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是。”黎星辰的臉上有一絲不確定, 似乎是有什麼問題沒有想通。
這個答案對於顧南禮來說,並不太意外。
在黎星辰說要親自看一看顧建白的時候, 他在心中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是理智能夠接受, 並不代表感情也能夠完全接受。
“什麼叫看起來是?”沒有錯過黎星辰語氣中的不確定,顧南禮輕聲追問。
“受益人是他,但這個因果, 有點不太對。”這也是黎星辰感到困惑的根本原因。
“你說的受益人, 是什麼意思?”顧南禮垂了垂眼眸,目光落在了顧建白送來的錦盒上。
“很多事情,從面相上就可以看出端倪。”
“原本你叔父應該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刑剋六親, 一生顛沛孤苦,且命中有幾大劫難。”
“一劫應孤,一劫應鰥,一劫應獨,一劫應殘, 一劫應錢,一劫應權……但幾大劫難中,卻獨缺命劫。”
黎星辰沒說的是, 除此之外,顧建白這一生註定了會小劫不斷。
什麼出門被車擦掛一下,走在路上廣告牌倒身上,結果被砸骨折之類的血光之災,簡直不要太平常。
從南原國到華夏, 國師大人就沒見過比顧建白更慘的命格。
旁人就算是慘,幾大劫難也不會一應俱全。
倒黴到了極致,便會應一命劫,早死早解脫。
顧建白這命格,說白了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算是到最後只剩下一口氣在,閻王也會保他長命百歲。
但既無親朋有無好友,身無錢財手無特長,甚至可能是癱瘓在床,只剩下一口氣,代表這個人還活著的長命百歲,又有誰會想要?
“但你的叔父到目前為止,只應了孤、殘二劫,且面相已有變化,想來應當是家庭和睦,膝下兒女雙全,且有家底頗豐。”
雖然是疑問句,但黎星辰的語氣卻非常篤定。
“沒錯……”顧南禮有一瞬間靜默,隨後點了點頭。
顧建白和妻子是圈子裡出了名的模範夫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即使是關起門來,顧南禮也沒聽說顧建白和他的妻子紅過臉。
不僅如此,顧建白的大兒子,和顧南禮只有一歲之差,女兒小一些,今年才十六。
而顧建白本人,幫助顧老爺子打理顧家二十餘年,不說家財萬貫,卻也差不了太多。
“算是受你顧家祖上庇護,你那小叔的後半生也最多能說稍微順遂一點,最多是能做到有一個人陪伴,不至於孤獨終老而已。”
剛剛顧南禮和顧建白一頓飯吃了大半個小時,黎星辰自然也沒有閒著,將顧建白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大事,都給推了個遍。
在顧建白二十二歲,也就是顧南禮出生之前,他最大的幸運可能就是與顧南禮的父親相遇,然後被帶回顧家。
根據顧南禮的說法,當初他的父親和顧建白是拜過了把子的。
彼時顧南禮的父親是顧家獨自,被顧南禮的父親認可並接受的人,自然也可以算作是半個顧家人。
既然進了顧家門,自然就能受顧家的庇護。
打那時起,顧建白命中大劫便被去掉了其一,這一劫,便是“鰥”。
但顧家祖宗的本事同樣有限,能夠幫顧建白去掉一大劫,就已經是極限。
“所以命格想要有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自然只能依靠一些不正常的手段,比如這借運換命之術。”
說了大半晌,國師大人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徑直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你剛剛說的因果……”顧南禮的手無意識在錦盒上摩挲著。
“一般來說,昨日種因,今日得果,借運換命是逆天邪術,一旦做過,身上便會揹負因果,更別說你顧家受功德蔭庇,動手的人身上業障不會太輕。”
這個就是黎星辰覺得困惑的根本所在。
“但你叔父身上的因果太輕,不太符合。”
“你的意思是?”饒是睿智如顧南禮,此時也有些不確定,黎星辰的意思這件事並不是叔父做的?
“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這件事是別人做的,你叔父也不知情。”如果是這樣,那顧建白身上那淡的幾乎毫無影響的因果,也就能夠說得過去。
“至於另外一種,就是事情是他做的,但他卻有特殊的手法,可以瞞過我的‘眼睛’。”
黎星辰這個時候說的“眼睛”,自然不會是尋常沒人都有的雙眼,而是陰陽眼的一種。
天師透過特殊的手法,可以看到尋常人不能看到的東西,例如怨靈,例如因果,此時的黎星辰,說的便是這個。
“哪一種情況的可能性更高一點?”顧南禮放在桌下的手緊了緊,低聲詢問。
“一半一半。”國師大人頓了頓,最後說出了這個答案。
要換做以前,國師大人或許可以篤定地告訴顧南禮,第二種可能性的機率微乎其微。
但在上次遇見了卓康時,見識過了“傀儡”後,現在的黎星辰已經沒有辦法自信地說出這樣的話了。
“我知道了,今天的事,麻煩你了。”顧南禮垂下眼眸,掩蓋住眼中的萬千思緒,忍著情緒,示意黎星辰可以離開了。
將剛剛叔侄二人相處的模式看在眼底的黎星辰知道,這個時候的顧南禮,心中恐怕遠不及表面這樣平靜。
自然是不會在房間裡多停留,放下手中的茶杯,便起身向顧南禮告辭。
走到門口,像是想到什麼,腳步頓了頓:
“當然,不管顧建白是否知情,你的命格,現在都能換回來。”
“不是說需要生辰八字嗎?”顧南禮沒有忘記上一次爺爺詢問破解之法的時候,黎星辰的回答。
“沒見到人之前自然是需要的,見到人之後,就不太需要了,生辰這個東西,倒也難不倒我。”
國師大人笑了笑,能將顧建白命中劫數推個七七八八,又怎麼可能推不出他的生辰八字?
