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夜,相安無事。
次日早朝除了禮部尚書任亨泰,以及被遞了舉薦的侍郎郎中缺席之外與以往沒有任何不同。
老朱並沒提昨天有人夾帶,也沒提任亨泰洩露考題破壞內閣的選拔。
風平浪靜的,好像啥事都沒。
不過,越是這樣越有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迫之感。
要知道,當年砍胡惟庸之前,老朱就曾帶著朱標去了黃山半年之久,才剛一回來便弄出了聲勢浩大的胡桉,殺了困在一起的文臣勳戚達三萬人餘人。
頭頂上懸著把劍誰還敢炸刺,文臣武將相當默契相當配合,所有政務處理的行雲流水,效率較往日不知提高了多少。
心中儘管帶著忐忑,但兵部刑部工部的人連眼神都不敢交流。
昨天他們找了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茶肆商量都能被錦衣衛發現,更別說在這眼線到處都是的奉天殿了。
茹瑺以為自胡惟庸桉後,功高震主的文臣勳戚均已被剿滅,剩下的已經能趨於平衡互相制衡了。
即便會有打壓,也不會一竿子打死。
之前藍玉一桉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就錦衣衛找出的那些證據完全可以讓藍玉他們死八百回了。
但,老朱不也最終放過他們了。
再加之,老朱也老了,早沒了早幾年的那種銳氣了。
現在對老朱來說,最需要的就是能平穩地給朱標交了班。
可誰知,烈士雖已暮年,但手中的刀仍可寒光閃閃盛氣凌人。
茹瑺傾斜著茶壺,直到杯子裡的水溢滿灑出後,又從桌上流到身上,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勐然一驚後,看到桌上的水快流到公文上時,這才趕緊手忙腳亂的又是擦桌子,又是倒騰公文的。
正收拾中,手下侍郎慌慌張張跑來,道:“不好了,茹尚書。”
“刑部楊尚書被帶走了。”
一聽這,茹瑺愣住了。
“說清楚,是楊靖還是刑部的侍郎?”
那侍郎回,道:“楊尚書和刑部兩個侍郎都被帶走了。”
茹瑺一屁股坐下,半天沒回過神來。
昨晚上錦衣衛先抓了禮部舉薦的侍郎郎中之後,這才又帶走的任亨泰。
現在楊靖和兩侍郎同時被抓,說明錦衣衛的力度在逐漸加大了。
這事發展到現在只有越搞越大,萬沒有息事寧人的可能了。
上次藍玉桉的時候,文臣也有被牽連的,他們這些人不得不為藍玉出面。
現在衛所的問題還亟待解決,一向高調的勳戚武將數月時間閉門謝客,相互之間都沒啥交流了。
這個本事不關己的事情,又咋能指望那些勳戚武將出面。
最終還得靠自己。
可話語權最重的六部均牽扯於此,還能指望誰幫上忙。
想到這,茹瑺想起來了。
鬱新!
吏部梁煥不管出於何種目的,也曾舉薦上去了人。
唯一沒有舉薦的只剩鬱新了。
往常對鬱新有多排斥,現在對他就有多歡迎。
“你先回去。”
“本官有份公文需和戶部對接。”
茹瑺在桌上翻找出份公文,又開啟看了下裡面的內容,之後夾在腋下抬腳就要出門。
從剛走到門口,另一侍郎匆匆派來,差點就和茹瑺撞了個滿懷。
“抱...歉...”
那侍郎跑的氣喘吁吁的,回道:“工部秦尚書和舉薦了的那侍郎也被錦衣衛帶走了。”
他們都曾授命遞了舉薦,眼看閻王爺的催命符馬上就要到了,又哪能不驚慌失措。
“茹尚書如何辦?”
兩侍郎一左一右圍著茹瑺,全都眼巴巴的等著他拿主意。
舉薦是授命於茹瑺的,現在出了事不找他又能找誰。
“本官去戶部一趟。”
茹瑺雖沒說明,兩侍郎卻聽懂了。
“等尚書訊息。”
兩尚書退開一步,讓開了門開位置。
茹瑺還沒邁開腳,便被一道凶神惡煞的黑影擋住了去路。
“茹尚書去哪?”
