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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死心塌地

姚幼泓在二十一歲以前, 一直是旁人豔羨和仰慕的天之驕子。

他有一個美滿的家庭,英俊的外貌,良好的學校和專業, 和一個漂亮得驚人的女朋友。

這樣完美的人設維持了二十一年, 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將一切打破。

兵荒馬亂辦完父親的喪事,姚幼泓煩躁地將旁人豔羨的完美女友趕回學校,拒絕了她一再相求的陪伴。

“我不怪你, 誰都不怪。”他聽見自己這麼安慰她, 可是內心深處卻一直像有一隻咆哮的怪獸,撕心裂肺地衝著她嘶吼。

如果不是你媽任性鬧脾氣, 我爸又怎麼會深夜開車出去遭遇車禍?

你媽這樣一個五十歲的女人,半點不知體貼人,遇到事情什麼都不會全要靠丈夫,丈夫死了卻連喪事都搭不上手, 只會一個人坐在一旁嚶嚶哭個不停?

姚幼泓胸口起伏,拼命將脫口而出的厲聲質問壓了下來。

理智上,他清楚得很,遷怒他的繼母或者是眼前的女友都愚蠢又自私的想法。

可是感情上,一個個黑色的念頭卻魔鬼一樣陰惻惻地冒了出來。

他和女友,本是單親家庭重組之後的異姓偽兄妹,青梅竹馬知根知底, 是人人口中豔羨不已的模範情侶。

高中時代,她的漂亮桀驁和只對他獨一無二的溫柔和體貼,就好像他站在高高的領獎臺, 捧著一座金光閃閃的獎盃,是最能滿足他虛榮心的戰利品。

他懵懂中也不知道這算不算真愛,只知道自己樂在其中十分享受,就連高考的時候也不願和她分開,只願一直做那個人人交口稱讚,又擁有了全世界的人生贏家。

可是年歲漸長,等他真的進了大學,和女友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又漸漸體會到了這段感情中的不如意。

她美麗依舊,可是冷硬和倔強也是依舊。她不解風情,木訥守舊,更不會嬌俏撒嬌討喜。

校園之中,性格各異的奼紫嫣紅滿地皆是,他卻早早像是早早被同一個人預定官宣,生活平靜如水波瀾不驚,他日復一日,過得索然無味。

就連他引以為傲的豔羨的目光也夾雜了許多嫉妒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惡意。

男生宿舍晚上熄燈,五個光棍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學校裡的漂亮女生,挨個點評打分。

有女朋友的姚幼泓躺在床上,照舊輕笑著不搭腔,卻突然聽到了隔床的男生別有深意地笑了一聲,又像調侃又像羨慕地說:“...我們誰能比得過姚幼泓呢?自己長得帥就罷了,命還這麼好,早早養了個漂亮的童養媳!”

四周鬨笑一片,有人起鬨著介面:“養成系啊!調/教小蘿莉啊!偽兄/妹啊!你真可以啊姚幼泓,咱兄弟看一整年的片兒,在你這兒天天上演啊。”

熱血霎時湧上了姚幼泓的臉,尷尬和恥辱狂潮一般讓他的頭腦麻木。

他聽見自己呵呵笑了兩聲,乾巴巴地說了什麼,只覺得憤怒和難堪同時讓他恨不得就地挖坑把自己埋了下去。

好在宿舍中有旁人憤怒著替他開口怒斥:“...開玩笑也要有個度,人家這麼好的感情,被你們說得這麼難聽,會不會說話啊?還不趕緊給兄弟道歉?”

有人喃喃地道歉,他卻茫然未覺,仍被潮水一般的恥辱感沒頂窒息。

第二天早上,他破天荒地沒和女友一起吃早飯。

直到中午的時候,他體貼又細心的女朋友擔憂地打來飯送到他宿舍,關懷備至噓寒問暖。

姚幼泓卻突然之間發現自己冷了心情,她的容顏也不復往日豔光四射。

其實本來就是呢,他們青梅竹馬長大,再漂亮的臉蛋在他眼中也足足看了十年時間。

記憶中她拖著鼻涕紅著臉的樣子猶在,她在他眼裡,從來都不是遠觀不可褻玩的“女神”啊。

“你怎麼了?”她問。

“沒什麼。”姚幼泓輕輕搖頭,在心裡默默念道。

只是你,在我眼中不再是完美的戰利品了。

多年相伴,情誼總歸還在。

姚幼泓卻越來越覺得脫去了“完美”的光環之後,她堅定又寬容的感情卻帶來了巨大的壓力,伴隨著巨大的責任感,讓他無所逃匿。

所有人都預設他們是愛情的楷模,所有人都預設他會在畢業的時候求婚,所有人都誇讚他是這個世界上絕種了的好男人。

只除了他自己。

不主動、不拒絕、不想負責的他自己。

父親車禍身亡之後,姚幼泓原本找到了與女友分手的最佳契機。

“我的父親因你的母親身亡?我又如何與你毫無芥蒂在一起?”

他將藉口找得十分高明,就連分手時的痛心疾首都在心裡演練過多遍,可等回到學校,卻突然之間發現他單純的女友早已自責地將車禍的真相說給了他們共同的朋友。

而迎接他的,是一波又一波的勸誡。

“幼泓啊,車禍這明明是意外,沒有人願意的意外。你因為這個怪罪她,還要跟她分手,這就不合適了吧?”

