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夜。
卡尼爾主教剛剛結束了晚禱，來到了瞭望塔樓上遠望, 心事重重地踱步。
一串或沉重或輕靈的馬蹄聲從山間森林中由遠及近, 四人的冒險者小隊如幽靈一般縱馬闖進主教的視線中, 皆著兜帽舉火把，似有氣罩籠罩其上，擋去雨水。
為首之人來到聖堂的小型城牆與壕溝前，仰起頭, 主動放下兜帽, 顯露出耀眼的金髮和一對反射著火光的寶石一般剔透銳利的藍眼。
“聖騎士格林希爾, 應邀而來。”沉穩而堅毅的聲音，並非刻意高聲, 卻能讓城牆上的人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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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眼前一亮, 急急奔下塔樓，命人放下吊橋, 將四人迎了進來。
這座教堂近似一座微型的城鎮，信徒、僕役和下級牧師居住的建築群拱衛著正中央的神殿。
聖騎士和他的同伴進城後出示了王國和小聖地的身份證明檔案，卡尼爾主教簡直欣喜若狂，檔案顯示這四人不僅是小聖地派來的協助押送者，還是本世代負責對抗深淵進行神聖巡禮的“勇者”。
主教的呼吸不自覺呼吸加速，他惶恐又驚喜地請求：“造物主在上, 格林希爾閣下，可否請您讓我一觀……”
未等他說完，格林希爾已熟練萬分地扯下衣領，露出鎖骨上方烙印在皮膚上的銀色羽毛狀紋路, 即使在黑夜中也閃爍著一圈柔和的光暈，不知平時是如何掩蓋在布料之下的。
卡尼爾主教幾乎忘記了呼吸，在聖職人員眼中，那印記上附著的力量與氣息是何等聖潔，遠遠勝過他見到過的所有臨世聖蹟。
遠的不說，數日前幾個教區的紅衣大主教聯手追捕四處煽動教區平民及農奴造反的“精靈革.命者”，其中一位甚至以性命為代價請動大聖地的天使降臨塵身，才堪堪將其制服。
紅衣大主教皆非死即傷，就近將只剩一口氣的混血暗精靈關押在卡尼爾主教主持的教堂中，等待小聖地的押送官抵達。
卡尼爾主教有幸參加被選做天上之人地上軀殼的那位紅衣大主教的葬禮，祝賀他榮耀加身，永登天國。但就連他的聖軀上殘存的神聖之力，也不如聖騎士所展露的純粹而強大。傳說中巡禮者皆受神眷，也許不只是傳聞。
主教將希冀的目光投向聖騎士的三位同伴，他們的容貌嚴實地掩在兜帽中——黑乎乎的，也許是某種法術效果，其中一位漏出了一撮月光般的淡金色長髮，大約是來自翡翠森林的精靈——從頭至尾一言不發，主教立時感受到錐子一樣的視線，他知趣地什麼也沒說，只問聖騎士是要先看看俘虜，還是修整一晚，也許吃一頓聖餐，洗一個熱水澡。
聖騎士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執行任務，主教露出讚賞而尊敬的眼神，將他們引向聖殿之下的地牢。
他不知道，聖騎士的同伴其實從未安靜過，自始至終透過心靈傳輸魔法圓桌會議在隊內頻道嘰嘰咕咕中。
“這老頭看人色咪咪的，團長也不反抗反抗……”這是小隊裡的話嘮半龍法師。
“麻木了吧。”精靈弓箭手答。
“團長一個人還滿足不了這老頭了，老子的‘聖印’長屁股上他也想看，x騷擾。刺客你等會記得敲他一悶棍。”
“……滾。”刺客翻了個白眼。
法師：“暗精靈也是沒用，我們跟他作對這麼久，他竟然被幾個教會老頭抓了，真沒面子。精靈你怎麼看？”
弓箭手：“………………團長打算如何處置他？”
法師：“鬼知道，送去小聖地？就地處決？”
刺客：“法師，你不懂人心。團長一聽到訊息就動身，跨越半個國家來到這裡，不可能這麼簡單。”
法師：“難道團長想泡他？不能夠吧，聖騎士不是都得處男到死？”
弓箭手：“我提醒你一下，團長聽得到。”
聖騎士格林希爾恍若未聞，冰川般的表情毫無動搖——直到卡尼爾主教推開地牢的大門，向他們展現四肢被釘在十字架上，垂著頭奄奄一息的混血暗精靈。
他看上去與人類別無二致，黑發黑瞳白膚，沒有尖尖的耳朵、偏黑的膚色、蒼白的頭髮或非人的美貌，最多身材更瘦長一些。聽到響聲，他動了動，抬起頭，纏在脖子上的銀色鎖鏈發出脆響，聲音有氣無力道：“還來？說了多少遍，老子信神不信教，教會魚肉百姓就是傻x，別來煩……”
