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這種頂級戲班的演出, 多是宴會當中最精彩的節目。
只不過此時此刻落在鄭茹蘭身上的視線情緒不一, 眾人各懷心思下, 也讓周圍的氛圍產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楊玥盈被左丞相拉回了位置上,此時一瞬不瞬地盯著臺上的身影, 緊緊地抿了抿唇。
她顯然不明白為何鄭茹蘭會出現在這裡, 按照當初魏楚銘護著的寶貝勁兒, 應該好好地留在首輔府上才對, 莫不是幾日不見就已經徹底失寵了?
相對而言,蘇雁菱倒是更抱著幾分看好戲的態度,雖然上臺的並不是她向來看不過眼的鄭初柔,卻也巴不得鄭家的人在大庭廣眾下出醜。
在這個時候, 本是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的德月郡主卻已經站了起來,也不顧旁人的態度,直奔到了武將群中,拽著寧容的袖子就想將他從位置上拉起來:“借一步說話!”
寧容知道德月想說什麼,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隨後將手中的摺扇一舉,示意她朝對面看去。
德月郡主在這樣的引導之下, 遙遙地, 終於看清楚了站在門口處的那個高挑身影。
她的動作微微滯住, 訥訥道:“終於來了……”
寧容看了德月郡主一眼,微微一笑,示意她俯身下來,湊到耳邊輕聲說道:“你的楚銘哥哥花了那麼多心思, 就是不希望鄭三姑娘因為他而被朝中的那些人盯上。可是,現在鄭三姑娘既然已經被請上臺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你現在要做的便是乖乖回位置上當作完全不認識。若不然,如果逆了魏楚銘的意,我可不能保證事後,他會不會把火撒在你的身上。”
這樣說著,他狹長的眼眸朝著那個身影淡淡瞥過,嘴角勾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鄭三姑娘居然因為這種原因,不得不在這大庭廣眾下露面,怕是已經讓某人很是惱火了。”
若是平時,寧容這樣說大概還有些許調侃的意思,可此時不知為何,雖是笑著,卻是讓人莫名感到有些肅然。
德月郡主聽著背脊微微一直,很快也把臉上急切的表情按捺了下去。
臨回位置之前,她到底還是不放心地多嘀咕了一句:“這雜耍表演看起來危險得很,要不,你找些人去保護著些?”
寧容沒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很快,德月郡主也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又犯傻了。
鄭茹蘭如今只是一個協助表演的普通官眷,如果突然這般興師動眾,反倒才引人懷疑。
德月郡主默了默,到底還是一言不發地回了自己的位置,緊張地看著臺上表演的情況。
不過相比起之前那慌慌張張的樣子,她現在顯然已經平靜了很多。
在德月郡主看來,既然知道了魏楚銘已經在場,以他那護短的勁頭,必然不會允許鄭茹蘭出什麼事的。
臺下這番折騰,不知不覺間,高臺上的演出已經進行地甚是熱鬧。
鄭茹蘭進行著配合,始終目不斜視地將視線落在了正前方,堅決不往高位的方向多看上一眼。
老朋友太多,不管哪一個都讓她感到承受不來。
看得出來,為了討當朝天子的歡心,戲班為今日的表演做足了準備,可這樣一來就著實辛苦了鄭茹蘭這個“天選之女”了。
再次腰酸背疼地舉起了對方遞交到她手上的道具,她忍不住暗暗地瞪了跟前的姑娘一眼。
到底還有完沒完了!
可惜這戲班的表現欲著實出眾,壓根沒有顧慮她感受的意思,直到拉著她在臺上東西地轉了好幾圈,才終於到了最後環節。
聽到是最後一個專案時,鄭茹蘭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釋然。
但是隨著成員將她一點點地引去,臉上的表情也不由地凝滯在了那裡。
等最後站定的時候,她下意識地背脊緊繃,臉上已經微微白了幾分。
鄭茹蘭:“……”
配合歸配合,非要她站在這高臺邊緣做什麼!
不需要回頭,她都可以隱約地感受到腳下不遠處流動的湖水,大約只需要稍微挪去半步,就可以來上一次無比親密的接觸。
對於落水的畏懼,讓她本能地警惕了起來,話語落入耳中幾乎沒印入腦海,身體就本能地跟著擺出了需要的各種動作。
此時此刻,鄭茹蘭唯一希望的,大概就是儘早結束這份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熬到了一切結束。
鄭茹蘭感到背上的冷汗都快要下來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就想要離開這個過分危險的位置。
然而就在此時,她聽到了什麼東西劃破虛空的聲音。
呼嘯的風聲幾乎是擦著耳畔掠過,就在她邁開腳步的一瞬間,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腰間重重地撞了一下。
緊接著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視野頓時一片天旋地轉,整個身子便是一空,隨之而來的就是分明清晰的墜落感。
這樣的感覺未免有些過分熟悉,鄭茹蘭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本就因為緊張而泛白的唇角認命地緊抿了起來。
這一瞬,腦海中只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她大概是真的跟水犯衝!