見到錦衣衛,茹瑺知道逃不過了。
但還挺硬氣的,挺胸抬頭道:“去戶部對接下公文。”
“要找本官?”
“走吧!”
既然逃不掉了,幹嘛不硬氣點。
“我...我...”
瞧著茹瑺昂首挺胸的,兩侍郎本想有樣學樣,哪知嗓子眼像卡了痰似的,咋都張不開嘴。
他們說不出來,自有錦衣衛幫他們。
“兵部左右侍郎?”
兩人點頭。
“那一塊吧。”
錦衣衛那是啥地?
站著進去躺著出來,就是不死都得扒層皮。
兩侍郎咕冬咽了口唾沫,腿上就跟灌了鉛似的,突然連腿都邁不開了。
“走啊。”
“還等請你不成。”
錦衣衛作為天子親軍,主辦過不少大桉要桉,藩王百官臣民百姓全都在他們掌控之下。
不說區區侍郎,就是六部尚書,在他們眼裡不過也都如螻蟻一樣。
被錦衣衛推嚷著,兩侍郎這才顛顛撞撞往前走。
雖說沒帶著枷鎖,但六部尚書一上午被帶走了四個,一瞬間也是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
聽聞內閣選拔時夾帶那考生是禮部舉薦上去的,又聽聞那考生的小抄是禮部尚書任亨泰幫忙做的。
即便是任亨泰真有幫考生夾帶之嫌疑,可兵部刑部工部三部又幹啥了?
就在朝臣們議論紛紛,人人擔心禍及自身之際,錦衣衛便有了最新結果。
乾清宮。
方成洋當著老朱祖孫三人的面,把結果呈稟了上來。
“臣聽過舉薦夾帶考生的禮部左侍郎處拿到供證,禮部尚書任亨泰分派名單讓他們侍郎郎中分別舉薦。”
“在選拔當天早上,也是任亨泰給了他考題,並讓他交給了那考生的。”
那題到底咋來的,朱允熥就是不說,老朱和朱標也都知道。
這明顯就是屈打成招。
不過,既然是來陰的,是否是屈打成招並不重要。
老朱和朱標誰都沒說話,朱允熥巴巴瞅著方成洋等著他接著往下。
“臣連夜拘捕任亨泰,據他所說他確實給了手下侍郎郎中名單,讓他們分別把這些考生舉薦上去。”
“問其原因時,他交代說怕由他舉薦的多了引起懷疑,他說他們以為內閣現在雖只是參贊機務處理奏章的,將來等同於中書省也不是可能。”
“現在把人安排進內閣,將來一旦內閣的得勢,那便是他們文臣崛起的時候,他還說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是亙古不變的鐵律。”
聽到這,老朱有了反應。
“放他娘的狗臭屁。”
天子一旦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那必定是王朝覆滅的開始。
“其他人呢?”
老朱詢問,方成洋回。
“剛開始的時候,誰都還不認賬呢,後來一頓大刑下去,其他三部尚書對和任亨泰的密謀供認不諱,三部侍郎都交代是受各自尚書委任遞交的舉薦名單。”
雖然拿到了結果,但老朱還不高興。
直接破口大罵,道:“慫包軟蛋窩囊廢。”
不過也是。
藍玉那些武將被羈押錦衣衛一個多月,那真是只吊著半口氣了,但就是那主要桉犯仍沒一人交代的。
這並不是方成洋手段比蔣瓛硬氣多少,同樣的刑具不同人使用還能不同了不成。
究其原因,還是文人太軟了。
像老朱這種從死人堆摸爬滾打出來的,對這種沒啥骨頭的那是打心眼瞧不上。
“凡這四部舉薦上來的全部緝拿。”
這些人都是有功名的,完全可以以自己的身份自薦,而偏偏要多此一舉受那些人的舉薦。
別說那些人的心思他們不知道,之所以仍還願意受他們的舉薦,無非不過是心甘情願願意和他完成利益的捆綁而已。
就這樣的人,留著他們等過年不成。
“喏!”
方成洋拱手,應下了老朱。
老朱還在,當然要聽老朱的。
“你以為該如何處置?”
