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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示威

所以說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房家都有資格對待陳大富這般傲慢。

倒是朱壽不同,畢竟從陳瑀的嘴中知曉他南直隸那邊掛著官身,所以這房家人自然對朱壽很客氣。

只是房家早就打聽好了這朱壽和陳家的關係,並非遠親,更談不上近鄰,那便自然沒有必要忌憚陳家找到靠山一類的。

要知道,自己的靠山可大著呢!即便朱壽是官身,若是真的逼急了,他房家也不怕!

這次沒有讓陳瑀三人等的很久,不一會兒便有人來了,來的卻仍舊是那吳老狗。

他笑呵呵的來到了朱壽身旁,道:“朱公子,我家老爺在後堂備好了茶水,請您過去一敘。”

“架子到不小!”朱壽到沒有先走,他揮手對陳大富說道:“陳叔請。”

陳大富感激的看了一眼朱壽,這孩子到真的很是懂事,和陳瑀以前交的那些豬朋狗友不同,別看這傢伙整日嚷嚷著玩鬧,大是大非面前成熟的絲毫不比自己差,陳老爹又看了看陳瑀……

陳瑀知道自己老爹所想,眼中漏出鄙視,不就人家給了你面子了麼,等我考上官了,天天讓你長面子!

幾人跟著吳老狗來到了後堂,這個廳堂足有適才五倍之大,堂中央擺著八對對望的紅木朱漆太師椅,每副椅子旁又擱置了高腳小几。

陳瑀甫一入屋內,便能聞道這幾張桌椅發出的檀木香味,單看這座椅的質地,便能窺探其價值一二。

正堂中央坐著一位五十來歲的男子,他身材消瘦,雙目炯炯有神,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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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身板長相,怎麼也和奸商掛不上邊啊,要說奸商的標準,陳瑀不自覺的看了看肚大腰圓,正在笑眯眯和房沐對望的自己老爹……

這個時候江南文人有很重的典藏習氣,而典藏的雅俗之分,便是大師倪瓚的畫。

陳瑀一進入屋內,便注意到房沐身後那碩大的“六君子圖”,六君子畫為江南秋色,褐黃的畫卷上赫然立著松、柏、樟、楠、槐、榆六種樹木,意為“六君子”。

上面有大師倪瓚自提的自贊,最引起陳瑀注意的莫過於其師黃公望的題詩,曰:遠望雲山隔秋水,近看古木擁坡陁。居然相對六君子,正直特立無偏頗。

此畫得名於黃公望詩。

陳瑀不知道房沐算不算雅,但他知道這個房八很有錢!

單從這稀世倪瓚的典藏便知曉。

那房沐見了朱壽,臉上的笑容更甚,殷勤的招呼道:“這位便是朱大官人麼?快請上座。”

“有前輩在,怎敢上座?”朱壽回道。

那房沐聽了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

誰知朱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對陳大富說:“陳叔,您請上座。”

房沐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越來越扭曲,看上去極不自然,他本以為朱壽說的前輩是自己,卻想不到……這小家夥難不成特意來羞辱自己的?

陳大富聽了朱壽的話,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支支吾吾的道:“不敢不敢,親家您上座。”

這個時候房沐也不客氣了,看了一眼陳大富,擺著肥大的袖子坐了下去。

“不知爾等所為何而來呀?”房沐現在也不顧及朱壽是否是官身,因為他已經打聽過了,這朱壽一直未透露自己所繼何官,所承何爵。

本來從陳瑀嘴中聽了這朱壽乃官身他就持懷疑的態度,即便是官家,那也頂多是芝麻綠豆的小官,不然出門絕不是這個排場,而且竟然還會在縣城被那老害蟲一家欺負成那般的模樣!

“哦哦,醜生已好久沒和小梅見了,思念的緊,近日先生放了他幾日的假,特來見見。”陳大富拿起手上那上了年歲的人生、何首烏、雪蓮,然後道:“幾日幾個西域的商人送了點珍品,這不想著親家您嘛,就送來了。”

“呵!我說著陳瑀怎會不好好的肄習,卻要去鄉里八角的地兒轉呢,原來是先生給放假了?”房沐喝了一口茶,瞟了一眼陳瑀道。

提到“鄉里八角”,那房沐像是特意加大了語氣,然後又繼續道:“親家?還兩說,若是陳瑀考不上舉人,這親家不親家的,我可當不得!有個空閒就在家兒多學習?沒事別出門惹事!”那房沐現在的語氣,就等於在訓斥陳瑀。

陳瑀和朱壽心理都敞亮著,這房沐意欲何為,他兩最為清楚!

“對對,親家說的極是,小兒定會盡全力中舉!”陳大富連連點頭。

看著自己爹爹被訓斥的樣子,陳瑀不知為何,心中極其的不舒服,往日的記憶一點點浮上心頭。

陳瑀祖籍陝西,兒時家中並不富裕,自己的孃親受不了貧苦,丟下了陳大富和陳瑀,尋了一個有錢的商家,當然,這些都是陳瑀從醉酒的陳大富口中斷斷續續的聽的,這些事,陳大富從未與任何人說過。

即便陳瑀曾幾次問自己母親所在,陳大富給的答覆都是饑荒,餓死了。

讓陳瑀記憶最為深刻的,莫過於五歲那年。

前面說了,陳瑀四歲啟蒙,說是啟蒙,其實都是陳大富偷偷的帶著陳瑀在鄉里私塾聽的,五歲那年,陳家父子兩個又去偷偷的聽課,不料卻被發現了,那些出了錢請私塾先生的鄉親們不幹了,硬是要陳大富給錢。

可那個時候陳大富哪裡有錢?給不出,本也就算了,卻誰知被人看到陳瑀胸中掛祖上傳來的玉墜,於是他們便硬上去搶了,陳大富說什麼也不給,最後便撕扯起來,其實說是撕扯,還不如直接點說,毆打!