主教的身後走出姿容高貴無暇的聖騎士，他掃了一眼暗精靈四肢上的聖釘和脖上鎖鏈，嘴角不自覺繃緊了一些。
暗精靈一瞬失語，緊接著破口大罵：“怎麼是你？怎麼又是你？怎麼老是你？”
“無禮的瀆神者！這位可是神選者格林希爾閣下！你的罪已傳揚到聖地，閣下便是來押解你回聖地受審判！”
暗精靈微眯起眼，打量火光下不辨喜怒的聖騎士，拿不清此人如何打算，又將對他的計劃造成什麼影響，漫不經心地回嘴道：“我可沒犯罪，不過是給平民談兩首曲子，講講故事，這也有罪？義憤的養料是教會的腐朽，應該自省的不是我。我只是老實本分的吟遊詩人。啊，你們的紅衣主教是自己獻祭作死的，也怪不得我。”
卡尼爾主教暴怒，想在小聖地特使面前給他點顏色看看，卻被聖騎士一手按住。
“是罪非罪，皆由神裁。”他冷聲道。
混血暗精靈——也就是四處瞎混見到主位面平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革.命家之魂爆發要鼓舞人民站起來推翻王權、神權兩座大山一不小心翻車的布昂萊特，不太開心地撇了撇嘴。
他是在幾年前暗殺橫徵暴斂的某地領主與狼狽為奸的堂區主教時被這個聖騎士發現蹤跡並纏上的。布昂萊特念他是昔日戀人所屬家族的後裔，並且是一位貨真價實高潔正直的聖騎士，沒對他下過狠手。
誰知此人意志堅定、極其執著，就是要妨礙他暴力革.命的程序。聖騎士被選作此世代的人類巡禮代表之一後，竟然一邊招募夥伴一邊解決深淵活動帶來的魔物入侵還在一邊找他的麻煩。
布昂萊特只能歸咎於自己長得太帥。
暗精靈懶懶地看著主教與聖騎士交接某些用於壓制他的聖器和神術的控制權。
忽而，地牢外一聲巨響，不知是什麼爆炸了，地面和天花板不住地晃動，能聽到遙遠的尖叫聲。
暗精靈勾了勾嘴角。吃了一嚇驚疑不定的主教看見他這嘲諷一笑，臉色急壞地衝過來掐住他的脖子。
“你做了什麼！”
聖騎士和他的同伴們未來得及出聲警告，也未來得及出手相救——瞬間，主教脖間銀光一閃，暗精靈不知何時掙脫的手，指尖夾著本用來禁錮他的長釘，已經貫穿主教的脖子，一擊斃命。
他眼中轉過一道冷酷的光，又輕浮地笑了起來：“卡尼爾這老東西死有餘辜，他以祭□□義弄來不少小男孩享用，都埋在我腳底下呢。所以別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呀，聖騎士大人。”
說著他不知從陰暗的角落裡翻出一把小豎琴和一本詩集，還有貼身衣物、皮甲及冒險者斗篷披風，動作極快地打扮齊全。
變成一具屍體的卡尼爾主教再傻也不會把這些東西放在他身邊，天知道暗精靈從什麼時候脫離控制的，也許是一開始。
聖騎士不在意主教的屍體，他收到的另一個密令就是清除選民中的敗類。
出外打探狀況的刺客回到地牢，告知同伴情況不妙。
“深淵活動，魔物入侵。”他在圓桌會議裡低聲道。
深淵入侵從無固定地點，某處大地隨意地裂開一道縫，奇形怪狀的魔物從中湧出，逮誰打誰。
聖騎士的手握上劍柄。
“和你有無關係？”他問得冷峻。
暗精靈隨手撥弄琴絃，一串活潑的音符幸災樂禍地傾瀉而出。勇者們領教過以音樂為媒介魅惑人心的法術多次，精靈弓箭手警告性地拉開弓。
他舉起手，以示無害：“不關我事。問問自己吧，勇者大人們，追逐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在追獵你們。你們人還沒齊，換我我也不放過。”
聖騎士似是難忍他的巧言令色，抽出劍，劍身反射火把的光芒，斬下一個鋒銳的弧度。
布昂萊特沒有動作，脖子上的鎖鏈應聲碎落。
“你也參戰。”聖騎士說，理直氣壯地彷彿他站在此地的目的從來不是把暗精靈壓回小聖地燒死一樣。
“我只是個興趣使然的吟遊詩人。”他委婉地拒絕。
“你為之唱過歌謠的城鎮就在山下。有幾個小孩子湊了幾枚銀幣，大膽上山要從主教手中將你贖回。”
聖騎士說完就帶人走了，毫不防備地把後背留給他。
暗精靈嘆著氣慢悠悠地溜達在後頭。他當然知道，不然那幾個孩子怎麼有命從老淫.魔手中逃脫，又被聖騎士給遇上的？
他走出地牢，教堂裡已亂成一片，帶隊侵入的惡魔放了大火，在黑夜裡伴著驚嚎與慘叫燒殺搶掠。