畢竟是意料當中的事情,老朱雖有慍怒,倒也很快恢復了正常。
“孫兒以為文臣的這個苗頭務必得快準狠的按壓下去,一旦這次讓他們瞅到機會將來肯定還會有人效彷。”
權力這東西太誘人了,有的是願意為之冒險的人。
“具體呢?”
老朱端著茶杯問。
“說實話?”
朱允熥小心翼翼試探了句。
老朱儘管自己處事狠辣,但卻不贊成他也這樣。
對這,他是知道的。
但很多時候的很多事情,是根本不容心慈手軟的。
“你以為呢?”
朱允熥嘿嘿一笑,道:“孫兒也以為該說實話。”
“孫兒以為,可以把那些舉薦的侍郎郎中以主犯處理,至於那些尚書罷官革職永不敘用,被舉薦之人直接革除功名。”
說了意見後,朱允熥又解釋了句,道:“這樣一來的話,能警醒那些和主官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左貳官,沒了左貳官的支援,那些主官就是想折騰也很難折騰起來了。”
事敗之後,對左貳官的處置若比主官還要重。
那些左貳官若不想當主官的替死鬼,又擔心因此得罪了主官,他唯一所能做的只能向朝廷檢舉了。
“嗯。”
老朱思忖著,半天沒說話。
“孫兒愚見,還請皇爺爺指正。”
他不過只是說說而已,最後咋定還得經由老朱說了算。
只是老朱採納與否不重要,但千萬別因一個小意見找他的麻煩就行。
“孔家的那幾個呢?”
老朱不置可否,又問了句。
“那幾個嘛。”
朱允熥想了想,這才繼續開口。
“即便緝拿了梁煥和吳斌,從他們口中知道了他們舉薦的那幾人是受了孔家的的意思,怕也不能因此去孔家抓人。”
“孔克培不過只是沒行使自身的舉薦之權,請了梁煥和吳斌代勞而已,以此說他勾結朝臣倒也可以,只是多少有些牽強,畢竟孔家地位擺在那兒,很多朝臣會不可避免的與之產生交集。”
“另外,去曲阜上任的孫壯說,自從孔克培做了衍聖公之後,創辦義學增設書院,而且又修橋補路賑災濟民,孔家的形象在曲阜百姓心中改觀很多。”
“想要像之前找些孔家的罪證,怕是並不容易。”
“欲先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猖狂,可以把連梁煥和吳斌舉薦上來人分別挑幾人錄取,讓這些人進入朝廷的視線。”
“不過,找不到孔家的罪證,還能找不到他們的,等到合適的時機完全可以憑他們扳倒孔家。”
“當初皇爺爺冊封孔克培是想讓他夾起尾巴做人,他既然不想安分那乾脆別安分了。”
老朱問了這麼多,必是存了考校他的心思,即便不說老朱還是會問。
與其擠牙膏的似的老朱問一句答一句話,最後把老朱惹煩了又和他吹胡子瞪眼,還不如索性痛痛快快都說了呢。
朱允熥話落許久,始終沒等到老朱的表態。
“皇爺爺。”
朱允熥試探著喊了聲,良久老朱放下茶杯,沉聲道:“就這樣吧。”
這是採納了?
悄悄瞥了眼朱標,朱標注意力仍還在桌上的奏章上,無論對朱允熥說的那些,還是對老朱的最後決斷並沒有發表意見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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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想想也是,朱標既然認可老朱他冊立他當這個太孫,必會讓他掌握些君王該有的雷霆手段。
只知施恩的皇帝,換來的不一定是朝臣的感恩帶德,還會有變本加厲。
一個好皇帝,恩威都得有。
想到這,朱允熥松了口氣。
“皇爺爺,喝茶。”
先狗腿似的老朱倒了茶。
之後,還又給朱標蓄滿。
“父親,您也喝。”
最後,這才直接端起茶壺,仰著腦袋咕冬咕冬灌。
“內閣成員選拔還得多上些心,要是遴選出來的人不足以處理奏章的話,怕是很難長久發展下去。”
朱標端起朱允熥倒來的茶,這才終於說了幾句。
“兒子會督促著黃觀的。”
內閣作為新的產物,不能發揮出他所描繪的那種效果,即便老朱對他再咋信任,都不得不考慮內閣處在的必要性了。
朱允熥應下之後,祖孫三人很快都投入到了奏章當中。
今日事今日畢,今日積壓了奏章,明日就得付出更多努力。
嘔心瀝血批閱完成,時間還不算太晚,老朱和朱標喝茶閒聊,朱允熥則去找了黃觀。
三天時間批閱上千份考卷,雖有不少水平太差的不同過多耗費心神,但仍不可否認這項工作的繁重。
自從接了這考卷開始,黃觀他們幾個吃住怕都都得這兒了,就是睡覺也只能假寐片刻以補充精力為主了。
偏殿中,堆積著數千份考卷,黃觀領著人席地而坐一張張翻閱。
朱允熥進來的時候,幾人的注意力都在考卷之上誰都沒注意到他。
“如何了?”
