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科幻 > 狐說魃道最新章節列表 > 275畫情二十七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275畫情二十七

275、畫情二十七

幾天後便到了中秋。

這日一大清早安佳氏便盛裝打扮隨著丈夫斯祁鴻祥進了宮因這天兩宮皇太後開恩太和殿擺席宴請所有二品以上官員誥命夫人。回府時已是傍晚,府中正忙著籌備中秋宴席,閤家團圓日子因了斯祁家堂表親戚到來而愈發熱鬧唯有朱珠獨自關房裡看著書,想等晚宴過後早早尋了藉口回屋睡覺。卻不料安佳氏剛回府中便差人把她叫去了她那屋朱珠以為有什麼緊要事,忙隨同丫鬟一起來到額娘房裡卻見她笑吟吟椅上坐著,見到她立即招手示意她過去指著桌上一堆錦盒對她道:“瞧都是今兒兩宮皇太後恩賜你瞧著哪些喜歡就拿去,額娘年紀大了,留著也沒什麼用處。”

朱珠瞥了眼桌上絲綢珠串,正要推辭,見安佳氏從中抽出一隻方盒,擺到她面前又道:“今兒還見到怡親王額娘了。”一邊說一邊小心觀望著朱珠神色。朱珠原是聽見怡親王三字便有些站立不穩,但見額娘徑自朝自己望著,只能立即捏緊了帕子強行穩了情緒,笑笑道:“是麼,老福晉她身子可好?”

“老福晉身子安好,只是惦記著你,所以讓我將這些帶給你。說怡親王講,你自幼愛吃蜜棗,上回去山西便順道帶了些來,只是單獨送到這兒又不成樣子,剛巧我去宮裡,便正好轉交於我。”

“是麼,讓老福晉和王爺費心了”

“確實費心了所以我尋思咱總也該回些禮,可後來一想,這禮可回,有些心意卻如何回法?每每想到這個,總叫為娘心裡一陣難受”說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安佳氏望了望朱珠那張低垂著臉,又朝她髮髻上那支紅玉簪子看了看,悵然道:“今日若不是聽老福晉說起,我還真不知靜王爺原來早對你心有所屬這麼些年他來一直沒有迎娶福晉,原也是為了等你朱珠,娘對不起你”

“額娘”一聽這話朱珠立即走到安佳氏身邊跪了下來:“額娘這是說什麼話來,額娘能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朱珠”

“若不是你兄長病,你這會兒原該已經高高興興嫁給了靜王爺才是”

“呵”聞言朱珠笑了笑:“額娘別說了,總是有緣無分,況且那碧先生,也是極好一個人,額娘切莫為朱珠婚事傷神。”

話是這樣說,但眼角一點淚花閃過,卻是沒能逃過安佳氏眼。她無聲朝著這女兒望著,過了片刻,再次深嘆了口氣:“朱珠,趁著還沒過門,要不要為娘親自去找那碧落先生說說,問他可否改變主意,畢竟強扭瓜”

“額娘,別說了。”沒等安佳氏將話說完,朱珠笑著仰起頭打斷她那番話:“女兒不是說了麼,碧先生也是極好一個人,能嫁予他是女兒福分。而且,一次失信於人便罷,難道還要第二次麼?若額娘真要為朱珠去找碧先生毀約,往後叫阿瑪還怎樣朝中眾人前抬得起頭來?”

一番話說得安佳氏沉默下來。過了半晌,點點頭:“也罷,這女人啊,也就是這個命,嫁雞隨雞,既你能安心嫁給去,為娘也就放心了。”說著站起身,走到衣櫃前將門開啟了,從中取出一套衣裳:“等會兒碧先生過來接你觀燈,你這身衣裳總是不像樣,前些日額娘讓人用碧先生贈料子給你制了身衣裳,你回頭換上,也好叫他高興高興。”

“接我觀燈?”聞言朱珠一怔。

呆呆望著面前將那衣裳擺她胸前比劃著樣兒安佳氏,想她前番還說著打算去找碧先生商談變婚約一事,轉頭卻突又催促起自個兒換上衣裳同碧先生出去觀燈這突兀轉變卻叫朱珠如何能適應過來?

當下手腳不禁有些發涼。

意識到這點,安佳氏將衣服輕輕放到朱珠手裡,撫了撫她額角髮絲,淡淡笑道:“你不要怨娘這樣實誠。既已應允了碧先生婚事,又無意改了,自當試著習慣起來才是。因而額娘同你阿瑪商議了,便邀碧先生今日過來用膳,之後帶著你一同出去轉轉。想你打小跟靜王爺相處,自是習慣了那一個,便如同井底蛙一般,眼中只瞧得見那一棵樹,如若總不試試去同別人也相處相處,又怎能感覺出別人身上好來,你說可是?”

