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時,我想, 我可能是個下凡歷劫的神仙。”
寧逾明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看來我不是。”夷光先生端詳了寧逾明的表情, 並不是在意地說。
寧逾明沉思道:“……據我所知, 這個世界處於末法時代,已經沒有神仙鬼怪這種設定了。”
夷光先生露出有點遺憾的表情,頓了頓,繼續說:“二十歲以後, 我漸漸通曉了萬物執行的規律。唯有一事不得其解——我為何人, 從何處來, 為何來,要往何處去?”
哲學家!
“這般過了數年, 我於青雲書院授課, 將所思所想傳授給學生。有趣的是,他們與仿若異想奇說的真理間存在一道看不見的壁障, 最聰穎的學生也無法理解。
“直到數年前,令堂向我求藥,又幾月,中宮要了一樣的藥物,再幾年,我收了子瑜做學生。
“冥冥之中, 我突然知道,這便是我來此世的因由。”
他講到這裡,突然停下。
夷光先生點起藥爐,手持小扇, 不緊不慢地開始熬藥。
他看著若有所思的寧逾明,含著笑意緩緩道:“小友,可是對我的身份來歷已有頭緒了?”
寧逾明心情複雜地點頭。
時隙塔把異界來客判定為三種:
一、合法的。虛構世界的土著在掌握了穿越時空力量、打破本世界的引力束縛的一瞬間,會收到時隙塔的接洽和備案要求,籤一份承諾不擾亂時空秩序的協議,依法穿越;
二、非法的。除了拒絕備案的時空旅者,還有一些混亂邪惡力量為了搞事,會從現實世界非法偷渡穿越者,種上病毒源,從而向虛構世界傳播大量病毒。比如說,最近比較流行的病毒源叫做“系統”。
……聽說死在打工皇帝南宮手上的系統可繞地球一圈。掃除非法穿界者也是遊魂的工作內容之一。病毒源直接捏死或者抓回塔裡,無辜被騙的非法穿越者遣返回現實世界,現實世界肉體已死回不去的,可自由選擇投胎、或者到時隙塔來當遊魂。
三、土著。
有時候,一個虛構世界的世界主線就是一個穿界者重生/逆襲/復仇/改變世界的故事。這種穿界者實際還是世界線的組成部分,受法則轄制,與前兩種“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在根本性質上不同。
但是寧逾明推測夷光先生不屬於以上三種。
要說為什麼,因為他也不屬於_(:3j∠)_
時隙塔拐新人入塔時,都會這麼裝逼賣安利:
——我們來自異界,但我們寄託於此世之身時,便屬於這個世界。我們既在彼岸,又在此岸。我們是漂浮在時空海中的幽靈,我們是三千虛構世界至高管理者的觸鬚和枝幹,我們是人民的公僕。
——我們是時隙塔的遊魂。
寧逾明腦海中針對非法穿界者的警報並未拉響,夷光先生並非非法。
但一個合法的穿越者縱使因為某種原因失去記憶,也已經跳出了世界法則的束縛,是不會產生“一定要去做某事”、“不做絕對不行”、“無法影響這個世界核心的程序”、“存在己身知識與他人的壁障”的情況。
這些情況發生,那麼有很大的可能性——夷光先生也是一隻正在執行任務的遊魂。
“您應該是我的同事。”寧逾明老老實實地說。
“同事,可是取共同行事之意。”夷光先生沉吟道。
寧逾明漫不經心地點頭,眉頭微鎖。
不正常,一個世界有複數遊魂做任務的情況,不可能不提前讓任務者知道——無論任務者選擇以各種方式進行任務。
夷光先生神色沉靜地看著他,探求數年的答案離他咫尺之遠,他卻沒有一點急躁之色。
寧逾明想了想,苦惱地說:
“按規定,您沒想起來,我不能跟您說太細……我自己想起這些事都是個意外。我只能同您說,我們的確來自天外,卻並非天庭,為維護這個世界的秩序而來。……抱歉,沒完全確定您的身份,我的任務也不能同您講。等您百年之後,返回我們的來處,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一切了。”
夷光先生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的好奇之色,微微笑道:“也許不需要百年。”
寧逾明有點不好意思,夷光先生想要知道來處,他卻不能說太清楚,夷光先生想要知道自己是誰,寧逾明也不知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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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隙塔遊魂千千萬,他資歷再老,也不可能認識每一個。
夷光先生看他為難的表情,舉起小扇輕輕拍了寧逾明的腦袋。
他溫言道:“重要的並非我求的答案,而是秦小友你來到了我的面前。我與你相處的這兩刻,已勝過煢煢孑立的五十載。”
寧逾明:“……好的先生,是的先生!”