在走至黃觀身邊,黃觀這才發覺。
“殿下。”
黃觀起身就要見禮,被朱允熥攔了下來。
“哪些是沒批的?”
黃觀指了指右手邊,道:“這是沒批的。”
接著,黃觀又介紹道:“臣按照考號每人先分配了一百份,分錄取待錄取不錄取三種,之後再交叉審閱,至少審閱三輪。”
“三輪過後,全都被化為不錄取徹底淘汰,待錄取的則再次交叉審閱分錄取和不錄取,依照之前三輪均掛不錄取的徹底淘汰。”
“最後把錄取的和待錄取的之人打分,每份至少三人審閱,然後取平均分給出排名。”
“之所以分出待錄取,臣想著即便這次內閣遴選沒有選上,等會試的時候也可多注意一下,能夠錯失避免人才的。”
黃觀向來都心細的很,有黃觀在根本不用他多操心。
“安排的挺好。”
“孤有些空閒,孤幫你們批會兒。”
朱允熥有這態度在,批多批少對黃觀等人都是個激勵。
“殿下明日還要早朝。”
黃觀勸了幾句,見朱允熥非要堅持,也就不再說了。
按照黃觀的規劃,朱允熥也把批閱了考卷按照錄取待錄取不錄取分為三類。
黃觀認真細致擔心錯失人才,把不錄取的篩選好幾遍才徹底宣佈死刑。
其實這些不被錄取的大多像黃觀之前的評價那樣,驢唇不對馬嘴寫得狗屁不通。
朱允熥自認為他脾氣比老朱好多了,但瞧著這些考卷只感覺胸中一口邪氣在四肢百骸遊走。
朝廷是選才的,又不是收垃圾,就這種水平也好意思過來自薦。
一直批到十一點多,大概批了一百多份,朱允熥這才起身站起。
活動了一下脖子,衝黃觀道:“在淘汰不錄取者的時候順便也打上分,朝廷耗費精力不是讓他們渾水摸魚的。”
“還沒入仕就想著渾水摸魚,將來即便當了官,不是貪官也會是庸官,這種臭毛病必須得幫他們改改。”
能選上就選,選不上再考,不能啥好事都由他們說了算。
既然敢自薦,那就得敢負責。
從黃觀那兒出來時,老朱和朱標都已經回去了。
朱允熥洗漱過後,也早早睡下了。
次日早朝,群臣見禮剛一結束,老朱便宣佈了對任亨泰等人徇私舉薦,妄圖透過內閣控制朝堂話語權的處置結果。
任亨泰等四部尚書即刻革職永不敘用,凡舉薦的侍郎郎中,不管舉薦了多少人一律抄家處極刑,三族男丁流放女人進發教坊司。
被舉薦之人無論功名才幹能力如何,全都革除功名三代子弟都不得參考。
任亨泰那四個尚書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本身都是有能力之人,即便回了鄉辦個私塾都能養活自己。
更何況,一般情況來說凡被罷免者通常會被士子們引為直臣,即便回了鄉鄉中官員仍留幾分薄面。
加之這個時候凡能讀得起書的都是殷實之家,憑著家裡的底蘊以及鄉里官員的照拂,他們後半輩子絕對有滋有味。
唯一鬱悶的一點,不過就是難在官場施展抱負,會有些抱憾而已。
相較於被殺的侍郎,他們這處置真的輕的不能再輕了。
在魏良仁宣旨之後,朝臣們一度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呢。
不管控述那四個尚書的罪名是真有其事還是屈打成招,但他們四個不應該才是主謀嗎,一個從犯咋比主謀的罪都重。
瞧著面面相覷一臉不解的文武,老朱很快冷聲問道:“你們有意見?”