朱珠依舊呆跪原地。

安佳氏那一番話說得婉轉柔和,卻如風聲般她耳邊一卷而過,也不知聽進幾句去,只忽然有種脫力感,因而當外頭丫鬟通稟道碧落先生來時,她依舊呆滯著,由著兩旁丫鬟將自己攙扶進內屋,換了身上衣裳又重梳了頭,已然如一具木偶人般,不吭聲也沒有一絲表情,隨他們將自己送向門外。

碧落車就提督府正門外候著,一輛寬敞藍頂子大車。

朱珠被送進車內時,他尚府中同斯祁鴻祥飲酒,留她獨自一人坐車內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方式告辭出來。上了車,也不知是忘了朱珠存,還是怎,只徑自靠窗處坐了,隨後吩咐車伕將車駛向前門大街,便沉默下來,帶著一身淡淡桂花酒香靠窗邊,開啟摺扇輕輕扇著涼,一邊用他那雙總彷彿微笑著眼睛望著車外奔來跑去甩響炮小孩。

“至多還有一個月,等神武門罈子竣工,我便可向老佛爺告假,出宮同你拜堂成親。”過了片刻他突兀這樣道。

朱珠原是角落裡徑自呆愣著,忽地聽他這一說,立即大夢初醒般回過神,朝他望了眼。

隨後喃喃道:“是麼,但憑先生同爹孃做主便是了。”

碧落聞言笑了笑:“先生?還是改不了那個口麼。”

朱珠垂下頭。

便聽他又道:“聽你阿瑪說,你家府上整天這樣熱鬧,你卻整日將自己關房裡。今天既是中秋,怎也不出來喝酒賞月,白費了這樣一個好天光。”

“不是已同先生出來觀燈了麼。”

“人這裡,心哪裡?”話音未落,眼見著朱珠再次將頭垂低,不由再次笑了笑:“你這頭再往下沉,便要沉進心口裡了,朱珠。”

“先生真愛取笑人。”

“呵”見她面色因此漲紅,碧落只當做沒有瞧著,遂低頭從車座下取出一小壇酒,擺到椅上拍開了封泥:“前日從宮裡得了這一罈好酒,一直擱此處,倒險些忘了。現今只有你我,不如一同喝了。”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朱珠不善飲酒。”

“桂花釀而已,小酌幾杯,不妨事。”

“先生這兒醉茶都易,何況是醉酒。”

“朱珠此言是誇碧落,還是損碧落?”

“朱珠怎敢對先生出言不遜”

“那便將這酒喝了,看看究竟是醉茶容易,還是這醉酒容易。”說罷,取過酒盅朝裡淺淺斟了一杯,遞到朱珠面前。

朱珠見狀知是不好推辭,只能接過。低頭聞見杯中透出撲鼻一股清甜桂花香,倒是半分酒氣全無,便試探著喝了,入口果真甘甜香滑,幾乎感覺不出是用烈酒釀成。

“味道可好?”見狀碧落再替她斟上一盅。

琥珀色液體映著他綠幽幽眼,分外有種妖嬈美麗,朱珠低頭朝它望了片刻,點點頭將它一口飲。

“有人曾說,善飲者常愛以不勝酒力掩飾自個兒對酒喜愛,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姑娘真是好酒量。”

“先生取笑了,這酒卻哪裡有酒滋味,想來飲多少都是沒事。”

“是麼。”碧落笑笑。手中端著他酒杯,卻始終沒喝一口,只朝朱珠望著,見她兩杯下肚面色已然酡紅,自個兒卻渾然未覺,只一雙眼閃閃爍爍透著晶亮,已沒了之前無精打采,於是將她酒盅再度斟滿,隨口道:“太后賞我那朝陽門老宅,好雖好,總歸年久失修,所以近日特意去琉璃廠轉了轉,想尋一處宅,免得到時怠慢了姑娘。”

“先生費心了。”

“但當行至西南街時,見到一處故居,倒令碧落有些觸景生情。”

“什麼故居?”

“原是尚書府,後改做了怡親王府別院,記得當初一直叫做萃文院來著,現今那塊舊匾卻不見了,倒也不知是要被該做何用。”

聽他突然說出林家老宅名字,朱珠握著酒盅手不由微微一抖。

此時方覺酒勁有些上頭了,腦中微微發沉,當下慢慢緩了緩神,遲疑著道:“先生說可是林家老宅麼。”

“原來姑娘還記得它。”碧落莞爾一笑。

“曾經路過幾回,應是被王府裡翻作為居使用了吧”

“有些可惜了,前明時宅子,少許一動,風水也跟著變動。”

“呵先生尚且嫌棄自家宅子年久失修,卻怎又不待見別人翻自家住屋。”

他笑笑:“碧落只是覺得可惜,當年那些舊宅上精妙絕倫裝飾,雖是陳舊,以後卻再也見不到了。”

“怎個精妙絕倫法?”