救命呀,這個老爺爺好會撩,好會撩!
一番對話下來,寧逾明心中感受頗為奇妙。
這件事最可信的地方難道不在於——他們如此輕易地就相信了對方的話語,所謂傾蓋如故是也。
夷光先生問他:“你可要拜我為師?我虛名不少,可成小友助力。”
寧逾明聳聳肩膀:“我已經有老師啦,荀石花先生您認得不?”
夷光先生摸著鬍子笑道:“你本可做你老師的師叔。”
“哈哈哈那我現在不就是先生您的徒孫孫……等等!那子瑜兄他???”
夷光先生莞爾道:“然也。石花是我親傳弟子的親傳弟子,該叫子瑜一聲師叔。”
……怪不得班主任日常辣麼看重維護班助,搞半天班助還是班主任的師叔了。
顫抖吧,小庸甲班!
謝子瑜從被揭穿身份而失學的夢魘中推醒過來。
寧逾明把他扶起來,腰後墊一個軟墊,低眉順眼地把藥遞給他。
“師叔祖,請喝藥。”
謝珣還處於茫然中,見著這人便後頸一痛一酥麻,差點軟了腰去。
他接過藥碗,迷糊地一飲而進,被苦到瞬間清醒。
寧逾明朝他嘴裡塞了顆蜜餞,又故作殷勤地問:“師叔祖,要捶背嗎?”
謝珣被他逗得眉間虯結也微微一鬆,嘴角的弧度還未彎起,已被他強自摁平。
謝珣低低地問:“你都知道了。”
“是,我已知道子瑜兄其實是我們全班的師叔祖了,請務必讓我抱大腿。”寧逾明繼續低眉順眼。
“我沒說這……唔!”謝珣有些激動,寧逾明趁機又往他嘴裡塞了顆蜜餞堵嘴,笑道:“我以為你早知道我知道……而且,現在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打平。”
謝珣咽了蜜餞,後頸一麻。
……是了,眼前的人,雖從頭至尾沒叫人聞出信香來,但能夠透過齧咬坤者後頸,暫時平息坤者□□,顯然是個貨真價實的乾人。
“……為何?”謝珣喃喃,乾者在這世間的待遇比庸者好得多,遠了不說,與他同齡的貴族乾者哪還會在山裡讀書,早和太子一起做事去了。
唉,誰知道他親孃那個皇后毒唯是怎麼想的呢。
寧逾明安慰他:“總之,我這人不搞性別歧視的,也不會往外說。今天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謝珣慢半拍地想起“今天這事”是什麼,整個人都“pen——”一聲紅得開始冒煙。
“三郎,我、我輕薄了你……我……”謝珣把結結巴巴地說,他想說我會負責的,卻低了頭,羞恥到完全再說不出一個字。
寧逾明擺手:“沒事沒事,不用負責,忘了吧忘了吧。”
——那怎麼可以!
謝珣抿了嘴唇,把心中若隱若現又酸又苦的情愫歸結於秘密暴露的擔憂與恐慌。
……以及擔憂好友對自己的看法。
秦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鄙夷不屑他做的事情嗎?
又或是,完全不在意。
謝珣又歇了會,喝了夷光先生熬的神奇藥湯後,除卻那微微蒼白的臉色,又變回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高冷班助。
寧逾明同他一起出後山回寢舍,進了院門皆被嚇了一跳。
天色已黑,月光映到院裡,只見晏羽拄著一把大刀,殺意逼人地做在院中央。
他對寧逾明怒吼:“你還敢回來!”
然後舉起大刀、三步並作兩步,便往…………謝珣身上砍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先生不是道長啦!
可以說他就是為了蹲大明才來這個世界,結果失憶了不說還等了幾十年,巨慘。
還有大明真的沒有陽x和x痿!
他只是沒有別的ao那麼容易敏感受資訊素影響,自己的資訊素幾乎淡到沒有……
除此之外的後遺症還有小時候身體不好啦,活不到一百歲啦,這輩子力氣是幹不過晏羽啦之類的。
感謝丹穴鳥、風不度玉門和赤心木親親的投雷和曲中流水寶寶的營養液,愛你們~