“好,若是得空,便再來麻煩黎少爺。”顧南禮嘴角扯了扯,心中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喜悅。
他從小便沒有父親,嘴上叫著顧建白叔父,但心裡卻將顧建白當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敬重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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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顧南禮記事開始,顧建白就對他很好,好到了什麼地步呢?
就是連顧建白的親生兒子,在顧南禮面前,也得靠邊站。
也是因為這樣,顧建白和他兒子的關係一直很生疏。
就算是到了現在,父子倆之間相處也是客客氣氣地如同兩個熟悉的陌生人。
一開始顧隨安將資料整理出來的時候,顧南禮還一度將顧建白的資料從中排除。
“為了你的性命,這一次就讓爺爺當一次小人,事後若他是無辜,爺爺親自上門道歉,不完全排除,爺爺夜不能寐。”
顧隨安將顧建白的資料放回去時,所說出口的話言猶在耳。
顧南禮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真的會是他。
天知道剛剛顧南禮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在黎星辰面前保持冷靜理智的形象。
對顧南禮來說,是誰都可以,獨獨不能是顧建白。
因為這樣,會讓顧南禮覺得,以前的二十七年的人生當中,他這是在認賊作父。
“哐當——”
最終顧南禮還是沒有忍住,手一揚,直接將手邊的錦盒給摔了出去。
不知是顧南禮的力道太大還是原本錦盒就沒有關嚴實,這一揮手,錦盒中的茶葉便直接撒了滿地。
那若有似無的清香,逐漸遍布整個房間,漸漸變得濃烈起來,濃烈到,讓人無法忽略。
但顧南禮卻像是毫無感覺似的,靜靜地坐在房間中央,低頭看著灑了滿地的茶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
“這是怎麼了?”顧隨安一進門,就看到了顧南禮一副失了魂的模樣,連忙上前,走到一半便看到灑了滿地的茶葉。
“沒什麼,剛剛手滑了一下。”顧南禮眼眸微垂,輕聲應答。
“手滑?手滑能把盒子拋那麼遠?”顧隨安的眼睛在遠處的錦盒和陶罐上看了一眼,滿是不相信。
給了跟在身後的顧從然一個眼神,示意他將地上的這些東西收一收。
“就是不小心。”注意到顧從然的動作,顧南禮放在一旁的手緊了緊,卻沒有阻止。
“你先出去吧,”察覺到這一點,顧隨安擺了擺手,在顧從然離開後,才低聲詢問,“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顧南禮下意識不想要多說。
自己的孫子什麼性子,顧隨安自然是比誰都清楚。
別說顧南禮是顧隨安一手教導出來的,就說顧南禮這身體,從小便是修身養性,情緒很少大起大落。
從小到大,這還是顧南禮第一次摔東西,顧隨安又怎麼會相信沒事?
“聽說黎小少爺剛走不太久?”既然孫子不願意直說,顧隨安只能選擇自己猜。
“嗯。”顧南禮點了點頭,家中全都是爺爺的人,來了什麼人,自然是瞞不過爺爺。
“建白也來過一趟?”這反應,應該和黎星辰無關,顧隨安繼續詢問。
“……嗯。”顧南禮再一次點頭,即使極力剋制,眼中依舊出現了一絲波動。
“茶葉,是建白送的吧?”顧隨安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語氣肯定。
這一次,顧南禮沒有給答案。
但這又怎麼能夠瞞過顧老爺子的眼睛,前後將事情串一串,心裡就有了答案:
“是建白做的?”
“……黎少爺說算是。”顧南禮也清楚爺爺的性子。
現在他不說,爺爺可能會直接去詢問黎星辰,既然是這樣,倒還不如讓他來說。
想到這裡,顧南禮將剛剛他和黎星辰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向顧隨安重複了一遍。
“先把命格換回來,”聽過之後,顧隨安同樣沉默了半晌,最後做下了決定,“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爺爺?”顧南禮抬頭,眼中有一絲猶豫。
“什麼事,都沒有你的性命重要。”顧隨安抬起手,拍了拍顧南禮的肩膀,不容反駁地說著。
他知道,如果他不做決定,顧南禮或許會想要將事情的真相查清楚之後,再決定怎麼選擇。
但顧隨安卻等不了了。
知道兒子的死亡以及孫子身體虛弱的真相後,顧隨安一直夜不能寐。
時時刻刻都感覺在孫子的頭頂有一把懸而未決的鋼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來。
現在讓顧隨安選擇,當務之急肯定是先將鋼刀挪走。
“好……”看著顧隨安蒼老的面龐,顧南禮最後選擇了順從。
自年前知道真相之後,顧南禮眼看著爺爺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內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現在的確應該先給爺爺一顆定心丸。
得到了顧南禮的答案,顧隨安是一刻也坐不住,直接打電話給黎星辰,將時間給敲定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小天使吧,給我感覺就像是偷看了我的大綱,你們曉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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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41199599、葉來雨聲煩、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小天使的營養液,麼麼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