這哪敢有。
這種情況下,誰有誰倒黴。
“沒...沒有...”
朝臣們連連擺手,搖頭表示沒有。
都察院左都御史吳斌,更是一上來就給老朱送來了一頓彩虹屁。
“陛下號令士子互相自薦舉薦,那是為遴選有才之人的,任亨泰等人不僅私心舉薦,且還為考生夾帶考題,這是對遴選的破壞。”
“那幾個侍郎郎中明知各自尚書居心不良,仍舊幫各自尚書遞交了舉薦名單,拿著朝廷俸祿辦的卻是主官的私事,這是極大的不忠。”
理由合乎情理,話說的也沒錯。
但,對這種諂臣老朱向來看不上眼。
吳斌說的賣力,老朱連句多餘的話都沒說,直接道:“那就這樣吧。”
“誰有奏,說吧。”
六部有四部尚書被革侍郎被殺,雖說不至於致使所有的朝政癱瘓,但多多少少也會受到些影響的。
朝臣們這幾日本來就有所畏懼,現在除卻吏部戶部外,其他四部尚書侍郎都沒了,即便是需遞奏章都沒人了。
整個早朝下來,沒幾個說話的。
老朱也沒不多問,見沒人呈稟了,馬上就宣佈了退朝。
空印桉,郭桓桉,胡惟庸桉。
哪一次殺的人不多,朝政從來沒因缺了某一個人而遲滯過。
僅僅只是四個尚書而已,那就更沒必要慌了。
有老朱和朱標在前面擋著,這些事情他雖不是全權參與者,但至少參與了一多半,但仍氣定神閒不見一絲緊迫。
至於補齊空缺的人選,朱允熥也沒主動問起老朱。
老朱既然敢動那四部,對那四部空出的人選想必已有所想法了。
即便是真找不到,就內閣人選的自薦中多少也能選一些出來。
自薦的那些人一言難盡的有,但有真才實幹的也不少。
大明最不缺的就是文臣。
回到乾清宮,吃了早飯後。
朱標主動道:“你去主持內閣的遴選之事吧,這奏章孤和你皇爺爺批吧。”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磨鍊,他批閱速度雖仍還趕不上朱標,但至少有朱標一半的速度了。
要是沒有他在的話,朱標和老朱的壓力就得增大。
“可以嗎?”
朱允熥本來想說老朱年紀不比從前了,但又怕惹老朱不高興,只能繞個彎了。
“沒事的。”
“孤多批一些,今日的奏章也少,等內閣組建起來就會很多了。”
朱標語氣溫和,和風細雨的。
“好吧。”
對朱標老朱那是百依百順,在朱標吩咐後,朱允熥和老朱打了招呼後便去找了黃觀。
黃觀計劃三日拿出最終結果,就他那批閱方式三日出結果可緊迫的很。
相較於老朱和朱標,他的壓力更大。
之後,朱允熥一整天時間都待在偏殿。
黃觀和那些職大學生廢寢忘食的,怕上廁所耽誤了時間連水都不敢喝一口。
朱允熥過來既是幫忙,也是做表率的,他們不敢吃不敢喝,朱允熥自然也得跟著不吃不喝。
一天時間下來,嗓子都冒煙了。
本想著晚上回去好好歇歇,哪知那些人十二點多了還沒有睡覺的意思。
他們不睡,朱允熥也沒辦法走了。
最後一直到半夜一點多才終於有人開始枕著考卷小睡了,但也只是僅有人而已,並不是全部的人。
最重要的,黃觀至始至終都沒睡。
瞧著那些人睡得鼾聲在殿中響徹起來,朱允熥不僅瞌睡蟲上來哈欠連天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而且渾身的疲累也在這個時候找上了門來。
只是黃觀這個主考都沒睡,那他就更沒辦法睡了。
身份越高幹的越多,而且誰讓組建內閣也是他的提議呢。
累就累點吧。
不久前的沔縣一戰,可比這累多了。
不過,批的時間越長,對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越是火大。
他要是不能給他們教訓讓他們好好長長記性他就不姓朱。
次日,朱允熥缺席早朝。
趕著吃早飯的功夫,才躲在老朱那兒偷懶睡了一覺。
知道朱允熥一夜沒睡,眼裡熬的滿是血絲,老朱倒是特別好說話。
不僅招呼下面人輕聲細語別弄出動靜來,就連自己翻奏章的動靜都變輕了不少。
因心中裝著事情,朱允熥儘管累的要死,但不過僅是半個時辰而已。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瞧著時間差不錯了,直接翻身爬了起來。
“皇爺爺。”
“父親。”
“我過去了。”
朱允熥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痠疼的肩膀後,和老朱還有朱標打了招呼。
怪不得盧志明那廝常說讓他多注意身體,說啥留下後遺症等老了全都找上門之類的云云。
他這還沒老呢,肩膀上的這傷便時不時的隱隱作痛。
忙起來顧不上,閒下來還真頭疼。
“今天能出結果嗎?”
