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興莉？就是將近一年前遭遇了靈異嫖/客，又死於套牌黑心滴滴司機之手的站街女何興莉？
詹臺神色驟變，終於回憶起來初次見面聽到“陸幼卿”三個字，為何竟然覺得莫名的熟悉。
難怪！難怪方嵐從遇到他到今天，一直對他充滿了不知從何而來的敵意。
詹臺終於恍然大悟：“當晚我和何興莉一同吃飯，她曾經提到過一位姓陸的女道長待她極好…”
方嵐傲然點頭：“不錯，就是我！”
何興莉雖然身陷風塵，但是善良天真。方嵐當日為了探求那位莫名失蹤的男恩客，三番五次與她相交。兩個姑娘，何興莉嘰嘰喳喳心直口快，方嵐溫吞少言卻細緻耐心，相處也算融洽。方嵐並沒有因為何興莉的身份對她有鄙夷之心，反倒在數次的交往之中對她起了憐惜之意。
“你覺得我對你下藥過分，一直以來對你充滿敵意。”方嵐嘴角嘲弄地上揚，譏諷地問，“你錯了，我對你不是提防，而是鄙夷。”
詹臺難以置信：“你是因為何興莉的死，怪罪於我？”
“不錯，何興莉是在當晚和我聚餐之後出事。但是我也不是神仙，無法預知將來。我愧對何興莉，但是我並沒有半點對不起你！殺人的明明是滴滴司機，該譴責的難道不是兇手，為何你卻要把責任怪在我頭上？”詹臺不平之意甚囂雲上。
何興莉出事，他自責也愧疚，但是更多的是對兇手的怨責。數月之前殺人兇手已經伏法，他也才能從自責的情緒裡面舒緩出來。
但是方嵐將罪責推給他，詹臺卻不能理解。
方嵐卻冷冷抬眼：“我當然知道殺人兇手不是你，我也當然知道何興莉死亡的責任不在你。若是在你，今晚等候你的就不是安眠藥，而是一把冷冰冰的剪刀。一剪子戳到你胸口，豈不是來得更痛快？”
“我鄙夷你，是因為你區別對待！”她越說越是生氣，“你既然不把何興莉當人，我何必把你當人看？”
“我記得很清楚，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差哭著鬧著要送我回家了。為什麼你和何興莉吃完飯，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你卻半點沒有擔心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覺得她淪落風塵靠賣身為生，再危險又不過是被強暴一次，又能怎樣？反正她靠這個吃飯，習慣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覺得她樣貌平平，還在心裡隨意給她打個低分，覺得她就算走在路上也不會有人對她下手，就因為她是個所謂的醜女？”
“是不是在你心裡，一個不漂亮的站街女，就配不上你詹小爺晚上十一點的費心相送，即便叫她出來的那個人是你？” 方嵐厲聲質問。
原來平等交往，一視同仁，是方嵐一直以來難以釋懷的重點。
而她對他誤解甚深，一直以為他是捧高踩低，以貌取人之輩！
詹臺如遭雷劈，呆愣數秒之後，憤怒和哀傷的情緒同時湧上：“我沒有和異性相處的經驗…也確實不曾考慮周全。”
“可是有一點你說錯了，我沒你說得那麼膚淺。”他昂起頭顱，“那天堅持送你，也是何興莉出事之後我才知道...”
