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個太陽 16
喬一併沒有一口答應下來, 而是領著特裡薩去見了他的父母。
特裡薩的媽媽是一個清潔員。這個城市中骯髒的地方超乎想象的多，還有很多難以祛除的髒汙充滿細菌和輻射，特裡薩的媽媽每天就是要往這些地方跑。從白天忙到晚上也沒有可以休息的時間，整個人的背脊都已經彎了下來, 人也顯得十分蒼老。
特裡薩的爸爸是一個跟著團隊專門負責拆除建築的工人，永遠都在充滿噪音和潛藏危險的廢棄大樓裡，拿著只能飽腹的薪水, 心中還擔憂著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失業。
在喬一跟特裡薩的父母取得聯系後, 兩人經過溝通, 好不容易擠出時間來跟喬一見了一面。
這一對夫妻極為沉默的站在一起，眼底的疲憊極為明顯。在喬一跟他們說明來意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都是木木的，似乎只是轉動眼睛都讓他們覺得疲憊。
直到特裡薩跟他們說：“我想跟喬一起離開, 我想跟小巴尼繼續一起踢足球。”
特裡薩的父母深吸了一口氣, 父親看向喬一：“我們需要一點私人空間好好談談。”
喬一點了點頭, 表示理解，暫且離開。
單獨面對父母的特裡薩有些僵硬, 在他的記憶中, 他的父母永遠都很忙。更小的時候他還被父母帶在身邊，時常會看見父母被領導訓斥的樣子, 或者是他連帶著父母一起被從工作的地方趕走。
後來等到他能讀書的年紀, 父母就把他一個人放在了貧民區裡，還拜託了其他鄰居照顧他。
從那之後，他似乎就成了“孤兒”, 很少再能夠看見父母出現在面前，只有每隔一段時間郵寄給他的生活費。
別人放假的時候會全家人聚在一起度過一個溫馨的假日，但他的父母在節假日的時候反而更加忙碌。
他也曾經嘗試著跟父母提過希望能夠一起過節，其他的不說，聖誕節總是可以吧？
然而他的父母太忙了……
唯一會跟他說的話，就是讓他當一個好孩子，不要惹麻煩。如果可以的話，能夠出人頭地也不錯——當然最後這種祈望只是想想，很少會提。
而他因為在學校裡打架鬥毆被喊家長的事情，似乎讓父母對他僅有的期望都隨之消失，他永遠都無法忘記父母看向自己那種失望的眼神。
簡直像是一根針，扎在他的心上。
他已經……不知道該要如何跟父母相處了。
“我們這幾年稍微存了一點錢，希望可以把你送去更好的學校。”在良久的沉默之後，特裡薩的父親開口，他的眼睛裡藏了許多東西，但那些盤桓在內心中的話語在盯著特裡薩看了良久後，卻一個字都沒有辦法說出來，最後他沉沉的嘆息一聲，疲憊爬滿他的脊背，“……對不起。”
特裡薩驚愕的望著他的父親，整個人滿是無措，他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三個字，並露出這種表情。
他的母親伸出手來不容拒絕的將他抱在了懷裡，聲音有些哽塞，“特裡薩，能跟我們說說你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嗎？我聽你提到了小巴尼，他是誰？是你的新朋友嗎？你想要跟小巴尼一起踢足球？”
特裡薩的母親難得會露出這種柔軟的模樣，特裡薩無措的仰頭看著她，心中的慌亂反應在他的眼中，他略微有些結巴的將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簡要告訴了父母，然後閉上了嘴巴。
“喬聽起來是一個很不錯的人。”特裡薩的母親如此說。
“……她讓我覺得，我是一個有尊嚴，值得被尊重的人。”提到喬，特裡薩的情緒平穩下來，“跟她還有小巴尼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真的……很開心。”
特裡薩見父母眼中深處的難過，沒有忍住伸手抓住了母親的手，“我想跟喬還有小巴尼一起去中國，不是因為想要拋棄你們……我……我知道你們都已經很努力了，我只是……我只是長大了，我覺得我應該也找到將來生活的方向了。
“踢足球是我目前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我跟小巴尼的配合很完美……聽說當一個足球運動員能夠賺很多錢，我已經長大了……也許……也許我也能幫你們減輕一些負擔？然後我們就能一起過聖誕節了。”
最後一句話無疑打動了他的父母。
特裡薩的父母想起來在特裡薩還很小的時候，他們把特裡薩一個人留在外面，拜託“朋友”照顧特裡薩的那一年，特裡薩在聖誕節那一天給他們打過一次電話，問他們什麼時候回來過聖誕節。
在他們告知特裡薩工作太忙了，沒有辦法的時候，那時候還年幼的特裡薩非常天真的說過一些話。
“我來幫爸爸媽媽一起把工作做完好不好？做完了我們就能一起過聖誕節了。”
“我想爸爸媽媽了。”
“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呀？”
那個時候的特裡薩說出來的話，讓他的父母差點哭出來。
但生活是一件非常現實的事情，把特裡薩留在家裡，起碼特裡薩還能夠到慈善學校唸書，交到新的朋友。但如果把特裡薩帶在身邊，不僅僅只是他們的工作受到影響，小小的特裡薩過早接觸那些現實，並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他們的工作充滿了太多危險。
他們沒有辦法跟特裡薩一起過聖誕節。
次數多了，漸漸的特裡薩不再問了、不再給他們打電話了、不再把自己難過的事情告訴他們了。
