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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 149 章

謝玉璋這日還特意入宮來見了蔣敬業, 在紫宸殿一起說話。

蔣敬業道:“屠耆堂弄死咥力特勒的, 我背後給了支援而已。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諸部皆效力大穆, 但諸部之間的恩怨大穆不管,頂多是打起來給調解一下而已, 盯著他們別吞併太多,以至於坐大。

謝玉璋問:“咥力特勒的母親呢?阿史德扎達雅麗。”

蔣敬業道:“那個女人扶持了咥力特勒的一個弟弟。算庶弟吧, 據說生母是咥力特勒老孃帳下的女奴。這小子繼承了汗位,但是現在阿史那這邊都是這女人說了算。我把阿史德氏分出去了, 讓這女人的一個侄子繼承了。”

謝玉璋默然半晌。

到底是雲京水土養人, 這公主回來後變得更美了,但蔣敬業目不斜視,一眼都不敢多看她。

李衛風給了謝玉璋一軸畫:“你姐姐給你的生辰禮物。”

謝玉璋笑眯眯道:“多謝七哥。還未到休沐日,七哥就出城玩了啊。”當面給李衛風上小眼藥。

李衛風大怒, 拍桌忿忿道:“你們出去玩,一去十天, 我一個人守著雲京哪也去不了!我休告幾日怎麼了!”

謝玉璋道:“七哥真兇, 嚇死我了, 我得去謝家村住幾天壓壓驚。”

李衛風頓時就萎了:“哥錯了, 你別。”

謝玉璋又道:“正想跟陛下討個恩典呢,臣妾想再去獵場玩幾日。”

李固道:“還沒玩夠嗎?”

謝玉璋道:“想帶妹妹和林氏去。”

李固道:“可。”

謝玉璋問李衛風:“七哥一起嗎?”

李衛風聽回來的人說那獵場不錯,頗為心動。只是皇帝的目光壓了過來, 他也只能說:“我能和你一樣閒?我成日為國盡忠,忙著呢。”

謝玉璋盛讚:“那七哥就繼續鞠躬盡瘁吧。”

李衛風要被她氣死。

蔣敬業眼珠子都要驚掉了。從紫宸殿出來就勾住李衛風的脖子,道:“你都成‘七哥’了?”

李衛風道:“她和你家雯雯交情不錯, 說不定可以管你喊一聲‘蔣老伯’。”

“滾。”蔣敬業道,“你給我個章程,該如何對她?”

李衛風道:“簡單,我反正是將她看作弟婦的。”

這個定位清晰明了,蔣敬業道:“好。”

又斜眼問:“謝家村是怎麼回事?”看出來點什麼。

李衛風瞬間警覺,渾身刺都立起來了:“我的地盤,我的人!你少打主意!”

蔣敬業:“嘖,我家裡一院子的胡女呢。”

李衛風譏諷道:“你也就趁胡女了。”

深覺得自己對女人的品味比蔣敬業高出一萬倍,沾沾自喜。

謝玉璋從李固那裡討了恩典,帶著嘉佑和林斐去了獵場。她在西山沒有別業,借了楊府的。皇家獵場也沒旁人,護衛們擁著,嘉佑也沒那麼拘謹。

一行人好好玩了幾日,回到京城,聽說兩個好消息:鄭昭儀、蘇昭媛前後腳診出有孕。

謝玉璋也松了口氣。

此時夏日已過,已到了秋收的季節。雲朵花也收穫了,只產量卻讓謝玉璋失望了,竟比在漠北時減產了。

莊頭道:“還是土的原因。京畿的土質和漠北的不一樣,小的們還得慢慢摸索。”

謝玉璋道:“也是。不著急,明年接著來吧。”

新造的軋花機試了試,倒還不錯,脫籽已經脫得十分乾淨。也算一個成就。

謝玉璋兌現了諾言,獎勵給幾個合作的匠人二十兩金子,令他們多造幾臺。

進宮的時候卻被李固發現了,問:“怎地不開心?”