“我以前…”他的臉隱藏在燈光的陰影之下，顯得格外陰鶩，“只知這世間妖魔鬼怪害人難纏，以為給她符咒護身便可安然無虞。”
卻忽略了，殺人最多的罪魁禍首，從來都是人本身。
捉鬼降妖，卻的確連一面之緣受他相邀的女人都護不周全。
再是歷經風塵的女孩子，在絕對的狠毒和暴力面前，難道不是一樣的孤苦無依嗎？
方嵐所指責的，難道不是他一直以來自省自愧的一點嗎？
他驀然覺得有些心灰意冷，衝她擺擺手轉身離開。
方嵐看著他離去時落寞萬分的背影，卻突然像是體會到了他一貫的驕傲之下暗藏的難過。
一排貝齒咬住下唇，數秒之後，她快步追上了他。
她不想讓他就這樣誤解。
“你又想幹嘛？”詹臺冷冷問。
方嵐舉起手裡的揹包：“喂，你法器真不要了？”
詹臺頓下腳步，一語不發看著她。
方嵐卻坦然，乾脆利落解釋道：“我雖然生你的氣，也看不上你毫無責任心的人品，但是我從來沒有把何興莉死的責任推給你。”
“今天晚上，我原本是不想麻煩你自己獨自前來。好聲好氣問你借法器，你又不借。何況你的法器都是坑蒙拐騙得來的，來路不明。我這才想著讓你一覺睡到天明，這樣第二天你醒過來什麼都不會發現，並不是故意害你或怎樣。”
“從十一點多一直守到快四點，眼看快要天亮正準備回家，就看到你上了橋。”方嵐快言快語地繼續說。
“我猜到你來找尋法器，懶得見你就躲了起來，哪知隔了幾秒再看，你竟然臉朝下趴在水中一動不動。”
方嵐見到詹臺倒在積水中，還以為他出了什麼意外。橋上隔不遠就有路燈，處處都有電箱。方嵐擔心詹臺觸電昏迷，見他倒地立刻跑到了他的身邊。
“我不顧自己安危前來拽你，哪知你從水裡爬起來，下一秒竟然是想要我的命！”方嵐問道：“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我不過借你法器一用，你卻想要殺我，到底是誰更狠毒？”
詹臺忍了又忍，胸口起伏不定，腦門上青筋爆出，咬牙切齒道：“是我道法不精，被河妖矇蔽。那河妖化作你的樣子掛在橋側欄杆上，我遠遠看去以為是你遇到危險，下意識便想衝去救你。”
“哪知剛剛跑了兩步，便被身後巨力擊中後腦。我意識不清，混沌之中以為是你想設下陷阱誘我來此謀財害命，所以後來你來的時候，我就對你出手了。”
一場殊死相對，原來是一場不大不小的誤會。
兩人胸口起伏，都被這一場爭執搞得筋疲力盡。
沉默片刻，還是方嵐先開口：“剛才橋上的妖怪，什麼來頭？”
詹臺終於崩潰。到哪裡去找這麼顛三倒四前後矛盾的女人？
上一秒將法器說得頭頭是道如數家珍，分明是道上浸潤多年的老神棍，下一秒卻有擺出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連河妖和蚣蝮都不認得。
她倒也坦白，直截了當說：“我只認死的，不認活的。”
詹臺恍然大悟。這才終於明白她時不時的矛盾所在，原來她一直以來都只認識法器，並不認識妖怪！
難怪她不認得鬼面蛛妖，不認得今晚的河妖和蚣蝮！
方嵐先開口給了個臺階，詹臺也不願再糾結過去不放，長舒一口氣，終於解釋道：“黑犬牙鎮河妖，這話不錯。”
“老白所說的山歌記錄歷史，也沒錯。”
“錯在了，山歌記錄的並不是一段詭秘恐怖的黑暗歷史，而是一個有因有果的善惡故事。”
“山城的么妹兒多呦，長長的辮子摔過了河，叫一聲我的大哥哥呦，謹防背後挨砣砣。這句山歌並不能理解成情侶相會被擊殺，恰恰相反，這是在講一個作亂的河妖被龍神蚣蝮吃掉的傳說。”詹臺說。
“山城的么妹兒多，叫一聲大哥哥喲。是在說山城中有很多河妖，化作美麗的么妹迷惑過路的男人。” 詹臺敲著手指，說：“喏，今晚我在橋側欄杆上看到的化做你的樣子的河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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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一句，長長鞭子和背後挨坨坨，是龍子蚣蝮見到河妖作亂，便會使出長長的蛇尾鞭，從背後將河妖擊殺。”
詹臺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所以，我們在河岸邊看到的黑犬牙是用來鎮壓作亂的河妖。你我拿走了黑犬牙之後，河妖趁夜作亂。蚣蝮為龍子，擅雷雨，鎮守在千廝門大橋之下，見到河妖作亂便引雷屠殺，卻被你我所擾，一怒之下就對我們甩了兩鞭子。”
“蚣蝮力巨，今晚對你我手下留了情。不然你跟我的兩條小命，今晚都要丟在這裡。”詹臺嘆口氣，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