……
看臺上,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寧容。
若是平常女子也就罷了,這些時日來這位鄭三姑娘對於魏楚銘而言顯然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所以,眼見這個單薄的身影如脆弱的蝶翅般直直墜落,寧容當即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
這幾日魏楚銘與唐陽焱這位新君之間的糾紛他深有瞭解,越是在這個緊要關頭,就越不能有半點動搖局面的不安契機存在。
正是因為知道干係重大,寧容在衝出去的第一時間,也同時朝門口的方向看了過去。
個中干係他既然知道,在他看來,此時救人這件事交予他就好,魏楚銘則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
寧容的本意是想給個眼神,好讓摯友安心,誰料這一眼看去的時候,卻只看到了那道飛奔而來的身影。
他奔至一半的步子微微一頓。
看著那個毫不猶豫地躍入水中的男人,素來萬事雲淡風輕的臉上,也因擰起的眉心露出了一抹複雜的神色。
以前寧容也曾設想過那些可能會讓魏楚銘感到不夠冷靜的場景,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因為一個女人。
魏楚銘不可能不知道,此時此刻的他絕對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任何弱點,但很顯然,身體的本能到底還是了暴露了本心。
如果說第一聲落水的聲音讓在場的眾人有些發懵,那麼緊接著又一個躍入湖水中的身影,終於讓整個局面開始徹底混亂了起來。
數支侍衛隊當即湧入了會場,臺上的戲班心驚膽戰地跪了一片,所有人茫然下不由噤聲不語,而高臺上始終端坐著的唐陽焱,也在這樣的局面當中緩緩地站起了身來。
周圍人聲沸騰,而他的視線冷靜無比地從眾人之間掠過,毫無情緒地看著那漣漪層層的水面。
沒有人留意到,他唇角浮起的一抹淡到微不可識的弧度,微啟的雙唇在虛空中無聲地說道:還是讓朕找到了。
……
鄭茹蘭在整個人浸入水中時,下意識地想到了好多人。
有父親,有李氏,有鄭初柔,有鄭子晉,還有魏楚銘這個老淫賊……至此為止,再後頭的其他人,沒能來得及細想。
因為想到這個老淫賊的時候,她迷迷糊糊間彷彿真的在跟前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然後一邊咕嚕嚕地喝著水,一邊還暈乎地腹誹自己,到了這時候還白日做夢。
魏楚銘明明今日都沒有來,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個時候呢?
莫不是,她迴光返照才產生了什麼幻覺。
鄭茹蘭覺得,既然都已經迴光返照了,也就不要浪費了,於是,身體就比腦子快一步行動了起來。
眼見男子漸漸靠近到跟前的時候,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抱救命稻草一樣牢牢地攀了上去。
那一刻,魏楚銘正準備伸手撈人。
他顯然也沒想到,自己營救的物件反倒是這樣主動,毫無防備下,他就這樣硬生生地被完全禁錮住了手腳。
他抬眸看去,瞥了眼咫尺那慘白的臉色,並沒有將她推開。不動聲色地改變了一下姿勢,帶著鄭茹蘭往上面浮去的同時,俯身上去,緊緊地堵上了她的嘴,渡去了幾口氣。
大概是終於可以緩過些許,整個縮在她懷裡的人緊接著連連咳嗽了幾聲,頓時在水中嗆起了一串的泡泡。
魏楚銘沒有辦法,為避免她還沒窒息就先給嗆死,又再次堵上了她的嘴。
上浮的過程因為姿勢受限而顯得有些徐緩,他垂眸掃了一眼,莫名覺得這丫頭扒拉著他的姿勢,似乎有那麼幾分眼熟。
但此時顯然不是多想的時候,他迅速帶著人浮上了水面。
上頭早就已經沸沸騰騰地鬧成了一團。
因為一切都發生地太過突然,先前還沒有人注意到下去救人的是誰,直到那個修長的身影抱著女子一步步走上湖岸,曾經見過首輔大人的眾人對著這一身濡溼又難掩風華的背影忍不住狠狠地揉了揉眼,顯然不太確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
沒能做出其他反應,倒是出於敬畏,先齊刷刷地起立站了一片。
魏楚銘從水中出來,所有的衣衫就這樣溼漉漉地黏在身上,與以往比起來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他的眉目間依舊沒有太多的情緒,垂眸看了一眼懷中雙唇緊閉的人,視線淡淡地掃過匆匆趕來的玉樓:“外套給我。”
玉樓奉命看緊魏楚銘,剛才眼睜睜地看著他跑出視野,這時候好不容易追上卻是聽到了這麼一句話,不由愣了一瞬。
魏楚銘沒有說什麼,不耐煩地擰了擰眉。
玉樓終於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照做。
隨後便見魏楚銘面無表情地一把接過,又隨手無比地給懷中的姑娘披上了。
玉樓見他這般舉動,心中一驚,就想要去看那姑娘的樣子,便聽魏楚銘道:“去傳御醫。”
“是!”玉樓下意識地應完,才發現自己身為堂堂統領,面對這個男人居然下意識地這樣低卑,不由沉默了片刻。
他轉過身去,猶豫地朝高位上站著的那位黃袍少年看去。
唐陽焱的聲音也在同一時間響起:“傳御醫。”
魏楚銘抱著鄭茹蘭站在那裡,回眸時,遙遙地恰好與唐陽焱對上視線。
彼時,迤邐的陽光就這樣落在少年天子的身上,皇室的威嚴在這一瞬顯得無比的光彩奪目。
而這邊的男子,甚至未穿朝服,只是一身普通的輕衣,分明應該無比狼狽的樣子,卻讓人一眼看去,便難以挪開視線。
除了一君一臣,周圍一片寂靜無聲。
“臣,多謝皇上。”話語平靜地沒有半點多餘的情緒,魏楚銘微微垂了垂眼簾,在萬眾矚目當中抱著鄭茹蘭緩緩走去,眾人還未來得及驚愕,便阻斷了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看誰能抓住本章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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