“你失去了親人,她也一樣失去了啊。聽說,她因為車禍和喪事,和自己的親生媽媽都鬧翻了,一心一意向著你啊。”

“以後就你們兩人相依為命,怎麼能因為這樣的原因就分手呢?幼泓,你要想清楚。”

人人都這樣勸他。

他措不及防,準備好的說辭梗在口中,只能將厚厚的面具戴得更牢一些。

旁人或欣慰或感慨,她越是隱忍越是卑微越是不離不棄,越是為了本與她無關的罪名低聲下氣,姚幼泓卻越覺得她對於他來說,連最後一絲的征服感都不復存在。

不再是相愛的戀人,反倒是責任和累贅。

他想分手,卻不想變成始亂終棄的“渣男”。

車禍之後,姚幼泓整理雙親遺物的時候,才發覺他的父母,原來並非他的親生父母。

他揣著一肚子有關身世的未解之謎,來到江西三清山的三清宮中。

姚幼泓生平第一次踏足道觀,很是有些手足無措。他想起此行為了探查身世真相的目的,鼓足勇氣,抬腳跨進正殿。

三清觀中修行的皆為女子,多半年邁,也有極少人三十出頭的年紀。姚幼泓思忖著自己的身世,猶豫再三,從懷裡掏出一隻紅色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抽出裡麵包著的一張符紙,遞到了坐在後殿的中年道婆眼前。

“您好,我想請問,這張符紙是不是出自你們這裡?”

他緊張地連聲音都在打顫,那道婆一眼瞥在黃紙符上,明顯一愣卻沒有接過,反而自上到下將他打量了許久,末了,頗有深意地躬下身體,慢慢向後退去,轉身掀開了殿中灰色的布簾。

姚幼泓雲裡霧裡地等在原地,摸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等了許久,也不見再有人前來,猶豫片刻,終於抬腳想要出殿。

就在此時,灰色的布簾被輕輕掀開。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竄進了他的鼻腔,姚幼泓猛然轉身,看見了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美婦,神色複雜站在他的面前。

其實再不用多說一句話,姚幼泓幾乎是立刻便認出了她。

同樣白皙的皮膚,同樣秀麗的眉眼,以及額前那個十分有辨識度的美人尖,他和眼前這位中年道婆的種種相似的細節,處處都在昭示著兩人至親的血緣。

“坐吧。我姓陸。”她莫名熟悉的隴西口音,隱約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回憶。

她毫不掩飾、目不轉睛、貪婪無比地盯著他的臉,帶了審視又慶幸的神色。

他卻避開了她的目光,低下頭,第一次對自己來此尋親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你這些年…過得如何?”姚幼泓輕咳一聲,掩飾似的開口。

她一身道婆打扮,但是衣料光線細節考究,領口綴了一圈毛邊。她的氣色紅潤皮膚光滑,露在袖子外的雙手十分細膩,分明半點苦頭都沒有吃過。

陸道婆果然釋然地輕笑,說:“我很好,倒是你能來此,是因為你的養父母過世了嗎?”

姚幼泓立刻敏感地抬起頭,詢問似的看向她。

陸道婆露出悲慼的神色,說:“當年為了讓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受到良好的教育,忍痛將你送給你的養父母。當時為了讓他們待你上心,我也承諾過一輩子不去找你,除非他們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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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處都是體貼,處處都是為他考慮細緻的偉大,可是姚幼泓聽在耳中,卻沒來由的心煩。

都說知子莫若母,其實知母又何嘗不是莫若子呢?

她這樣精湛的演技,偏偏是他這些年來的拿手好戲。

演員遇到演員,這樣造作的表演一拆即穿。

姚幼泓多少有些不屑棄親子於不顧的她,可面上卻大度又溫柔地勸誡:“你的難處,我都懂。”

他問起了親生父親:“這些年來,他可有關心過你?”

陸道婆臉色一沉,冷冷吐出兩個字:“死了。”

姚幼泓心血來潮到此,本來也沒有什麼追根究底的堅持,但聽到一句這樣不走心的謊言,他到底是有些意興闌珊。

兩個人本質上同樣的涼薄和自私,即便披了血緣的外衣,也沒有辦法肆意的親近。

姚幼泓垂下眼睛,沉默片刻之後輕聲說:“那…你好好保重,我告辭了?”

包著陰山血玉的紅色布包被姚幼泓輕輕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陸道婆伸出手輕輕接過,沉默著起身相送,又在姚幼泓臨出門的時候,輕聲叫住他。

“你若是遇到了什麼難辦的事情,一定告訴我。”

很有可能知道這一別之後,他再不會來與她相見。陸道婆難得保留的幾分真心,在臨別的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姚幼泓詫異地回頭,又釋然地笑笑,也帶了幾分真意:“沒事的,我一切都好。馬上大學就要畢業了…也有感情很好的女朋友。”

陸道婆真心的笑了,欣慰又安心似的:“當初送你出去,也是為了你有一個圓滿的童年,總好過跟著我在深山野林當中。可我總歸是你的母親,若有任何難處,一定告訴我。”

“經濟上也好,生活上也好,我一定盡一份心力。”她再次強調,又像是為了安自己的良心。

他再次笑著謝絕,說真心不用,可是將將踏出正殿,看到殿前香爐中嫋嫋升起的青煙,又突然想起了一件困擾了自己許久的、沒有辦法對任何身邊人傾訴的煩心事。

姚幼泓愣怔了一下,慢慢回過頭來:“其實,倒真的有一個感情問題想請教。”

“您是否知道,如何能讓一個死心塌地愛你的人,主動離開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世界上最強大的法器,就是猜不到的情,和看不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