走過來。

“姑娘,往這邊——”知雨習慣性地打算拉著許碧拐到旁邊的岔道上去。大姑娘也就罷了,三姑娘卻是個刻薄的,有事沒事就要刺自家姑娘幾下,還是能躲就躲吧。

“喲,那是誰呀?”許珠卻是眼尖地發現了許碧主僕,揚聲先開了口,“怎麼的,這定了親事就連自家姐妹都不認得了?”

許碧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據原主的記憶,她對許三姑娘可是能躲就躲能讓就讓,真不知道這位三姑娘到底是哪根弦不對,就硬是要沒事找事。要說是小孩子不懂事吧,大姑娘許瑤可是沒有過這種中二期,一直還對這個庶妹保持住了表面上的和平。

所以,還是許三姑娘自己的性格討人嫌吧。許碧在心裡下了結論。

“原來是二姐姐呀。”許珠果然是一副要找麻煩的口氣,趾高氣揚地走過來,先把許碧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撇了撇嘴,“二姐姐如今可是定了親的人了,怎麼還穿得這麼素淨,說出去還當家裡不給你做新衣裳呢。”

雖然是這麼說,可許珠的臉上明顯是挺滿意的。

這是來比穿戴的?許碧只覺得一陣無語。

雖說都是女兒,陳氏也從來不說什麼嫡庶有別的話,甚至大家的月例銀子都是一樣的,可陳氏自然會貼補自己的女兒,所以許瑤許珠的穿戴根本不是許碧能比得的。

就拿眼下的情況來說吧。許碧穿的是年前公中給做的衣裳,湖藍色綢緞散繡碎花,因為穿得仔細,看起來還跟新的一樣。可是跟許珠身上那海棠紅繡大朵團花的襖裙一比,就黯然失色了。更不用說頭上手上的首飾——老實說,許珠才十二歲,這種打扮實在是太過華麗了一點兒,要不是那些首飾的式樣都輕巧,看著簡直就有些累贅了。

這種金光閃閃的風格,許碧這個窮鬼可是根本及不上,這遠遠一看就能知道,許珠還非要跑到眼前來打量,真是莫名其妙。

既然如此,許碧也沒什麼好說的,對著後面的許瑤招呼了一聲:“大姐姐。”

雖然是親姐妹,可許瑤真不是許珠能比的。相貌就不說了,十六歲的少女,身條已經長開,銀紅色襖子稍稍在腋下收了一點兒,就顯出了腰身。就是戴的首飾也不像許珠那麼招搖,髮髻中間一朵赤金鑲紅寶石的牡丹花,旁邊就配幾朵綠松石和蜜蠟的串子壓壓顏色,看起來既雅緻又不失喜慶,也難怪陳氏有底氣送她去應選了。

許瑤矜持地點了點頭:“二妹妹這是從哪裡過來?”

“剛剛去看過路姨娘。”

許瑤眉梢微微一跳。剛才她和許珠都在陳氏屋裡說話,忽然間許良圃就氣沖沖進去,開口就是讓陳氏挑個嘴緊又能幹的丫鬟去伺候素姨娘。

丫鬟要挑嘴緊的,等於就是在說素姨娘主僕嘴碎。而要挑能幹的,與其說是去伺候,倒不如說是去監督了。顯然,素姨娘主僕肯定是說了不該說的話,而如今許家最不能說的話,也就是那件事了。

不過素姨娘這個人,許瑤是知道的——眼皮子淺,又欺軟怕硬,平生最注重的除了衣裳首飾,大概就是生兒子,除此之外的事,她既不怎麼關心,陳氏也不會允許她知道。所以,姊妹易嫁這事兒,素姨娘主僕根本就不知道,又怎麼會因此觸怒了許良圃呢?

不僅如此,許良圃還說,為了防止下人亂傳話,要讓路姨娘住到翠廬去,將她和素姨娘隔開。這話許瑤就更不相信了。真是怕下人亂傳話,把兩人都關在香園裡才最穩妥呢。路姨娘這一搬去翠廬,日子可是比從前要好過多了呢。

難道又是這個二妹妹搗的鬼?許瑤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許碧。

許珠還小,許多事陳氏都不曾告訴她。但許瑤卻早就是母親的左膀右臂,就是這次陳氏拿了四千五百兩銀票給許碧的事兒,許瑤也知道。那會兒她還有些不敢相信,母親居然會被許碧拿捏住,但現在看許碧的神態,果然是跟從前不一樣了。難道說真是死過一回,竟開了竅不成?

“妹妹是捨不得路姨娘吧?”許瑤笑了笑,“其實妹妹不用擔心。沈家這門親事是極好的,你過得好,姨娘自然也就放心了。”

又是這一套。還真是親母女,說出來的話都這麼相似。許碧似笑非笑地彎了彎唇角,正要說話,許珠卻在旁邊嗤了一聲,陰陽怪氣地道:“可不是。沈家光是聘禮就下了那許多,又有嫁妝,日後就算是守了寡,二姐姐也——”

“三妹妹!”許瑤猛地提高聲音,“這也是你一個女孩兒家該說的話?”這個妹妹真是被母親嬌慣壞了,原是怕她年紀小,有些事並不敢讓她知道,結果就是說話也不知忌憚。這會兒家裡都盼著許碧安安分分地嫁過去,為此陳氏咬牙拿自己的私房給她做嫁妝,許珠卻是什麼戳心窩子就說什麼。若是把許碧刺得再鬧出自盡的事來,那她的前途可就全完了!

