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下去的那一刻。
裴姝的心中沒恐懼, 血一直在流,身體依舊很疼,她張開雙臂, 迎著風,久違的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萬魔窟的罡風極強,便是大乘期修士,若是沒特殊方法, 也是無可奈何的。
但裴姝身具鳳凰血脈,鳳凰, 乃是上古神魔之一, 因, 她的身體裡自帶著神魔之力, 與萬魔窟下的同出一脈。
罡風非但不會阻她, 甚至還會送她一程。
她暢通無阻的朝那深淵掉了下去。
萬魔窟一直被天嘯門的鎮魔大陣封印, 因罡風阻礙,千年來,從未人下去。那些荒誕的夢,曾帶給她無數的痛苦、迷茫和絕望, 可也是這夢, 讓她找到了自己的一線生機。
她的鳳凰血脈已經快要燃燒殆盡, 沒了本命靈骨和心頭血, 她甚至連一日也撐不下去。
待她的,唯形神俱滅。
唯一的生機, 便是萬魔窟下的鳳凰之力。
抓住了,便能浴火重生。
抓不住,那便是……魂飛魄散。
四周,安靜得厲害。
耳邊甚至連風聲也聽不到了。
也不知去了多久, 裴姝的雙腳終落在了上。可她再也沒力氣支撐,甚至連拔劍的力氣也沒了。
她單膝跪在了上,雙目一片模糊。
“裴姝,你後悔嗎?”
耳邊似是人在說話。
“他那般殘忍的對待你,你後悔救了那些人嗎?”那人似乎笑了,笑聲帶著濃濃的惡意,“你以身化器,用命換了他的平安,可現在呢?你看看,你得到了什麼結果?”
“你又一次要死了。”
“而你的師尊了的小弟子,你的心上人也另娶他人,你的父親了的、比你更加乖巧的女兒,你的哥哥也的妹妹,你的朋友……他都不再屬你了。”
“即便你死了,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也許會傷心失落一段日子,但很快,他就又會開始的生活。”
裴姝抬頭,睜大了模糊的雙眼,眼前朦朧一片。
恍惚間,她似是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他的笑聲刺耳。
他問她:“所以,你後悔嗎?”
**
今日,萬魔窟上,難得是個好天氣。朝陽升起,金色的晨光映下來,彷彿為這個世界都染上了暖意。
似乎一切都未改變。
但什麼早已變了。
晨光的餘溫下,裴月非但沒感到溫暖,甚至覺得冷。
一股從心底深處蔓延到全身的寒意。
她傾身一躍,身子猶輕羽一般,眨眼間,便輕盈的落到了百米之外。
腳下,是一具被鮮血染紅的屍體,不遠處,還一顆被一劍削斷的頭顱,那張曾給她溫暖笑意的臉,刻只餘猙獰。
殘殺同門,罪大惡極。
被判斬首之刑。
這般狠毒的惡人,自然不會人為他收屍。讓他暴屍荒野,被野鷹吞噬,屍骨無存,怕是才能出一口惡氣。
若不是因為他,又怎會發生那麼多事?
而她這個口口聲聲幫著惡人,護著惡人,甚至去迫害受害者的人,是不是也是罪大惡極?
裴姝死了。
那個驚採絕豔,被無數人仰慕的萬靈仙子死了。
當著所人的面,削了自己的本命靈骨,挖了自己的心頭血,不僅還了她的救命之恩,還讓她從一介凡胎,擁了絕世天賦,直接進入了築基期。
是啊,今的她已經是築基期修者。
只要不出意外,她能走得很遠很遠,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活不長了,身體裡源源不斷的靈力提醒著她——
她這一生,無比的漫長。
也是直到現在,裴月才真正的明白,凡人與修真者之間多麼大的差距。
她該高興嗎?
可是,想到師尊,想到聞人靖,想到其他人的反應,裴月覺得心裡發涼。
她站在峰頂,俯望著萬魔窟,只一眼,便覺得腿腳發軟。
那望不底的黑色深淵,那剛烈的能把人撕裂的罡風,無不在告訴她,這裡的可怕。她只是望了一眼而已,心頭便裝滿了恐懼。
隨即,她猛然後退了兩步,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這就是她之間的差距嗎?
裴月不敢再想下去,她蹲下身子,伸手快速把王行的屍身收了起來。王行的罪行已經被公之眾,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原來,她心目中那個善良溫和的王叔,是假的。
可……
即便他的好是裝出來,他也是那三年裡唯一幫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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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他欺騙、怨他騙他,可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屍體被鳥雀啄食。
事情鬧成這樣。
藥峰一早便把王行除名,今的他已經不是天嘯門的人了,自然也不能葬在天嘯門裡。
裴月望著茫茫四周,一時之間,竟不知道何去何從。
師尊不她。
她還能回問月峰嗎?
聞人師兄……
裴月的心劇烈的疼了起來,眼淚再次不受控制的想要冒出來。
她不敢……不敢去聞人師兄。
他……還會要她嗎?