聖騎士已上馬衝鋒，舉劍召喚下，不少聖職人員從驚慌中恢復鎮定，祈禱神術就近攻擊魔物。
紅髮豎眸的半龍法師漂浮在半空中，打出一連串複雜的法術手勢，吟唱玄秘的奧術，夾雜在普通法術中更為空靈深奧的，是龍語的魔法。
已露出淺發翠眸真容的弓箭手護衛在他附近，連珠發矢，附魔的箭頭將魔物爆頭，百發百中。火光的陰影中流竄著刺客的身影，這位兢兢業業遵守職業道德寧死不露臉，每一次從黑暗中現身必要帶走一條或是幾條性命。
布昂萊特拎著琴，突然被法師一記飛行術擊中，竟然還被一鼓作氣拉入他們的作戰頻道。
“第一次見到你們這種自來熟的厚臉皮勇者誒。”
他無奈地奏響了激發勇氣和提振戰力的戰歌。
晨星於天邊引領第一屢晨光之時，深淵的入侵被打退了。
壯美的教堂建築群淪為被燒的焦黑的廢墟。布昂萊特毫無敬畏之心地翹腳坐在坍塌的金鈴花聖頂上，倖存的牧師對他怒目而視，礙於誤認他是神選者格林希爾閣下的同伴而不敢吱聲。
他卻也不是自願受眾人鄙視的。
“所以你們到底想幹嘛？不要翻臉無情啊，那邊的半龍，剛剛我幫你分擔了不少火力吧？翡翠森林的王子殿下，咱倆祖上都是親戚……啊，刺客同學，你在公會的導師是誰，說不準跟我是熟人！”
戰鬥結束的第一時刻，聖騎士不動聲色地翻臉，帶著三個小弟凶神惡煞地把他團團圍住。
聖騎士看不下去他的表演了，斬釘截鐵道：“我的隊裡還缺一個吟遊詩人。”
“……這樣好嗎？我可是小聖地的通緝犯哦。”
“我有特赦令。暗精靈，比起外部暴力革.命，自內而外的改革損耗更小，值此深淵入侵之際，我並不認同你帶來的動盪。你的經驗和力量應用在更值得的地方。”
嘖，特權階級。
“你這是要收編我，還是想監視看管我？”
“有區別麼。”
“如果我不答應呢？你們四個不一定能留住我吧。”
“那麼，教皇將親自出動。”
有病，有種教皇親自去深淵幹魔王啊。
暗精靈翹起二郎腿，一隻手愁苦地撐在膝上，支著臉。
“喂，其他人呢，我們打過不少架吧，你們就沒意見嗎？”
三人還陷入在“天哪冰山團長竟然說了這麼多話”的震驚中。
法師豎長的金眸點起躍躍欲試的火焰：“入隊後就能和你切磋了吧，明明是暗精靈的小身板力氣卻那麼大，肉搏，必須肉搏。”
精靈遲疑道：“祖上都是親戚……？”
刺客沉默地擦他的袖劍，朝新夥伴友好地點頭。
布昂萊特捂臉，一隻手點點鎖骨的位置，聖騎士拉開衣領。
“不，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那玩意兒我見過。”
聖騎士默默地合上衣領。
布昂萊特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說，聖騎士閣下您，還有其他三位，都有‘聖印’對吧？但是，我是沒有的。人類以外，一般一族只會有一個代表。王子殿下佔了名額，等於說，我命中註定就不會是你們的同伴哦。”
四人露出“你在說什麼傻話”的奇異表情。
“你如果這麼相信命運，又何必到處點燃抗爭命運的‘火炬’。”
“既然你都說到這個程度了。”布昂萊特會心一笑，“那麼我……”
說時遲，那時快，他從斗篷裡掏出一個卷軸撕破，周身空間微微扭曲，眼看就要傳送落跑。但空間只是晃了晃，又正常回去。
布昂萊特驚愕地抬抬腳，不知何時一條鎖鏈無聲無息地纏上他的腳踝，其上凝結的聖力閃瞎眼睛，不知是何種等級的神器。
“歡迎加入我的隊伍，吟遊詩人布昂。”聖騎士面無表情道，鎖骨上羽毛聖印隨著情緒一閃一閃。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誰的羽毛呢。
謝謝音醬和梓乙的無數手榴彈與火箭炮！！！
最近在寫畢業論文，懺悔。一直到完結可能都更新隨緣了。（應該不會再兩個星期這麼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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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深深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