許珠不怕陳氏,卻是有些怕這個姐姐,聞言悻悻閉上了嘴,可心裡到底是不忿。

沈家是什麼門第她知道,沈家送來的那聘禮單子她也看了,雖則她是不肯去沖喜的,可想想許碧竟得了這麼一門親事,心裡便覺得不快。

若是許碧一直鬧生鬧死,她心裡還舒服些,可許碧這會兒眉眼帶笑,彷彿是十分滿意這門親事似的,又怎麼教她心裡不惱呢?憑什麼一個姨娘生的,能嫁去那樣的人家,還平白的得了那許多聘禮和嫁妝?

“三妹妹是該謹慎些了。”許碧衝許珠冷笑了一下,“已經是大姑娘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開口之前還是先想想的好。免得被人聽見,倒要說夫人沒有好好教導女兒了。大姐姐說是不是?”她這好端端的在路上走著,平白無故就被許珠夾槍帶棒地來了一通,難道還要跟她客氣不成?

本來許碧是不打算跟這姐妹倆多說什麼的。雖然以前的許二姑娘沒少被她們欺負,但對許碧來說,即使年紀最長的許瑤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她年紀比她們兩個加起來都大,也不怎麼好意思以大欺小。

然而許珠說的話實在讓人惱火。就算許珠不知道這門親事原本是許瑤的,對她沒什麼感激之心,至少也該有點同情心吧。沈家也算是許家的世交,聽見朋友家的孩子重傷將死,不但毫不擔憂,彷彿還巴不得人家快死,只為了讓庶姐守寡。就憑這些話,說她一句沒家教,說陳氏一句不會教養孩子,難道還冤枉了她們?

“你敢說母親——”許珠兩道眉毛險些豎到額頭上去,衝上一步就抬起手來。

許碧一把抓住了許珠的手。許二姑娘這小身板兒,力氣和反應自然是都比不上她自己原來的身體,但許珠也才十二歲,嬌生慣養的同樣沒什麼戰鬥力,許碧拿下她還是不成問題的。

“珠兒!”許瑤臉都有些青了,“快住手!”

許珠從前倒是沒打過許碧。蓋因許碧在她面前永遠都是畏畏縮縮的,根本也沒有讓她動手的理由。但她更沒想到,她要打了,許碧居然不是老老實實受著,竟然是敢還手了!

這簡直是要造反了啊!許珠氣急敗壞地想把手抽回來,誰知連抽兩下都沒抽動,手腕倒被許碧抓得有些痛了:“你,你敢打我!那沈家大郎就是快死了,誰不知道!”

許碧用力一甩,把許珠甩得身子一歪,冷笑道:“究竟是誰打誰?三妹妹說話最好先過過心。老這麼胡說八道的,仔細給家裡招禍!沈家少爺是戰場負傷,皇上那裡尚且賞下御醫全力救治,三妹妹卻巴不得他快死。不知道這話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皇上會怎麼想?”

流蘇說了,沈家原先在西北是對戰北戎,如今在江浙則是剿匪抗倭,這就是守土開疆,保家衛國呀!雖然這個年代的軍人跟她那個時代不大一樣,但無論如何你過著人家打出來的平安日子,就應該有些敬重才是。就憑許珠說的這些話,要是被沈家人聽見,抽她一耳光都是輕的。

許瑤臉色十分難看:“珠兒,你再不住口,我要告訴父親去了!”

許珠不怕母親陳氏,卻怕許良圃,聞言眼圈頓時紅了:“我要告訴母親去!”說罷,轉身就跑,她的兩個貼身丫鬟連忙跟了上去。

許瑤瞥了一眼妹妹的背影,輕咳一聲:“珠兒是被寵壞了,不過她素來有口無心,二妹妹別跟她計較。宮裡御醫都去了,沈少爺必定能藥到病除,轉危為安。”

她一面說,一面心裡冷笑。這個庶妹果然是有長進了,如今說起話來竟是一套一套的,字字句句都叫人無法反駁,也難怪能擠得母親拿出了一大筆銀子。

不過,這個庶妹再能耐,終究還是只在翠廬那一方小院裡過日子,外頭的事知道得太少了。她只道宮裡派御醫就是要為那沈雲殊治傷,卻不知這派御醫裡頭也大有門道,更不知道如今沈家已被新帝猜忌,新帝只怕是根本就不想治好沈雲殊的。

母親就是關心則亂——許瑤冷靜地想——不過這也怪不得母親,誰也沒料到先帝突然駕崩,而新帝竟這般忌憚沈家,更不必說她居然正逢上了新帝選秀。母親素來疼愛她,沈家和皇宮,該選哪個一目瞭然,母親為了她,一時謀劃得稍稍急了些,不免就有些漏子被人抓在了手裡。

不過,便容這個庶妹略得意幾日好了。馬上她就要離開京城,只要想在沈家安生過日子,她就絕不敢說出易嫁之事,否則,單是沈家那位繼室夫人就有得苦頭給她吃。

如此一來——許瑤漠然地想著,她就有足夠的時間了。也幸得這些年家裡從未宣揚過與沈家的親事,許碧嫁過去沖喜,自然就無人再疑心她,她便有足夠的時間在後宮之中經營。

新帝才二十五歲,中宮又無子,若是她能搶先生下皇子,那時還有何懼?若是新帝要算計沈家,或許她還能利用許碧,替新帝打探一下沈家的訊息呢。等到沈家倒了,許碧手裡捏的那點把柄還算什麼呢?

許瑤垂下眼睛,微微一笑:“我們到底是姐妹,日後還要守望相助,妹妹切莫記恨珠兒。去了江浙,可要多寫信回來,有什麼事,儘管告訴父親母親,這到底是你的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