謝玉璋有些驚,不承認:“並沒有。”

李固盯著她。

謝玉璋抵賴不了,但覺得不可思議,問:“陛下怎麼發現的?”

李固道:“沒有發現,只是覺得。”

看她看得多了,就能分辨真笑和假笑,真話和假話,真心和假意。沒有什麼邏輯,純是靠感覺。

謝玉璋失語半晌。

李固問:“什麼事為難?”

謝玉璋只得告訴他:“也不是什麼大事。陛下十月的萬壽節,原想弄個體面的禮物給陛下的,誰知道沒弄好,拿不出來了。”

李固渾身都舒坦起來了。

他矜持地說:“要什麼禮物,心意到了就行。”

說完,卻見謝玉璋打蛇隨棍上就要開口說話,他當機立斷地改口道:“隨便送點什麼都行,朕不在意的。”

把“朕”都拿出來用了。

實際上李固登基三年,並沒有特別地過過萬壽節,到了生辰也不過是後宮開個小宴,一家人吃一頓。前面再開一場,招待幾個重臣而已。也並不要地方官進獻賀禮。

新朝還沒有形成給皇帝送壽禮比拼奢靡奇巧的風氣。

謝玉璋無語,道:“‘隨便’一詞,當真是說起來隨意,做起來難啊。”

李固含笑,道:“定難不倒你的。”

謝玉璋橫了他一眼,道:“早知道我那三百斤鐵就先留著了,不著急獻給你就好了,正好下個月拿出來用。”

隕鐵何其難得,她能收來三百斤,那自是從她到了草原之後,便一年年一日日一點點攢出來的。

她又料不到自己還有回中原的一日,卻是為了什麼?

每思及此處,李固的心底便酸澀得無法碰觸。

謝玉璋卻趁機討價還價:“也好,我自會奉上賀禮,但陛下要給我二哥和林氏的婚禮做臉。”

楊懷深跟著蔣敬業回到了雲京,果然如林斐所說,他以戰功封了廣平伯。這場北伐,連他在內,有四人封伯。

大穆朝開始有了新的勳貴階層。如今將領們摩拳擦掌,盼著王師南下,也捨得一身性命,拼個侯拼個伯來。

楊懷深得了爵位,也有了自己的廣平伯府,與林斐的婚禮定在了十二月。

人生行至此時,當真春風得意。

這交易可以,李固一口答應了。

他生辰的那一日當然不可能與謝玉璋在一起。謝玉璋在前一日進宮看他。

她抱了琴來,道:“我與陛下奏一曲做賀禮。”

到了他與她這個地步,金銀珠玉都不是稀罕物,真正稀罕的正是心意。李固想要的,不過是她肯用心去記他的生辰,肯為他的生辰費心。

他因此很高興。

謝玉璋調了香。

她先投入了一種香末,很快氣味便出來,並不好聞。

李固雖不懂香道,但一股味道好聞不好聞,不需要懂。他抽抽鼻子,忍了。

片刻之後,謝玉璋卻又往裡面投入第二種香末。第二種氣味逸出來,甚至更難聞。

考慮到謝玉璋的性子,李固甚至開始懷疑謝玉璋是不是在作弄他了。

謝玉璋看到他懷疑的眼神,撲哧一笑,道:“不好聞是不是?別著急,這個香須得有耐心。”

她這樣說了,李固便又忍下來。

片刻之後,兩種香料的氣味終於融合到了一起,忽然之間,空氣就變得清冽起來,香氣沁人心脾,李固都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

“這是海貨,現在南邊商路不通,市面上根本找不到,我也就這麼一點了,一直捨不得用。”謝玉璋道,“便宜你了。”