他們似乎成為了陌生人。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跟特裡薩說過這麼多的話了。
“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特裡薩的媽媽沒有忍住哭了出來，而他的爸爸微微仰著頭，合上發熱的眼眶。
雖然很久沒有好好聊過天、見過面，雖然特裡薩似乎變成了別人口中的壞孩子，但特裡薩似乎又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三人在一起談了兩個多小時，最終特裡薩的父母同意了他的決定。
“只是換一個地方住而已，每年我都會回來看看爸爸媽媽。”
“反正平成也很忙，一年見不上幾次面……”
“特裡薩就拜託你照顧了。”
三人頂著紅彤彤的眼眶說這些話。
最後喬一順利帶著特裡薩離開了。
特裡薩的父母並沒有太多空餘時間，在處理完特裡薩的事情後匆匆忙忙離開了，而特裡薩看著父母離開的背影，小聲跟喬一說：“喬……我覺得我以前太不成熟了。”
蹲在喬一肩膀上給自己“擦眼淚”的系統糰子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說：“……你還只是一個小學生而已。”一個小學生竟然還說自己成熟不成熟的話？
面對系統糰子的提醒，特裡薩非常平靜的笑了笑。
西方人的體格相較於東方人要高大不少，明明只是小學生的特裡薩，看起來也不算小了。
喬一抬手摸了摸特裡薩的發頂，沒有多說什麼。
解決完了小巴尼和特裡薩的所有事情，喬一訂好了回國的機票，學校裡那些人還專門打了電話過來。
卞曉宏感嘆：“喬姐你可算要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張果果就要在學校裡開網咖，搞計算機培訓課程了。”
冉雁則是可惜：“我本來再過一週就要去美國了，沒有想到跟老師錯過了。”
美國這邊不少的娛樂相關節目也在《艾克真人秀》結束之後，給喬一發來不少邀請，不過喬一全都一一拒絕。
就在喬一帶著小巴尼、特裡薩和湯瑪斯準備回國的那一天，一打開門就看見門口團著一個人，隨著喬一開門的動作差點栽到地上。
不過這個人在倒地之前就驚醒過來，仰頭看著喬一一臉傻乎乎笑容的遞上一支玫瑰，“喬老師，感覺好久沒有看見你啦！”
認真算起來，兩人自從《艾克真人秀》這檔節目結束之後就沒有見過面，但連一週的時間都沒到。
不過這對連曾來說，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喬一盯著那朵玫瑰花良久，將它接了過來，“你種的玫瑰還是很好看。”
連曾傻笑的更開心了。
不過這一次他來這裡是抱有目的性，所以他沒傻樂多久就回了神，從地上爬起來，用非常認真的眼神看著喬一問：“喬老師，反正你都要帶這麼多人走了，要不要考慮再帶我一個啊？”
然而面對這個問題，喬一卻緩緩搖了搖頭：“不可以。”
連曾眼睛裡的難過毫不掩飾：“……為什麼啊喬老師？我很厲害的，你讓我做什麼我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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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一沉默了一會問：“你是連曾還是連岑？”
當喬一這個問題問出口後，這一次沉默的人變成了連曾，就連他臉上的表情都一點點收了起來，隔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什麼區別嗎？喬老師？不管是連曾還是連岑，有什麼區別嗎？我們……都很喜歡你啊……”
雖然沒有明說，但連曾的這個回答卻證實了喬一自從遇見他開始便盤桓在內心中的疑惑，“到底是連岑喜歡我，還是你喜歡我？你能分得清嗎？”
連曾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難看起來，但他還是努力笑著，不讓自己聲音中的顫抖透露出來：“喬老師，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你第一次接近我，我就已經發現了。”喬一見他眼中毫不作偽的神色，到底心中有些不忍，“你們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啊，這麼明顯的事情……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不管再如何相像，這世界上都不會有兩片同樣的樹葉。
“能跟我說說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曾垂著頭說：“……如果我告訴你的話，你會願意帶我走嗎？”
喬一不語，連曾有些自暴自棄起來：“我就這麼糟糕嗎？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你都一點不喜歡我嗎？！”
“上輩子？”喬一扯了扯嘴角，沒有多言。
就算有上輩子，連岑投胎現在也不可能是這麼大的人，除非時間跟空間全都一起被改變。
“……好吧，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上輩子，我已經……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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