“姑娘以前路過那處宅子時,可有見到內府建築頂上有道琉璃頂子。”

朱珠想了想,點點頭:“記得,原王爺一直哄我說是寶石來著,到長大後方知原來是琉璃,因面子光潤如鏡般能折出人臉,又稱鏡面琉璃”說到這裡,忽地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臉不由火辣辣一陣發燙,立時垂下頭,緊跟著卻想起剛才碧落調侃自己那番話來,便又將頭抬了抬起:“原來先生是對那頂子念念不忘麼。”

碧落點了點頭:“那琉璃頂從古至今,是碧落未曾見過精妙,聽說製作時留有機關竅門,可將之開啟,裡頭點亮內設油燈,至夜晚望去,便如霞光入室,端得是漂亮。”

“是麼”

“聽說這頂子宅中每處房上都有一個,是不是。”

“似乎是如此,朱珠倒從未留意過“

“小時聽老人們說起過,每逢過節林府便會將那些燈點上,如此,整個府邸便好似映一片朝霞中似,堪稱一絕。”

短短幾句話,聽得朱珠不禁有些神往,便連碧落一邊說一邊凝望她臉上那似笑非笑目光也未曾留意,自然是覺察不出那目光中意味深長神色,只一忽兒遐想著,一忽兒抿著杯裡酒,隨後傻傻笑了笑,抬頭對碧落道:“那些琉璃頂,應是還好好保留著。”

“是麼?”

“嗯。”她點點頭。

碧落再度一笑,輕輕收攏了手中紙扇:“那便好。如此精妙東西,若隨屋子翻而從此絕跡,倒真是可惜了。”

說話間,馬車已轉入前門大街大道上。

一時周圍驀地熱鬧起來,人聲喧譁,車輪滾滾,夾雜著夜市小販熱鬧,和觀望雜耍鬨笑,瞬間便如從夜晚到了白天,引得朱珠不由自主放下酒杯探頭到窗邊,往外張望了陣,隨後若有所思道:“先生說來此觀燈?”

“沒錯。”

“可惜今日燈卻不多,倒是說觀人貼切些”

“怎說不多。”

“先生看,除了南面那幾處房上和城樓處掛著燈,其餘地方哪裡還能觀燈?”

“便只有那幾處有燈麼?”

“正是。”

聞言碧落便也朝窗外望了出去。

少頃,忽地用扇子窗上輕輕一敲,那原本悠悠而行馬車便立刻停下了。朱珠有些不解地望向他,正想問他怎忽然叫停車,卻見他從邊上拿起件斗篷輕輕抖開往她身上徑自罩了過來,直至將她全身遮個嚴實,方才一掀車簾朝外走了出去。

到車外回頭見到朱珠仍裡頭望著他,便抬手朝她伸了伸:“來,看看那邊是些什麼。”

朱珠也不知他這葫蘆裡賣什麼藥。猶豫了陣,忽聽外頭猛一陣喧譁,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便忍不住好奇心提了衣角朝車外鑽了出去。

一到外頭腳剛剛落地,便被周圍又一波激盪而起聲浪驚得不由自主朝碧落身後一藏。

隨即覺察不妥,忙又退了開來,此時方才循著那些人聲和周遭人手指方向朝前方看去,一望之下不由猛吸了口氣,一時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只呆呆朝前望著,因前方那原本一片黑暗天際不知幾時突然竄出幾道金龍,口吐噴著紅豔豔巨大火舌,頭頂幾乎連星辰都望不清夜色下張牙舞爪,一路扭動,盤旋著朝著這條熱鬧大街上飛騰而來。

緊跟其後是一長串一長串燈。形形,各式各樣,如此種類繁多孔明燈,也不知究竟是被從什麼地方一氣放出,初時還不見一個,此時已如星星般霎時間掛滿了整個天際,直把天空下那群仰頭觀望人驚歎得嘖嘖有聲,也把朱珠望得好一陣頭暈目眩,眼花繚亂。