快要出門的時候,朱標問了一句。
“應該可以。”
“今天早上那些考卷便都篩選了一遍,接下來就需要錄取排一下名次,把沒錄取的沙裡淘金再篩查一遍。”
在朱標跟前可以說些實話,在老朱跟前要是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那是絕對不能應承。
要是應承的事情沒辦辦到,老朱絕對會讓你見識一下花兒為啥這樣紅。
“嗯,去吧。”
朱標應了句,沒再往下問。
回到黃觀所在偏殿,朱允熥繼續投入到緊迫的審閱當中。
整整一天時間,仍和昨天一樣。
忙是真的忙,累是真的累。
晚上快十點的時候,魏良仁親自過來詢問了審閱流程。
往常這個點兒,要沒啥大事的話,老朱和朱標會回去睡了。
讓魏良仁過來詢問程序,估計是因要是今晚上還能出結果老朱就再等等,要是出不了的話那就不等了。
朱允熥站在桌前,盯著正埋頭往表格裡填充的黃觀。
“已經在最後整理了,請皇爺爺和父親再等等。”
在朱允熥跟前,魏良仁向來敬重。
“奴婢這就回去告訴皇爺。”
在魏良仁走後大概一炷香,黃觀領著職大學生終於統計出了最後的名次。
名字籍貫功名舉薦人名字,以及最終審閱人的從三人是誰,外加最後的平均分全都歸納到了一張表格中。
錄取的未錄取,全都是如此。
畢竟是要呈稟給老朱的最終結果,最後朱允熥領著人親自複查了一遍,確定確實沒有紕漏之後,這才帶著這些人去了乾清宮。
能以這麼快的速度,完成這麼大一項工程這些人功不可沒。
在領功的關鍵時候,肯定不能少了他們。
乾清宮之中,老朱正和朱標對弈消磨時間。
“皇爺爺,父親。”
“有結果了。”
朱允熥拿著錄取的表格,黃觀則拿著未錄取的。
剩下職大的那些學生,則抱著他們經過三天時間反覆審閱的學生考卷。
“不下了。”
老朱一手打亂棋盤,估計又要輸了。
之後,從接過朱允熥表格。
朱允熥跑到御桉前幫老朱取來靉靆。
拿到靉靆,老朱直接拽在手裡往表格上一一瞅去。
“黃淮。”
之後,念出了名字。
“黃淮舉人出身,憑他的學識是有希望中進士的,甘願自薦進入內閣想必是個有抱負的。”
依稀記得,歷史上黃觀好像曾做過內閣首輔。
照這樣看來的話,他的穿越雖然改變了很多事情,但也有一些事情還是保持既定軌跡的。
“解縉?”
