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浣宮。
紅磚瓦,琉璃牆,雕樑畫棟,飛簷卷翹,只比照著皇后的鳳鸞宮更是氣派富貴些。
六宮中人,莫不是人人自危,只因皇帝登基那年,一次冬日酒醉,望著漫天大雪曾道出一句:“蓮浣有主,必為中宮。”
是以,這宮殿是空了多年,如今有女子住進去,怎不譁然一片。
住進這金碧輝煌的地方已經有半月餘,羋閒鶴再沒有踏進來。
聽侍候的宮女說,朝中大臣對於皇帝要廢后立新後的做法頗有微詞,其中尤以胡貴妃與劉美人的父親態度最為強硬。
“宮裡的女人果然都很美,就連伺候我的宮女都是這般天香國色,真是委屈你了。”
錦霓眯縫著眼,打量著面前長高了些的小宮女,只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小姐恕奴婢多嘴,皇上,皇上的心思可都在您的身上……”
她沒有封號,宮女自然不敢擅自稱呼娘娘。
錦霓卻只是冷哼,不做聲了。
做皇后?她不稀罕。
錦霓這邊正玩著手上尖利的指甲,將那十個嫩生生的指甲泡在鳳仙花花瓣壓榨出來的汁水裡,不多時伸出來,迎著陽光看,果真染上了鮮豔的色澤。
原來這宮裡的女子,閒極無聊,便百般琢磨著吸引龍寵的法子,如今一一試來,倒也有趣。
羋閒鶴自打進了宮門,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那剛要喊話的小太監一個激靈,便壓下了嗓子,跟在後面。
珠簾一動,他進了寢閣,外間與寢閣僅有一架屏風與一排八寶如意閣相隔,上面都是些供人把
玩的小物件,林林總總,或有十幾件。
但見眼前的矮塌上,斜倚著個淡妝美人兒,神色疏懶,眼如春水,正歪著頭,看著十根蔥鬱手指。
“皇上!”
身邊的宮女嚇得忙跪下,衝後面的小太監一瞪眼,那意思是,平日姐姐我待你不薄,你怎麼也不傳一聲!
可苦了那小太監,左右為難,抓耳撓腮。
羋閒鶴今日未穿龍袍,那種凌厲的帝王氣便顯得不再那樣迫人,一身寶藍色龍紋錦袍,配著金冠束髮,倒也爽朗英武。
“叫朕看看?”
他幾步走過去,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指,湊到眼前細細看去,只見那十指纖細,蔻丹鮮紅,修得整齊的指甲像是一粒粒紅寶石,耀眼誘人。
那手被他抓
住,錦霓也不掙扎,忽然眯細了一雙眼,趁他不防,手一轉,那尖利的指甲,便按向他的一側臉頰,猛地抓下!
眾人一驚,卻不敢出聲,香扇飛快地捂住自己的嘴,連那一直握在手裡的水色帕子都咬在口中,生怕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音!
羋閒鶴吃痛,半面臉的肌肉都顫動起來,原本含笑的面容,此刻冰冷得可怕!
“都給朕滾出去!”
他一字一句,冷冷出聲。
片刻不到,整個蓮浣宮,死靜一般。
他的狹眸,盯著眼前面無表情的女子,薄唇輕啟道:“你以為,抓花朕的臉,就算是消了恨意了?呵!”
他手上順勢一提,將錦霓整個人從矮塌上提起來,抓著她的手腕,將她一路拖到銅鏡前,按著她的頭,迫使她看著鏡中的景象。
一男一女,均是俊美無雙,若不是那觸目驚心的血。
錦霓下手極狠,這一道血痕,從眼角下,綿延到下巴上,蜿蜒一路,血珠隨著他說話,不斷滲出來,滴落一地。
她的手指,還被他扣著,指甲裡,有細細的肉屑和紅紅的血漬。
羋閒鶴捏住她的下巴,朝向鏡中的她,從牙縫裡擠出話來。
“古有半面妝,你這是也在給朕,一個下馬威麼?”
他大笑一聲,滿是悲涼,繼而冷冷道:“我知道,你想要死,可我偏偏不讓你死,這宮裡,沒有任何你能殺死自己的東西,連喝水的碗,我都是叫人用木頭雕的,你若是要報復我,也只能用一個法子……”
他毫不憐惜地抓
住她兩隻手腕,固定在頭上,另一只手,胡亂地扯著她身上的宮裝。
“榨出朕的種子,殺了朕的兒子,叫朕絕後,你便可以解了恨意了……”
清風徐來,晚香襲人。
蓮浣宮殿內,重重帷幕隨風揚起,一切都好似在幻景中。
男人沙啞邪佞的聲音就在耳畔,臉上的傷口仍自汩
汩流血,不斷湧
出,染紅了他和她的華美衣衫。
“現在,朕就要好好疼你……”
當夜,她就那樣,對人世間再無留戀一般,奮力一躍,追隨著其他男人的腳步,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如今,羋閒鶴很想咆哮,很想捏住她的脖子,狠狠地質問:“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
那麼多年自作聰明,用盡手段,交付真心,他究竟得到了什麼!