陳大富為了護著陳瑀,被打的那副慘樣,陳瑀自今都忘不了。

五歲那年,小小的陳瑀就發誓,一定要好好讀書,一定要考上進士,讓老爹再也不受欺負。

今日在看老爹為了自己卑躬屈膝的樣子,陳瑀心中無名之火陡起,這房王八,我們來了不給個茶水便也算了,還這般的訓斥我爹,我們又不是你家的下人?

你那個什麼小梅大花的,老子還他娘不願意娶呢!

“如果小侄沒猜錯,房叔身後這便是前朝名家倪師的畫吧?”陳瑀笑眯眯的道。

房沐一愣,這小子今日怎變了樣?平日裡見了自己說話都說不利索,今日這是怎麼了?昨晚吳老狗把佃戶的細幕說了一遍,他本還不信,他根本不相信一向老實巴交的陳瑀竟然會做出那種事,但今日一見,總感覺陳瑀身上的氣質不對!

當然不對,他現在是沈燦。

陳瑀接著道:“江南流傳一句話,典藏分雅俗,倪師最為贊。房叔果真乃大雅之人。”

房沐吃了陳瑀這記馬屁,捋了捋那本就稀疏的鬍子道:“一般一般。”

“不知房叔,最喜這裡面的哪種?”陳瑀接著問道。

喜歡哪種?這畫的幾種東西老子都還沒認全呢,我怎麼知道喜歡哪個?

房沐看了看,幸好自己還認識一顆“竹子”,他淡定的道:“自是竹,堅韌,傲立世間,正乃做人之道。”

陳瑀聽了房八這話,愣了足有半響,一旁的朱壽也忍不住偷笑起來。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陳瑀笑道:“我也喜歡竹子,這首詩送給房叔,祝房叔身子硬朗,還有這個何首烏,補氣的!告辭。”

說罷,便帶著自己的老爹和朱壽離開了。

什麼意思?主坐上的房沐一臉痴呆,他這是誇我麼,喜歡竹子有什麼好笑的?奇怪!

也不管陳瑀他們了,他背著手朝後院走去。

後院其中一所庭院修葺的十分簡約,明眼人都知曉,這是一所優雅的女子居所。

一座二層燕簷湖心亭,被四周假山真水環繞,房沐走在石板路上,徑直的朝亭子而去。

還未到湖心亭前,便聽到一曲“動人”的琴音。

抬眼望去,四周無遮掩的二樓亭子上竟立著一個妙人,那女子十七八的年歲,穿了一身居家儒裝,烏黑的秀髮上隨意的挽了一個髮髻,一雙纖細的玉手,正撥弄著一把古琴。

若是陳瑀在此處,定會感慨一句“真他媽難聽”諸如此類的讚美詞。

房沐上了二樓,寵溺的看著自己這萬般聰慧的女兒房小梅。

房家小兒子房洵之所以能考中院試,有了秀才出生,全都賴著此女,二歲前的院試,她竟壓中了秀才試第一場的四書題。

也正是因此,房洵才能中了秀才。

誰說女子不如男?

“爹爹,如何,今日可出了氣?”房小梅停下了手中的琴,也是她近日才肄習的專案。

“我兒當如女中諸葛,你料想的不錯,今日他父子兩果真來了,而且模樣都如你料想的那般!”房沐笑道。

房小梅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句,突然道:“爹爹為何要我嫁給那陳呆子?”

房小梅不甘,憑藉著自己這般,如何也要找個上乘的相公才行?可前幾年見了陳瑀那呆樣之後,房小梅異常的失望,也是近幾年她不見陳瑀的原因所在,她根本就看不上陳瑀!

“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房沐道。

“哦,可是又緊張的一句話沒說?”房小梅眼中漏出一抹鄙夷。

“這會你錯了!”房沐道:“他鎮定自若,在我羞辱了他爹之後,竟還做了一首詩,我聽著挺好,不知何意,所以便來問問你。”

“哦,可又是什麼打油詩?”幾年前見面,陳瑀就送了自己一首打油詩,噁心死人了。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房沐念道:“這啥意思呀?”

房小梅聽了這詩之後楞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異樣的光彩道:“真是他所做?”

“卻是,我說我喜歡身後六君子中的竹子,他們便在笑,然後陳瑀就送了我這首詩,何意呀?”

“像你示威呢!讓你別在欺負他爹!”房小梅道:”好一個任爾東西南北風!“

“不對呀,六君子不是松、柏、樟、楠、槐、榆,哪裡有竹子?”

“這……”他娘的,老子還以為在誇我呢,原來是在示威,氣死我了,“難怪他說什麼何首烏消氣的!”

“爹,何首烏……也沒有這個功能。”

“陳廷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