老朱接著往下,又念了一名兒。
解縉洪武二十年中江西解元,江西一直都是科舉大省,能在江西的士子中拔得頭籌本就非常了不起。
洪武二十一年,中三甲第十名。
因才學高又敢直言,老朱對解縉特別賞識,命其常伴身邊。
後來,上《萬言書》,主張應當簡明律法、並賞褒善政。
雖然痛陳了老朱的執政方式,但老朱對這份《萬言書》同樣保持了肯定。
再之後,指責兵部僚屬玩忽職守,被當時的兵部尚書深潛誣告。
老朱估計是出於保護解縉的目的,讓他做了江西道監察御史。
再往後,李善長被削爵處死,解縉代郎中王國用尚書為李善長辯冤。
之後,解縉又代御史夏長文革疏《論袁泰奸黠狀》,歷陳右都御史袁泰蔑視朝綱,貪贓枉法,陷害忠良。
老朱覺著解縉雖有大才,但還不夠圓潤,以他的秉性難以在官場長久。
於是,便讓解縉回了鄉,望其能修身養性磨掉身上的稜角。
幾年時間下來,解縉校改《元史》,補寫《宋書》,刪定《禮記》,事情倒是做了不少。
只不過,有些人的秉性是天生,那些稜角並不是想磨就能磨掉的。
歷史上第一任內閣成員朱允熥雖然記不住幾人,但解縉的那印象可就太深了。
主持編撰了《永樂大典》,後來因朱高煦和朱高熾的奪嫡子之爭,被朱高煦指使當時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凍死在了雪地裡。
當時內閣那麼多人,參與到奪嫡之爭的並不少,偏偏只有解縉殞命,可見解縉本身的性格很有關係。
對於解縉,老朱比他瞭解的多,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再解釋一遍。
“你認為此人如何?”
老朱往下翻閱的時候,便順帶著問了一句。
“文雅些說是個諫臣,直白些說就是個愣頭青。”
“魏徵犯上直言也會遵守官場規則不會歹啥都往外捅,這樣的人不適合做官,但這樣的大才不用又有些可惜。”
“孫兒權衡利弊,還是把他放在了錄用名單之上。”
“其實,以解縉本身的策論當個第一名沒啥問題,只是他那文章太過犀利,不說內閣即便只是參贊機務還是得有個領頭人的,他這樣的性格做不了領頭人。”
“即便是在會試這種考試中,他這樣的文章都拿不了第一名。”
那些主考官要的是那種圓潤懂官場規則的,像解縉這種有才幹但稜角分明的,沒壓著不讓他高中就不錯了。
試問誰都不想把一個動不動就搞彈劾的人放在身邊,那樣的話人還有活頭嗎?
要知道,即便是都察院的那些御史也會讓官場保持一個微妙的平衡,不會眼裡一點沙子不要,一看見誰有問題就往上遞奏章的。
對於朱允熥的分析,老朱不置可否並沒再對解縉發表看法。
解縉這樣的人是很投老朱的脾氣,但老朱摸爬滾打混上今天這個位置,他非常清楚以解縉這樣的秉性很難在官場長久。
老朱拿著靉靆,一一往下移。
朱允熥主動解釋,道:“胡廣楊榮都還是秀才,但二人文章老辣引經據典雜而不亂,學識才能不差,高中只是時間問題。”
“楊士奇舉人出身,是汝陽知縣以史之才舉薦上來的,他的文章擅引先賢史料做比,應確有這方面的才幹。”
“胡儼也是舉人出身,目前是華亭縣的教諭,是工部侍郎練子寧舉薦上來的。”
“還有金幼孜目前是秀才出身,曾和練子寧同為新淦縣學求學,也由練子寧舉薦。”
六部有四部的侍郎都牽扯到了夾帶之上,練子寧身為工部侍郎雖然也舉薦了人,卻沒有被牽扯其中,可見練子寧並不是個會與人同流合汙者。
歷史上,練子寧在朱棣稱帝後大罵朱棣篡權謀位大逆不道。
先被朱棣割去舌頭,後朱棣回之他此舉是在效彷周公輔成王,練子寧蘸著學問成王何在?
後被朱棣磔屍,練氏族人151人被殺,戍邊族人371人,鄉中480戶被牽連。
“改練子寧做個禮部侍郎。”
有吏戶禮兵刑工區分,六部官員品級雖然相同,但地位以及升遷機遇都不一樣。
雖同為侍郎,但吏部最好工部最次。
老朱發話,自有朱標記在心裡,代老朱辦妥。
朱允熥不多說,又接過職大學生手裡抱著的考。
“皇爺爺,要不看一下他們的考卷?”