所以,她還能去哪兒?
裴月在原站了許久,半晌,終鼓起勇氣朝裴家父子所在的凌雲峰而去。凌雲峰,乃是天嘯門招待貴客的方,按照裴家的位,自然是住在主峰的。
凌雲峰,主峰之上。
裴無韋和裴長晉相對而立,兩人的臉色都冰冷僵硬,目光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裴家來人。
“你方才說什麼?”裴長晉先開了口,聲音沙啞到了極致,“再說一次!”
“回少主,主家那邊傳來訊息,”在化神期和元嬰期修者的威壓下,只築基期的裴家弟子臉色些發白,強撐著壓力回道,“夫人的墳,被人劈開了。夫人的骨灰,也被人帶走了。”
他口中的夫人,便是裴無韋的妻子沈茹,自也是裴長晉和裴姝的母親,是裴家的家主夫人。
沈茹死得不光彩。
無雙仙子沈茹,那也曾是修真界驚豔了無數人的絕世美人。她美了一輩子,便是死了,也不能難看的離去。
臨死前,她的要求只一個。
便是燒了這具皮囊。
她要帶著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清清白白的離開這個人間。
“是誰?”
裴長晉啞聲問道。
但其實那一刻,他的心中已經了答案。
裴家祖乃是裴氏一族最重要的所在,日日都人守著,非裴氏嫡脈不可入。
果然,那裴家弟子臉色微微變了變,頓了一下,些艱難的回道:“是……是大小姐。”
裴家大小姐,自然便是裴姝。
言一出,滿室皆靜。
裴無韋遭雷擊。
裴長晉面色慘白雪。
“怎麼會,姝兒怎會做?她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裴無韋失神的喃喃自語,“為什麼?她是想要她母親死了也不安寧嗎?”
“她這是怨嗎?”
闖入家族祖,劈開生母的墳,帶走生母的骨灰。
離經叛道之事,怎麼可能是裴姝做的?
“為什麼?”聞言,裴長晉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父親,您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裴無韋僵硬了身體。
“因為,她嫌髒吧。”裴長晉笑了,雙拳倏然緊握,“就與母親一般,嫌髒吧。”
一個髒字,重重砸在裴無韋身上。
他身子晃了晃,面色一變,怒斥道:“裴長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看著暴怒的父親,那一瞬,裴長晉忽然覺得無比的可笑。
“二十年前的事情,父親您還記得嗎?”
二十年前,也是齊仙兒入裴家的時候,也是他的家分崩離析的開端。
裴無韋面色難看至極。
不裴無韋回答,裴長晉繼續道:“想,父親與都忘了。唯姝兒,她記得清清楚楚。”
哪怕,那時的她才三歲。
而他,一個是成年之人,一個早已記事。
他恍然想起許多年前,那時,他還是小小少年,承歡父母膝下。
那時,他著世上最幸福的家庭。
溫柔美麗的母親,穩重可靠的父親,可愛貼心的妹妹,一切都那麼美好,每日除了操心練功,他可以什麼都不想。
他的母親愛他,父親看重他,妹妹依賴他。
他可以做這世上最無憂無慮的少年。
果,沒那個女人。
他一家人,一會很幸福吧。
可這世上沒果。
自從齊仙兒出現後,這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痴情專一的父親消失了,溫柔美麗的母親總會躲起來偷偷的流淚。可每次,他問起時,她說沒事,她一切都很好。
可怎麼可能好呢?
心愛的丈夫從不再只屬她,她甚至還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纏綿,甚至……還了孩子。
那時,他想,他一要強大起來,他要護著孃親,他再也不要讓她流淚了。
是他拼命修煉,所思所想,都唯一念——
父親再也不屬他母子三人了,他還另一個家,會其他與他同父異母的孩子。他不能,不能讓母親失望。
“哥哥,好害怕,爹爹以後是不是就不是的爹爹了?”
那時,還是小豆丁的小裴姝抱著他的腿,哭得像只小花貓,仰起臉,滿眼依賴的望著他。
那時,他說:“沒事,還哥哥在。哥哥會保護你的,不怕。”
是小裴姝安心的伏在他的胸前睡了。
小臉上全是對他的信任。
往事歷歷在目。
可多年去,他終是沒做到自己的承諾。
喉頭驀湧起一股腥甜,裴長晉用盡全力壓了下去,看向裴無韋,再次問道:“所以,父親,您還記得嗎?”
裴無韋驀然渾身一震。
正這時,弟子來通報:“家主,少主,二小姐來了。”
二小姐。
哈哈,何其可笑!
他裴家的二小姐早在多年前,就死在了她孃親的肚子裡。
“二小姐事找您,這……”
“讓她進來。”裴長晉直接道。
“長晉,”裴無韋聲音乾澀,“……”
“孃親死了,姝兒也死了,他都不在了。”裴長晉截斷了他的話,一字一頓的道,“父親,該是真相大白的時候了。”
“她應該知道她的母親只是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竊取別人幸福的人。您說呢,父親?”
裴無韋面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