“這燈,可還夠多?”好一陣,方聽見碧落人群間笑吟吟問著自己。

朱珠點點頭。

隨即見他轉過身徑自慢悠悠往前走,便跟了過去,一路跟一路繼續放眼瞧著,這如此罕見景象,自打出生朱珠還是頭一回見著。因而一時便連人群擁擠都顧及不上,只呆呆抬著頭,近乎貪婪地瞧著望著,那樣也不知究竟走了有多久,直至手腕上被人輕輕一搭,又朝前一拽,身子便不由自主匆匆朝那方向撞了過去。

一頭撞那人胸前,慌忙後退,抬頭卻撞見碧落那雙綠悠悠眸子,似有些責備地望著她,一邊繼續將她朝前拖了陣。

直到離四周擁擠不堪人群遠了些,方才鬆開手。

“稍不留意,險些就讓你給走丟了,那麼大個人了怎還像個孩子,見到鮮東西便連路都不會走了。”

淡淡幾句話,聽得朱珠不禁漲紅了臉。

又因著剛才碰觸,是窘迫束手不安。卻也不知是該說些什麼,還是立即轉身跑回車內,當即回頭望了一眼,卻哪裡還見得著馬車影子,早被周遭擁擠人群給遮擋得嚴嚴實實,見狀朱珠輕吸了口氣,垂下頭道:“先生說得是還請先生帶朱珠回車上去”

話說完,好一陣卻沒見碧落回答,朱珠不禁有些不安地抬頭朝他望了過去。

見他似乎並沒有留意她說些什麼,只轉身繼續往前走,於是不得不緊走了兩步跟上,以免再度同他走散。

如此一路無話,便似乎連觀燈情緒也受了些影響。所幸正走得沉悶間,忽聽見面隆隆一陣響,隨後漫天煙花前方天空下綻了開來。當即再度吸引了朱珠注意力,因皇城生活了一十八年,親眼見到別人燃放如此巨大煙火還是頭一回,往年都是自家府裡見奴僕們燃放那一小撮,直至今日方知原來那東西竟能綻放得如此之大,便是連半個天都能穿透了,當真是美得驚心動魄。

“瞧你那樣兒還真似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冷不防聽見碧落身側似笑非笑低低說了一句。

朱珠這才察覺自己失態,忙低頭用帽兜將自己臉遮了遮嚴,訥訥道:“煞是好看原一直以為那是靜王爺說笑來著”

“靜王爺。”他聞言淡淡一笑。遂見朱珠立即有些不安地住了口,便沒再說些什麼,只朝城樓方向輕輕一指,道:“用那樣炮管射出煙火,自是不同尋常。”

“原來炮也能燃放煙火麼我以為它只能殺人來”說到這兒,再次意識到自己說得忘形,於是乾脆閉上了嘴,垂頭他身邊站著,輕輕嘆了口氣。

“嘆氣做什麼。”見狀碧落瞥了她一眼,一旁石凳上坐了,笑吟吟問了句。

朱珠便也一旁尋了張石凳坐下:“嘆朱珠今夜總是失態。”

“既是出來觀燈,便怎樣性怎樣來,何必自尋煩惱。”

“總是不好,”她揉了揉手中帕子,城樓上吹下一陣冷風裡輕輕掖了上斗篷:“先生先前說得對,那壇中確是好酒,醉人人卻不自知,若再多飲幾杯,朱珠怕是要加放肆了。”

“我倒還真想見見你放肆模樣。”

“先生說笑。”

話音落,兩人兀自沉默下來。

這地方離城門捱得近,跟市集離得遠,因而人少得許多,也安靜許多。待到煙花燃,就越發顯得加寂靜,因而遠處幾個小孩拖著燈籠大聲笑鬧便分外引人注目了起來,朱珠抬頭目不轉睛朝那方向望著,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於是再次輕輕嘆了口氣。

“姑娘想些什麼。”見狀碧落不動聲色問了句。

朱珠咬了咬唇。

原是想繼續沉默,或者避開這個話頭,不知怎卻又脫口道:“想起小時候跟著哥哥他們花園裡,逢年過節也是同他們一樣玩得這樣開心。”

“現卻不開心了麼?”

“總歸很多人和事已經是不同了,先生。”說到這兒,忽地收回目光朝碧落望了眼,突兀問了聲:“忽然想起先生身邊並無親人,這些年中秋,先生都是自己一人過來麼?”

話剛出口,便見碧落那雙淺笑著眼內微微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瞬息而過錯愕,卻又彷彿只是朱珠某種幻覺。

於是紅了紅臉垂下頭,正預備將那話題轉開,卻見他笑著點了點頭,似隨口般道:“是,一個人過來。”

“那該寂寞得很”

“寂寞,”他目光再次微閃,隨後別過頭,朝著城樓方向望了一眼:“多少年過去,早已習慣了。因而當有人陪著一同過時,反倒不習慣了。”

“先生是說朱珠麼”

“不是,”他笑笑,“一個故人。”

“可是上次所說那名製作面具人麼?”