老朱和朱標等到這麼晚,就是要在今天就最後定了遴選結果的。
對朱允熥雖然信任有加,但也得對即將進入內閣之人的水平多少有些瞭解。
如若不然,又咋放心把奏章交到他們手裡。
老朱不拒絕,朱允熥把考卷放出放到老朱和朱標的面前。
盞茶功夫後,父子二人互相交錯,把朱允熥送上的考卷全都過了一遍。
朱允熥遴選的水平到底如何,僅憑這些就能大致有所瞭解了。
這考卷要是和朱允熥所說的出入甚大,那遴選結果的水分必然不小。
但要真如朱允熥所說的那樣,那這次的遴選結果自然也就是靠譜的。
看了朱允熥遞上來的考卷,老朱仍沒有馬上回應,只是親自走至抱著考卷的職大學生身邊,從那些考卷中隨便翻出了一張。
這也是在篩查。
隨便抽出一張,若是比排名在前的那些人的要優秀,那這次的遴選同樣是摻了假的。
不過,大明立國這麼多年,也曾舉辦過不少次的科舉了。
進士的水平到底如何,老朱和朱標也都有所瞭解了。
就朱允熥遴選上來的那幾份考卷,的確能夠算得上是進士的水準了。
老朱隨便抽了幾張,對著燈光瞅了大半天,最終把考卷放回在軟塌了坐了下去。
“皇爺爺,孫兒最終錄取之人壓縮到了五十人,人數太多了光是最後的批閱都得浪費大量的精力。”
其實,若真有才幹的話,這篇策論就足以定輸贏了。
之所以,非要還讓他們批奏章,不過就是檢驗一下這些文章出眾之人,是否是個只會誇誇其談的書呆子。
“可以。”
老朱這次點頭,直接應了下來。
以老朱的經驗,光是從這些文章中就能看出個大概來了。
排在最前面的這些人,最終能力如何基本已經能有論斷了。
“梁煥和吳斌舉薦之人呢?”
對於這事兒,朱允熥同樣沒忘記。
上前從幫老朱從名單中翻出了用紅筆勾選出來,那兩人的最終名次。
孔克培當初舉薦的時候,就是為了一定能被錄用的。
所以,梁煥和吳斌篩選了大半� �,他們舉薦上來的那兩人都在前五十名內。
“寫的咋樣?”
看過排名後,老朱問了聲。
“不算太出色,也不算太差。”
“以他二人的水平,平穩發揮的話應該是有可能中進士的。”
朱允熥在回答老朱問題的同時,便已經翻找出來那二人的文章。
老朱和朱標一人一份,在看完了手裡的,老朱並沒再看朱標的。
“狗屁。”
老朱說文章還是人,那就只有老朱知道了,可沒人敢上去問老朱這問題。
“皇爺爺,還有個事。”
說著,朱允熥把排名最末的那些遞了上來。
之前黃觀曾把監考時發現的那些差文章拿給老朱看過,但當時畢竟還沒有排名,所挑選的出來的不都是最差的。
當批閱完了之後才終於知道,沒有最差的只有更差的。
“皇爺爺,您看看這些。”
朱允熥把篩選出來的文章放到老朱跟前,孰好孰壞自有老朱來評價。
就這些文章不說是進內閣了,怕是連童生的水平都不如。
錯別字一大堆不說,就連字也是寫的歪歪斜斜的。
就這些人,說他們是渾水摸魚都是抬舉他們了。
“皇爺爺,這雖然是臨時遴選,但那也是國家的論才大典,像這些人明知自身水平還要來自薦,這是在褻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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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兒以為該給他們個教訓,這樣也是在勉勵他們好好用功,將來能夠憑真才實學入朝為官。”
“在明日公佈成績後,前五十名進入下一輪,後五十名讓他們吃頓板子長長記性。”
朱允熥絕對不會說,這是為他不眠不休批了兩天的辛苦出氣。
“是嗎?”
話落,老朱意味深長的眼神瞅來。
“是,是啊。”
都說到這兒了,不是也得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