謝玉璋還朝快有一年了,大家都已經看出來了,她是個有錢人。

且她身上還帶著些前朝的奢靡之風,吃穿用度的講究程度是旁人根本比不了的。連李珍珍都跟李固唸叨過,語氣裡帶著羨慕。

若是連她都“捨不得”的東西,就必定是真的好東西。

大概是香氣太過好聞,李固覺得肺腸都舒服通暢,心中決定,待日後商路通了,定要十倍百倍地補給她。

殿外下著淅瀝瀝的秋雨,有些寒涼。紫宸殿裡,特意為著謝玉璋早早用上了燻爐。

謝玉璋在紫宸殿為李固撫了一曲。

琴音落下許久之後,李固說:“玉璋,你的心很靜。”

他或許不懂音律,但他有耳朵,有心。謝玉璋“嗯”了一聲,道:“因為有陛下在。”

但她不敢去看李固。她害怕這種太過美好時刻的視線對撞,總怕失控。

李固也從她身上移開了視線,只望著外面的雨。

“天涼了。”他說,“記得加衣裳。”

謝玉璋抿唇而笑。

十一月,京畿下了場百年難見的大雪。

有些貧苦人家的房子都被壓塌了,街上的乞丐被凍死的也有。城外有些窮苦人,也因為房子塌倒無處容身,紛紛湧向京城。京兆府組織人手給這些人臨時搭了棚子收容,又要清理街上屍體,少尹忙得腳打後腦勺。

京城大戶人家紛紛設立粥棚施粥,既行了善積了德,也博個好名聲。

謝玉璋去給林斐添妝,告訴她:“舅母把他關在院子裡,不許他出去,誓要把他捂回原來的模樣。我昨日才去看了,已經白了一些。”

林斐只笑。

謝玉璋握住她的手道:“想到你就要做我嫂嫂了,跟做夢似的。”

要走時,林斐起身要送。她是待嫁新娘,謝玉璋只讓她送到院門口,便不許她出去了。

林斐道:“你走路慢些,仔細別滑倒。”

謝玉璋應了。

卻在路上碰到了林諮。

林諮在雪裡撐著傘,遠遠看去,簡直是神仙人物。

他看到謝玉璋就笑了。一如謝玉璋所說,見到美人,總令人心情愉快。林諮又何嘗不是呢。

“三哥!”

“殿下。”

謝玉璋奇道:“三哥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時間才是上午。

林諮道:“從昨天一直忙到現在。”

謝玉璋知道李固也在忙。大家都在為雪災的事操勞,所以這兩天她也沒進宮去打擾他。

她道:“熬通宵了?三哥趕緊回去歇息吧。”

林諮卻道:“還不困,我送殿下。”

謝玉璋道:“我又不是外人。”

林諮道:“正是,所以不必推辭。”

謝玉璋失笑,便讓林諮相送。林諮給她撐著傘遮風雪。兩人說些關於即將到來的婚禮的事。又說了楊家如今準備得如何忙碌。

“廣平伯府裡已經都收拾好了。”謝玉璋道,“她過去便當家做主,可自在呢。”

很是為自己的哥哥驕傲了一把。

林諮笑了笑,道:“如今許多人家都讓女眷設立粥棚救濟難民,殿下府裡也設了嗎?”

謝玉璋把手揣在暖暖的貂皮套子裡,仰頭笑道:“我不設,我姓謝呢。”

林諮道:“殿下是明白人。”

謝玉璋道:“三哥別擔心我。我都懂的。我只要一點厲害名聲,讓旁人欺我之前得掂量掂量便夠了。好名聲,我不需要。”

不管她是寶華公主,還是永寧公主,她都姓謝。她這輩子在旁人眼裡,其實都是和逍遙侯府綁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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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捆綁平日裡一團和氣的時候看不出來,真有事才能覺出來被繩索勒出的疼痛。

她雖然在大穆朝立穩了腳,卻也不需要再有任何的好名聲了。因她身上的好名聲,也會覆蓋逍遙侯府和謝家村。而對這些姓謝的人來說,好名聲是把催命的刀。

林諮凝視她片刻,欣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