“也不是。”

“哦”

一時無語,朱珠再度沉默下來。

此時恰好城頭上彭彭數聲響,夜空裡於是再次綻開了數朵無比瑰麗巨大煙火,朱珠聞聲立時抬頭朝它們望去,便因此沒有留意到身旁碧落那一雙幽幽目光隨之凝到了她臉上。只一邊呆呆朝它們望著,一邊下意識問道:

“先生也曾同那故人一塊兒看煙花麼?”

“她想看,我卻不知她究竟有沒有看到。”

“先生同她一起,卻不知她究竟有沒有看到煙花麼?”

“因為我並沒有同她一起。”

“先生話叫朱珠聽不太懂了”

“因為那年中秋,她要我同她一起看煙花,我卻煙花樓上待了整整一個晚上。”

“先生失約了。”

“是,我失約了。”

“她等了先生整整一夜麼?”

“是。”

“她可有責怪先生?”

“我不知。”

“為什麼先生會不知?”

“因為當我到她面前時,她什麼都沒說,笑笑便走了。”

“先生沒有追去問麼?”

“她走便走了,問有何用。”

“所以先生至今不知她是否責怪先生?”

“是。”

“呵好奇怪先生”

“是麼。”碧落笑笑。

“那麼敢問先生,如今先生那位故人現哪裡?”

“現麼?”

“嗯。”

“去世很久了。”

“是麼”

再度沉默下來,碧落望見朱珠肩膀風裡微微發抖,便起身朝她走了過去。“你冷?”

朱珠搖搖頭。

“那為什麼發抖。”

“因為朱珠想一件事兒。”

“什麼事。”

“朱珠想朱珠同先生那位故交長得可像?”

“為什麼忽然會這樣想。”

聞言朱珠抬起頭,朝碧落雙眼內徑直望了過去:“否則先生怎會因區區榜上一段話,便將朱珠視作此生必娶之伴侶?想朱珠何德何能,竟能令先生如此垂青,其中必然是有原因,難道不是麼”

話音落,目光一動不動朝碧落眼睛望著,試圖能從他那雙碧綠眸中窺到哪怕一絲絲答案,以印證自己說法。

但許久過去,他那雙眼內依舊是平靜無波,淡得彷彿一杯水,清澈無溫。

隨後微微一笑,他蹲,拂去了擋她額頭亂髮:“你醉了,朱珠。”

“先生才醉了。”朱珠牽了牽唇角。

想學著他樣兒笑一聲,眼內卻瞬間跌落兩串淚珠,這令她頭一低用力吸了口氣,隨後大聲笑道:“先生好奇怪,讓人空等了一夜,卻連追問別人責怪與否勇氣都沒有,僅僅數面之緣,卻對朱珠如此糾纏。可知同樣一張臉,卻不可能是同樣一顆心!先生剛剛問朱珠,人這兒,心哪兒?朱珠便回答先生,心自是不這兒,不這兒!”

說罷起身欲走,被碧落猛一把拽住拖了回來。

因此而一頭跌倒地上,卻怎都不由碧落伸手去攙他,只立刻爬到遠處瞪著他,那樣恨恨地瞪了許久,方才用力將眼角溢位淚擦了,隨後搖搖晃晃站起身,朝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先生說得對,朱珠醉了,因而言行冒犯之處,望先生恕罪。現今,請即刻送我回府罷,碧先生。”

話說完,也不等碧落開口,便轉身朝著剛才過來方向邁開步子徑直而去。

留碧落原地站著,微微一陣怔忡。

隨即眉梢輕佻,回頭朝左側方向輕一揮手,就見一道暗光自手內閃出,隨即啪聲響,離他百步遠一株老樹轟然跌倒地上,同時自樹上墜下一隻黑色夜貓子。

兩者倒地之聲同城頭炮聲剛好混雜一會兒。

因而朱珠沒有一絲察覺,只顧著朝前一陣疾走,直至發覺前方人頭攢動,警鑼敲響,方抬頭望去,一眼見到前方怡親王府那幾塊牌子,登時如遭雷擊般一動不動。

呆呆站原地眼睜睜望著,直到前方那處儀仗,以及儀仗中那頂暗黃色十六人大轎漸漸走遠了,方始捂著嘴朝迎面接來那輛藍頂馬車匆匆奔去,卻絲毫未曾發覺就她身後十來步遠地方,載靜同莫非兩人一身便服,一前一後人群不起眼處朝她靜靜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