江山?!權力?!
這世間,可有一個公平?
他對她,又哪裡不如其他男人?!
他拱手給她真心,付諸一切,卻只是換來灰燼,換來凋零,換來仇恨!
此時此刻,他只能可恥地,用一個牢籠,來困住她,即使只是身,拴住她的身。
忍住臉頰的疼痛,也絲毫不在意是否從此破了相,男人從身後圈起她,手騰出來,卡在她下頜上,抬起她的頭,野蠻地吻住她。
“唔!不……”
反抗與掙扎全都被羋閒鶴吞入口中,錦霓發不了聲,只能在他懷裡扭動身子,整個人眼看著便要從桌子上掉下來。
羋閒鶴對她的花拳繡腿不為所動,身子不動,依舊吸吮著她的小
嘴兒。
“張嘴!”
無法撼動他的堅實身軀,錦霓只得放棄抗衡,卻仍舊冷著眉眼,偏偏咬緊貝齒,倔強地扣著牙關。
看出她的無情,羋閒鶴忿忿哼了一聲,將她從桌上扯下,扭著她的身子,直直將她壓向旁邊冷硬的牆壁。
“不要!”
錦霓後悔了,她知道這次是真的惹怒了他,後悔自己沒有步步為營,後悔自己太過衝動,再一次勾起他的征服欲。
“不要?!朕,不許你不要!你總是不要我!你想要的,已經死了!他們全都燒死了!”
羋閒鶴口不擇言,紅著眼咆哮著,眼中不帶一絲溫情。
錦霓愣住,待那漫天大火真的在眼前瀰漫,她終於忍不住,嚶嚶啜泣起來。
“你胡說!沒有!沒有火……”
她揮著手,不斷落在他的胸膛上,羋閒鶴卻紋絲不動,眼眸陰鷙。
“別喊了!在這裡,朕讓他們滾,誰敢進來?!”
他劇烈地喘著,頓了一頓,又補了一句,“我會叫你心裡,只有我……”
*****
春入行宮映翠微,玄宗侍女舞菸絲。如今柳向空城綠,玉笛何人更把吹?
從前不知帝王家是何種模樣,總覺得書中那白頭宮女頗有自憐自艾的幽怨,如今入得宮門,才知曉這宮婦們的悲哀——
她們將滿心的愛與期待,都系在那一人身上,然而這世間,還有什麼,是比帝王愛更加飄渺無蹤,難以捉摸,無法操控的呢?
尤其是,羋閒鶴這樣,喜怒無常的男人。
他的溫柔,早就在那年的義莊,被人一掌揮斷,不留半分情絲。
摸著自己遍佈痕跡的身體,錦霓苦笑,只得喚來宮女香扇,專門撿些素淨高領的衣裳來穿,好遮住那歡
愛後殘存的印記。
從那日
她抓花了羋閒鶴的臉,每到傍晚,哪怕是叫小太監們搬來大摞的書籍奏摺,他也要宿在這兒。
批摺子常常是到了後半夜,然後他便脫衣上床,不知疲倦地要她,要她,清晨還能神采奕奕地去上早朝。
他不與她多說話,最多是清晨離開時,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呢喃一句“再睡會兒”,而她總是倦極,無法應答,唔一聲,翻身睡去,醒來時總是晌午了。
正擁著錦被發呆,香扇已經捧了臉盆進來,為她梳洗,上妝,主僕倆有一句沒一句的,一磨蹭,便總是到了下午。
“主子,劉美人求見。”
一個十幾歲的小太監進來通報,他極聰明伶俐,嘴巴也甜,因為錦霓一直沒有正式的封號,他便率先叫起了一句模稜兩可的“主子”,蓮浣宮上上下下的人,總算也都不用再愁稱呼的問題。
錦霓正照著鏡子,給自己插一根玉簪,不知為何,聽到這一聲,這心底一縮,手跟著一抖,沒拿穩也不怎麼,那嵌著貓眼兒的翠玉簪子便落在地上,脆響一聲,碎成兩半。
“呀,都是你個笨奴才,驚到主子了,討打!”
香扇斜了一眼小太監,趕忙去撿起,臉上堆上一片驚懼,“可惜了這簪子,倒是主子最喜歡的……”
錦霓瞄了一眼那兩截的玉,淡淡道:“也說不上喜歡,便只是近來覺得新鮮吧。你去妝臺上那盒子裡,揀個大小適中的金飾,趕明兒融了,把它鑲上,自己留著吧。金包玉,有福氣。”
說罷,她站起來,嘴邊揚起慘淡一笑,裙裾逶迤在地,獨自向外間走去,只留下一臉慘白的小太監和傻愣著的香扇。
劉美人,其父是武將,劉氏一族,便是當日對羋閒鶴出兵無往城,最為擁護的一派,不是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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